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人物[娱乐圈]》秉烛游

50、第 50 章

　　程肯痛哭了一大场，只觉得呼吸不上气来，眼前的视野是模糊的，只剩一片棉絮一般模糊的样子；而谢易铭本来就不是善于用语言安慰她的人，只能一直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过一会儿又很手足无措的给她拿毛巾擦眼泪，又想着她没吃早饭就这么哭嚎着，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端起碗来，想着喂她两口，只是程肯哭得脱了力，他只能挂着毛巾端着碗，身上挂着程肯，断断续续说：“你先喝一口粥，我们赶紧回去。”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程肯狼狈不堪地抓了抓头发，六神无主的又拿过手机，“我是不是从昨儿起就在做梦？你怎么会在这里，昨天的那些人也像是做梦，那么好看，不像是真的……我看看手机，我看看手机。”程肯打开微信，迟钝了半天，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打开跟傅玘的对话框，上次的对话还停留在傅玘告诉她有人说有线索的那里，程肯问什么情况，傅玘就说，“哇，男神回来了！”，傅玘就发了个溜了溜了的表情包，没有回她了。

　　程肯手心都是汗，点开对话框，打字，只觉得屏幕都是水，手上也没有力气，跟重病的病人一样，她打了个“喂”——她跟傅玘日常对话的开头，发了，就感觉打不出下一句话来了。

　　她只觉得呼吸都是累，她大口喘着气，已经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一直往下掉，不是一处一颗的落，而是从整个眼眶里面爆炸，从四面八方跑出来。

　　她窝在谢易铭的怀中，触手可及的怀抱和温暖让她的理性不用再上线，她只觉得自己难受，可以放声大哭。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吃了半碗粥、怎么换好衣服、怎么出的酒店、怎么上的出租车、怎么上的飞机，最后，在S市降落，比B市更温暖的风拥抱着她，却还是刮着她红肿的眼睛和鼻子生疼，而她整个一路像是喝醉后断片，对于她而言是没有记忆的。

　　程肯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傅玘的父母和他的年幼的妹妹。傅玘之前跟家里出了柜，被打、被威胁断关系、被赶出家门，但最终他优雅而传统的父母还是接受了他。

　　两位两鬓花白的老人，整个人的神态都是空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灵魂抽离感在他们脸上神态毕现，傅父扶着傅母，一向优雅的贵妇人整个人瘫软在医院的椅子上，头发凌乱，想来是已经哭过一场了，现在整个人像是在菜场死僵了的鱼，在案板上，一动不动。

　　程肯也是多次见过傅玘父母的人，傅玘爸妈从一开始希望傅玘找个大家闺秀，到“哪怕你跟程肯在一起也行啊”，到最后放弃改变儿子的性向，也算是跟程肯打过几次交道。傅父冲程肯点了一下头，看着她红肿的眼，又别过头去，抹了一下眼角：“你，就不用进去看了。小玘走得，不好看，怕吓着你。”

　　程肯强忍了一路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蹲下身握住傅母的手，傅母有了一点反应，看了她一眼，程肯眼泪簌簌的掉，傅母握了一下她的手，咬了咬牙，脸皱成一把枯草的样子，眼泪掉得不出声。

　　只有旁边才五六岁的小姑娘，看了两人一眼，瘪了瘪嘴，又放声大哭。

　　程肯不算傅玘的家属，虽然想帮忙，但他倔强的父母还是拒绝了：“姑娘，没事，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他活着的时候你陪过他好好玩就行了，现在我们自己好好送送他。”

　　肇事司机已经被拘留，程肯不是家属，没有见到，据蒋海说，态度诚恳、也没有逃逸，也表示愿意给予相应的赔偿。蒋海跟程肯转述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哎……能怎么办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傅玘深夜十一点多去那条路干什么，都没什么人，摄像头那边也是死角。肇事司机说当时晚上模模糊糊也没看清楚，不小心开到中间的线上了，脑子一抽，打弯打急了，直接冲上人行道了……”

　　程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蒋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们谁不是呢，可是……哎。”

　　出殡的那天，天空灰着，整个世界像是擦不干净的玻璃，供应着被封闭房间的有限的氧气。程肯只觉得喘不过气，喘不过气。

　　整街的哭声程肯都听不见，谢易铭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她只觉得累，傅玘的黑白照片在灵堂大咧咧的挂着，他还在笑，笑。

　　你为什么还在笑？你的死亡轻易得像场闹剧。

　　程肯觉得特别累，在葬礼上，她见到了肖晴，肖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谢易铭，眼神复杂，带着同情、怜悯，又带着怨怼、不平，但她终究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后面，挺直腰杆，手里抱着一束白百合。

　　那年她把肖晴作为自己的最好朋友介绍给傅玘的时候，傅玘还夸她像朵白百合一样，好看得高贵。

　　友情啊，跟生命一样，都是如此脆弱，撕裂了就回不来的东西。

　　程肯也见到了林昱——也算是原来的肖晴、自己还有傅玘决裂的罪魁祸首。只是人生啊，没有林昱，可能还有什么一昱、二昱，那些友情啊，抓不住的终归留不下。

　　林昱比之前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就到室外抽几口烟，然后再回来，眼神飘忽，看着来者、看着傅玘的父母、妹妹，看着熙熙攘攘的来宾，最终又似乎随意又刻意的回到程肯和谢易铭身上。

　　程肯扭头的时候不小心跟他眼神对上了，过了三秒，程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

　　过往种种便如烟，都是一场空。

　　谢易铭握了握她的手：“走，你之前不是说傅玘喜欢叠玫瑰花玩儿吗，来，我们给他最后叠几朵玫瑰花送给他。”

　　于是两人就窝在餐桌的一角，拿着餐巾纸默默的叠玫瑰，嚎哭的众人、熙熙攘攘的众人，都成了背景，程肯小声地跟谢易铭说：“他才走了七天，我就好想他。”

　　“嗯，我知道。”

　　“我最难过的是，之前我对他也不够好。我总想着，有一天我空了好好感谢他，等我赚够了钱，给他买他想要的镜头；哪天空了，请他吃大餐。等不忙了，跟他好好聊天，聊他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他写的网络小说……”

　　谢易铭摸了摸程肯的头：“不要紧，你也不知道的。”

　　“可我都没有做……”程肯咬了咬牙，“我真的是个特别特别不称职的好友。他之前说追那个小明星，苏可，我只嫌弃他丢份儿，追个十八线，不想听他说他男神又怎么了怎么了……我真的对他不够好。”

　　“人生就是一个个阶段，”谢易铭纤长的手指缓缓地叠着玫瑰花——这个技能本来是他学来哄程肯的，但没想到却用在了此处，“没有人能够告诉你，他在你生命中能够占据多长一段的路程，我们也没办法倒数，这就是构成遗憾的部分。遗憾也不一定是坏事，残缺才能构成回忆，更何况，你们不是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吗？”

　　“嗯……是的，”程肯突然想起了傅玘有一次喝醉了，在大街上撞了好几棵树的样子，笑了，又哭了，“是的，没错。他那么好，以后也会很好的。下辈子会投身富贵人家，平平安安的。”她顿了顿，“会好好谈恋爱，会有人好好爱着他。”

　　此刻大厅响起了一首歌的声音。

　　“42。”程肯低头喃喃自语，又勾了勾嘴角，“他说的之后在葬礼上的收尾的歌啊。”

　　Those who are dead are not dead
　　They re just living my head
　　And since i fell for that spell
　　I am living there as well
　　……
　　there must be something more.

　　程肯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谢易铭递给她的纸玫瑰，走上了前去。

　　————————
　　把采访谢易铭的稿子交了，休假的几天程肯也没怎么闲着，谢易铭匆匆赶到外地去收尾，她就开始弄之前跟着的于申明的星艺的案子。

　　正在研究的时候，程肯看到一条新闻蹦了出来：“苏可首挑大梁！担任大制作勾勾文学城改编大IP《修仙那些事儿》的大男主！投资三个亿，2019年开年玄幻大作！”

　　程肯对于苏可的看法还是很复杂，因为她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只是因着傅玘的关系，又在心中暗暗压制那种不喜欢的感觉——而傅玘的去世，苏可勉强作为一个朋友，也没有一声问候，让程肯觉得略有不爽。

　　苏可当了七八年的十八线，一瞬间却成了大制作的男主，旁人不免议论纷纷。

　　程肯查了一下，发现这个IP的出资人全部是星艺——她又托了几个投资的内部人士，问了一圈，发现之前定的男主不是苏可，而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老牌艺人冯瑞。

　　投资圈的小兵苏未央也跟程肯吐槽：“星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本来这段时间的内部纠纷就搞得投资人非常的谨慎了，这个临时换个十八线的小明星扛大梁，我们boss已经说要退出了。”

　　程肯问道：“没有资金怎么办？”

　　苏未央翻了个白眼：“能怎么办，星艺自己出钱呗，不过这个IP，这个宣发，去掉乱七八糟的，起码1.45亿打底了。星艺这么乱出牌，我都要怀疑于申明是不是地位不稳，找办法洗|钱了。”

　　“于申明出了什么问题？”

　　“之前已经有风声说，他之前的艺人自杀都有问题，据说检察院都开始调查他了。只是查了半天也没什么证据，所以就，也不了了之了。”

　　程肯只觉得在这些波涛汹涌的表象下还隐藏着什么，只是乱糟糟的一团，跟解不开的毛线球一样，没有思绪。

　　苏可，于申明，星艺……艺人自杀。

　　傅玘。

　　等等，傅玘？

　　程肯突然翻出自己手机，看了一眼当时九点多，傅玘给自己发的消息：男神回来了。

　　傅玘不是那种私生饭，不会去刻意跟踪苏可的行程，那么是谁告诉他男神回来了？

　　只有一个人。

　　苏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