5、怀星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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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如此。”一道熟悉且沉稳的男声打断了她们的话，黄月英闻之一怔，脚下不自觉向后一退，朝芦苇深处藏了藏。
那两名女子闻声大骇，一阵惊慌。
“诸葛先生……”她们低呼一声，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
而诸葛亮什么都没说，只是寒着脸离去，他没有多加解释，这等闲话关乎黄月英的清誉，恐怕言多必失。那两名女子因他的不愉与决然否认感到心虚不已，从此再也未敢出现在他家附近。
黄月英仍藏在芦苇丛后，她见他衣袖间带起一股劲风，转身进了家门。
此时又有一阵风带着水边的潮意与木香掠过，卷着芦苇穗子转了几转。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许久，一颗心却轻飘飘地在空中随风旋绕。
……
“我听姨母说了，你一心要嫁那个诸葛亮？”刘琳貌若春花的面上点了胭脂，更加明艳动人。她今日出嫁，天还未亮时就坐在了妆台前，由一干婢女帮着绾发妆点。
离吉时还差几刻时，她已经被几双妙手装扮成了端庄华贵的新妇。
艳阳初现，明媚的日光轻笼在刘琳的婚服褖衣上，她仍像少女似的歪了歪头，发间金珠像百日仍在发光的星辰。她看着黄月英因她的问话怔忡了一下，抿唇笑了笑。
刘琳以为黄月英是在害羞，却不知她是被她新婚初嫁的娇媚喜悦所感染。
“嗯。”黄月英轻应一声，没有一点犹疑。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刘琳的眼睫颤了颤，娇美的红色浸上一层伤感，她娓娓说道：“我原本也认为，嫁给那样的人定然要牺牲许多。我想姨母也是这样想的——不怕他心中没有你，只怕他心中有太多重于你的事物，这样比无情还要伤人。”
她拉住了黄月英的手，言语诚恳：“但我们身为女子，又生逢乱世，能遇见一个心仪的人就已极其不易，若能与他平安相携一生，则更是世间幸事。所以我认为，若阿姊与他能在青山绿水间琴瑟和鸣，余生安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是刘琳的想法。
时隔多年以后，她守着他与五丈原的一夜繁星，脑中蓦然想起刘琳这番话。她握着他已然冰凉僵硬的手，心想，若是他们能在山间隐居一世也未尝不好。
只是现在她已经陷入了他有关家国天下的设想，其中就有他所想的明主。那一间青山绿水，注定会因为一段士为知己而流传百世。
……
刘琳的婚礼十分盛大，见惯了富贵的荆州百姓也无一不走上街头，期待着汉室皇族残存的气派光景将如何展演。
黄月英坐在席间，想起刘琳的话：“我听父亲说，他也请诸葛亮了，却不知他今天是否会来。”
他没来。
回南阳的前夜里，她仰躺在床上，枕边放着一盒刘琳赠她的胭脂，绯红明艳的颜色是她的妆台上不曾出现过的。今日刘琳见她十分喜欢她出嫁时的红妆，便拿了一盒新的送她，还道若是她喜欢，亦可在大婚时用上。
她嗅着枕边的馥郁桂香，床前一道雕花木窗被她支起，入耳的虫鸣愈加清晰。她偏了偏头，透过窗外看着一片苍穹，幕布似的铺在眼前，星汉西流，如川入海，数不尽的星屑或明或暗，其中有几点光耀闪烁着，就如同那个人讲述起万千天象时璀璨的眸光……
她将天外星辰看了一夜，第二日返程的马车上，她坐在车窗前侧，挑着香帷看着远处山辉川媚，近处浮岚暖翠。满目的绿意只让她看了一会儿就垂下眼睑，靠着车窗出神。
黄承彦有些难耐荆地的暑气，拿出一把羽扇扇了扇。他瞥见黄月英清丽静好的面容，突然若无其事地说道：“女儿啊，回了襄阳，该开始缝制嫁衣了。”
他随口一句戏言，却是妻女耳边一道惊雷。
黄月英闻声有些难以确信，她回过头来，鬓间玉珥轻碰上莹白的脖颈，她看着黄承彦，问道：“父亲？”
黄夫人立即看出了黄承彦的用意，她也是有些不敢置信地质问道：“夫君，你当真应允了诸葛亮？”
“有何不可？”黄承彦微笑着摇了摇扇，还补充道：“人家孔明都已经回隆中置办彩礼了，不然也不至于推了景升（刘表的字）的请帖。”
这是暗示黄夫人良缘已定。
黄夫人自是十分气恼，认为他不该如此草率。然而黄承彦拿羽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头，示意她看向坐在车窗一侧的黄月英，但笑不语。
她甫一望去，见女儿仍看着窗外的景致，但眉目之间却一扫先前平淡，欢欣明亮。
黄月英记忆中的林籁泉韵，鸟语莺啼，都在她出嫁那一日变成了他们夫妇并肩共赏的风景。
隆中。
新婚之夜，她褪下嫁衣，沐浴之后趴在窗边，望着山野间的松风水月，目酣神醉。
她披着半湿的长发，身着一件明红色的广袖单衣，赤着脚走出来，就见这样一副景致——她的夫君坐在卧房外的石阶上仰天长望，房中一面墙被他打通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屋外一片繁星满天竹烟波月，到了明日又该成天高云阔，水碧山青了。
她看着诸葛亮在夜幕下的修长身影，晚风撩起他更为宽大的衣袍，衣袂翻动，才使他与面前几乎融为一体的广阔之景分隔开来。
“夫人。”诸葛亮听到她的声音，回身含笑轻唤，展示着他的自然墙面：“可喜欢这样的布置？”
“春则百卉含英，夏林翠，秋霞绮，冬日又是琪花玉树。不仅如此，还有日夜变换，晴阴雨雪。”黄月英走到他身侧坐下。
朝来暮去，四季不同。
天气炎热，石阶温凉，诸葛亮含笑看了一眼她光裸的玉足，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毛巾，擦拭起她尚有些潮湿的发尾。
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却十分配合地向他身前倾去，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缠。她察觉到他低头埋在她发间，不知是轻嗅还是轻吻了一下，令她欢悦非常。
“我方才看了看天，才知明日起就有大雨。”诸葛亮收了毛巾，用修长的手指替她顺了顺垂在腰际的发梢，然后温热的手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停留在了她的腰间，轻轻相拥，道：“我们确实挑了个吉日成婚。”
“如何看出的？”
“今夜月光混沌，月轮之外有一层朦胧光晕，这就已经是大雨的征兆了。而夏日又吹东风，必是大雨将至。”即使他们已结为夫妇，但他似乎仍然喜欢与她谈天说地：“上次与夫人临别前，似乎也谈论到天象。”
“嗯。”那真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黄月英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衣领，喉结，手上不自觉拉起他的一只衣袖。她知道他另一只手正贴合着她的腰肢，两人相距愈来愈近，只希望他莫要听见她的如雷心跳。
听到她简短的回应，诸葛亮怔了一下，方才笑叹道：“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谈论这些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他似是对自己的不解风情感到十分无奈，然后微微垂首看了看她，见她面上有几分新妇的紧张，却无退怯与躲闪之意。他唇边的笑仍是淡淡的，却比上一刻更浓。
“那……”她轻轻启齿，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眼前的人似要起身，然后带她去做些“合时宜”的事了。
“亮。”她顺势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轻轻唤出在她心中惦念已久的名字。
诸葛亮闻声未露惊讶之色，眸中似有一汪温水，漾着笑意。
被他这样看着，她也就不紧张了，仿若全身浸在温泉中一样放松。
“唱歌与我听可好？”她笑着问道。
她还记得那日在山间听到的歌声，清亮悦耳。且不知他会唱什么样的歌给她听，又会向她表达着怎样的心境。
“好。”他顺从地应道。
夏夜的东风再次袭来，衣袖轻扬，竹叶簌簌作响。他闭上眼睛，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完——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怀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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