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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上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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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上巳
“小虫子,快点起床!收拾好了去河边啊!”瑾儿一觉醒来发觉天已是大亮,心里暗自说“糟”,便立刻起身奔向窦虬的房间,拍了许久的房门也不见有回应,“起床了!”
“白瑾,你是在叫我起床吗?”窦虬出现在瑾儿身后,看行头是才练剑回来。瑾儿也不管一把将他推进了屋让他赶快收拾去。
“白瑾你跑慢些。”窦虬被瑾儿拉着在人群之中穿梭,眼前人的发丝、罗群萦绕眼前,突然让窦虬有些错觉。
“再晚了就上不了舟了!”瑾儿头也不回地说,他只管拉着窦虬往河边跑去。今天他很高兴,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城镇里过节了。
两人终于到了岸边,却发现大舟已经离岸走了,瑾儿生气的盯着窦虬,狠狠地说:“都怪你,谁叫你这么晚才回来。”
窦虬看他的样子并不敢反驳解释,只好顺着他的口气说道,“不然去涉水吧,看,没赶上大舟的大家都在河边玩水。”
瑾儿不懈的看了看,摆摆手说:“无聊无聊。”他不喜欢水,太冰冷了,而与他恰恰相反的正是三哥白瑄,白瑄主修水之法,自然要长时间与之为伴。
这次反倒是窦虬不由分说的把瑾儿往水里拉。“诶!鞋!我还没脱鞋!”他可不想全脚都是湿淋淋的回去。窦虬和他一起脱了鞋袜,再次拉着他的手,小心的把他带到水中。瑾儿小心地用脚试水,“嘶,好凉啊。”刚一碰到河水,瑾儿就把脚收了回去。
“姑娘,这是山上的雪水被春日所融化后流下来的,刺骨的紧咧。”在一旁岸边看着大伙儿的一位老人家说道,老人家慈祥的看着白瑾,咧着嘴笑着。
爹。恍惚之间白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爹,没等他多想,就被洒来的河水冷了个清醒。“你这只小虫子竟然敢泼我!”瑾儿怎肯罢休,也顾不得雪水冰凉,捧起一捧水就往窦虬身上泼去。
“哎哟,姑娘脾气好大啊,姑娘,姑娘...”窦虬一边躲一边调侃着瑾儿,躲避过程中带起了“啪啪”水花。
“不许跑!”瑾儿狠下心来下水追了过去,也顾不得打湿了罗裙美裳,和大家一起打闹起来。
等到玩够了,就三三两两的靠在河边的大柳树下晒太阳。三月的阳光懒懒的,暖暖的照着人身上很舒服。
瑾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了下来,闭上双眼,嗅着草香,被打湿的衣服也快要晒干了。窦虬则躺在他的身旁,手枕着后脑勺,嘴里嚼着了一根青草,一会儿看着蓝天,一会儿看着白瑾。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窦虬问瑾儿,怕他不肯便又补上一句,“白兄还在客栈等着咱们呢。”
“不用管他,三哥一个人没事儿。”瑾儿看着江边的芦苇,用脚碰了碰窦虬,“诶。”
“干嘛。”窦虬本来被河风吹的舒服,闭上眼正在享受,被白瑾打破了这意境有些不乐意,却也睁开一只眼睛问他何事。
“我要那个,帮我摘一支来。”瑾儿指着芦苇对窦虬说,脸上显现出孩子般的童真。
窦虬半撑起来看了一眼,又躺了下来,说:“自己去。”
“你去帮我摘一支嘛。”瑾儿推了推窦虬,语气中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虽说面前的人是白瑾,但是窦虬心里还是听得麻酥酥的,虽然一脸满足的样子,嘴上却还是不肯答应,“乖,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小气。”瑾儿一听,立即坐直了身子,偏过头去不再看窦虬。他听到身边的草“簌簌”的响,从近到远,接着又从远至近的回来,接着余光里多了块阴影。
“给,小祖宗。”瑾儿听见窦虬的声音却也只是转了转眼睛,还是不将头转过去。“你要的芦苇,我给你摘来了。”窦虬又将苇花递得近了一些,见瑾儿仍旧没有反应,便坐到他身边,有些抱歉地说:“抱歉,方才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说完又去扒拉瑾儿的肩膀,却发现转身过来的瑾儿眼里有说不出的哀伤,哪怕他有所隐藏但是那股子哀伤仍旧透过眼珠直接抵达了窦虬的心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白...白瑾,你这是怎么了。”窦虬乱了分寸,“苇花我给你折来了。”说着立刻将一旁的苇花递到他的面前,塞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你。”瑾儿轻声说道,“我只是...有点想家。”说完后又无力地靠在了树上,手中紧紧地握着芦苇花,“我爹知道我喜欢芦苇,青灵山没有芦苇,但是每年他都会给我折好多回来...”瑾儿看着手中的芦苇,像是在讲给窦虬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对我也是这样,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不管有多难,他们都会立刻去找来给我,我爹...其实很疼我...”有一滴泪落到了草地上,但是仅此一滴。
窦虬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他看见那颗眼泪掉下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就像被打了一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不自觉得想要去抚摸瑾儿的脸颊。小狐狸一惊,立刻拍开了他的手,“干什么,占小爷便宜啊。”说着就用手中的芦苇扫向窦虬的脸,“我痒死你。”
窦虬笑着躲开,仍然不忘调侃道,“这么个大美人当前,是个男人都想吃豆腐啊...”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瑾儿在肚子上给打了一拳。“哎哟小祖宗,不带打人的。”瑾儿摇摇头,得意的说:“小爷喜欢。”
瑾儿小困了一会儿,醒来时却发现窦虬不见了,正揉着眼睛四下张望,就看见窦虬从远处走近,“小虫子,你跑哪儿去了。”
“人有三急嘛。”窦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挨着瑾儿躺着的地方笑着坐了下来。
“你就不怕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被人给拐走了?”瑾儿又靠着树坐了起来,自己现在这模样好歹也是个美女吧。
窦虬却苦笑一声,摇着头小声嘟啷着,“就你这样谁敢拐你啊。”
“你什么意思。”瑾儿恶狠狠地看着他。
“没,没意思。”窦虬赶紧摇头,讨好的陪着笑,不过他这笑脸看起来让人很没诚意,还真不愧是半只狐狸。他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天也快黑了,我们去吃些东西然后去逛庙会吧。”说走就走,窦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手拉瑾儿起来。
“什么是庙会?”瑾儿捶捶腿,他从来没有在城里独自一人待过晚上,自然也不知道这过节庙会的热闹。这次轮到窦虬得意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入了夜,街上开始亮起灯来,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小二的吆喝声,人群的嬉笑声此起彼伏,小狐狸看得有些眼花,听得有些糊涂了。这下可就是窦虬牵着他到处走了。
“小虫子,我要这个!”瑾儿指着糖人不肯挪步,窦虬买了个糖桃给他拿着。瑾儿满足的吃着糖桃,睁着好奇的眼睛到处看。“虫子,那个,那个!”瑾儿拉着窦虬到了一个小摊前,小摊上是些或是古朴或是繁琐的发簪。“簪子又什么好看的。”窦虬拉着瑾儿想走,却又被拉了回来,瑾儿让窦虬先矮下身子低下头,窦虬乖乖的做了,瑾儿小心翼翼的将他头上的旧簪取下,又从摊上拿起一根新簪,轻轻地插好,又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转头回问摊主,“老先生,这根簪多少钱?”
“小姑娘,这根簪子五十文钱。”老人家很和气的回答道。
“五十文,太便宜了。”瑾儿觉得老人家所报的价钱太吃亏,便直接拿出一两银子送到老人手上,“老先生,给。”
“姑娘,这...老朽没钱找补啊。”老人家看着手中的银钱面露难色。
“您不用找补,这钱您就收下吧,回去买点吃的好好补补身子。”瑾儿见老人家衣着面色便知道他处境困难,多是短衣少食之人。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老人家连连鞠躬,“我老头子不会说什么话,祝愿姑娘和这位公子共结良缘,白头到老。”
窦虬听到这话脸沉了一下,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瑾儿倒是嫣然一笑,说:“谢您吉言。”老人家将窦虬的旧簪包好递给了瑾儿,瑾儿拿好后又拉着窦虬到处去逛。窦虬摸了摸头顶的发簪,说:“这簪子值那价钱吗?依我看就三十文就够了。”瑾儿一边走一边不忘四处看,随口回答他道,“说你傻你还不信,你那头上那根簪子可是上好的乌木,你自己想想,哪块乌木不是上千年的,你这簪子虽说是小,但是一两银子绝对不够价。”窦虬不明白他这些叨叨叨,却还是想了想,“哦”了一声。
突然有人极快的从人群中穿过,一边跑还一边喊,“再有半个时辰就有烟火咯——”这一声吆喝像是一颗喜庆的炸弹在人群之中炸开了,大家都兴奋了起来,纷纷向烟火点凑去。瑾儿也想去看,却被窦虬拉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诶,烟火在那边,那边!”瑾儿指着人潮移动的方向,不解的看着窦虬。
“我知道。”窦虬将瑾儿拉到了河边,夜里的河面很平静。有一轮弦月挂在天空,苇花随着河风轻轻地摆动。“在这里等我。”窦虬跑去一边苇丛之中,弄得窸窸窣窣的,不一会儿就看见他划了一叶小舟出来,瑾儿看见后双眼好似发出光来,却说不出任何话。
窦虬有些摇晃着把小舟划到了岸边,伸手引瑾儿上来,待瑾儿坐稳之后才又摇摇晃晃地向河心划去。
“你什么时候弄的?”瑾儿抬起头问窦虬,看见月光投射下来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坚毅的脸庞。瑾儿突然发现河面一片空旷,而这艘小舟正好在另一边面对着烟火的中心。
“你睡觉的时候。”窦虬有些憨厚的笑了。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一朵银白色的烟花在夜空炸开。烟火大会如时举行。
瑾儿让窦虬不要再划,拉着他的衣角让他也快坐下和他一同观看。随着越来越多的烟火,越来越密集的色彩也投影在瑾儿的眼中,多美。“看,那个还在闪呢!”瑾儿一脸兴奋的指着天空中那正在闪烁的烟花,嘴角也跟着上扬。窦虬却发现瑾儿的身躯有些蜷缩,便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瑾儿身上。“嗯?”瑾儿被这个举动一惊,立即转头一看,却好巧不巧的同窦虬的双眼对视在了一起,烟火映在他们的脸上,斑驳,闪烁。在那一瞬间,窦虬的意识有一点失去了控制,想要做些什么,可是瑾儿却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火,兴奋地叫窦虬快看。
窦虬啊窦虬,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窦虬自嘲般的笑着摇摇头,接着抬头顺着瑾儿手指的方向望了去。
各怀心思的两人等待烟花散尽,就将船又划回了岸边。“烟火终究是烟火,灿烂一时过后便什么都没有。”回去客栈的路上,路上的人也越发的少了,瑾儿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可是已经经历过了,这便也是值得了。”窦虬拍了拍瑾儿的肩膀安慰道。看样子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瑾儿没有搭话。
回到客栈之后两人各自回房,窦虬正欲熄灯就寝却听见瑾儿急匆匆的脚步声向这边逼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我...”小狐狸推开门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向他不断地比划着,递给他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窦虬不敢有待立刻接过来细细的看,一看竟是白瑄留下来的。
瑾儿:
抱歉。希望你原谅三哥的不辞而别,三哥此行危险,不想再让你再跟着我受苦。我会去找到旖柔,有些事情要向她当面说清楚,你切记,千万不准接近苏家的人,这是三哥的命令。我将你托付给窦兄弟,他是一个可信之人,你们返回辉州是不会有问题的,苏羽要对付的是我而且他也不知道你的真实面目,绝不会轻易动手。三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要想着来找我,我的眼睛已经能够感觉到光亮了,不用担心我。若是时机得当,三哥自然会来找寻你们的。
......
后面又续了一些琐碎的事,窦虬接着往下看,发现竟然还有留给自己的话。
窦兄弟:
抱歉。不经有得你的同意就将我兄弟拜托与你,白三在此折罪。望你受累照顾我七弟,你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忠良之人,如若白瑾有不妥当的言行举动还望你多多包涵。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
此时一别君,不知何时能相见,且当诀别。
白三书
待窦虬将信看完转头看向瑾儿时,小狐狸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就像一个幼童走失了哭着要娘一样,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三哥,你说过...你不会不要我的...”瑾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窦虬轻轻将他抱在怀里,不住的拍着他的背,安慰着说:“不要哭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三哥...不要扔下我...”白瑾躺在床上说着梦话,紧紧地皱着眉头,窦虬则坐在床边不停地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自己的左手被白瑾已经握得发白。
这天晚上窦虬一直守着白瑾,怕他出什么事来,却没想到三更时白瑾突然醒了过来,先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眼神看得自己心里发憷,接着又看见一阵白烟过后白瑾就化作一只雪白的狐狸将他自己的身子都蜷了起来,蓬松的尾巴包裹住狐型的身躯。窦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白瑾,心里有些畏惧也有些好奇,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却被白瑾呲牙吓得收回了手,便不敢再动。白瑾眯着眼睛将窦虬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又微微抬头嗅了嗅窦虬,这才又闭着眼睛睡去了。
窦虬对白瑾的这番举动也表示理解,毕竟自己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外人,他离开了哥哥过后这样警惕也是应该。看着白瑾有些羸弱的身体,窦虬轻轻地替他搭上了被子,狐狸耳朵动了动,眼睛没有睁开。做完这些后窦虬就轻轻地离开了,坐在窗边无法入睡,他觉得还是应该带着瑾儿回辉州去,毕竟在那里自己还能说得起硬话,他也想借助瑾儿解决掉自己的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