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望关》喜戏西席

3、第 3 章

　　杜文刚刚去找了人传信回来，见赫连凭抱着胳膊从军帐中走出来，便立刻迎上前去。
　　“主人，死向生醒了没？”杜文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甩甩手问道。
　　赫连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稍稍让开躲开杜文盔甲上跳起来的水珠，抬起右手在自己下巴附近比了比，又补了一句：“又睡了。”
　　“哦……”杜文眼睛盯着赫连凭的右手看了看，自己也学着比划了两下，忽然吓了一跳，连忙拉住赫连凭的胳膊，“主人你这是干什么？可别学那个死向生！”
　　“哦？”赫连凭抬起头冲杜文眨眨眼，“这么说当时死向生的确是这么自刎的？”
　　杜文也冲赫连凭眨眨眼，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赫连凭竖起右手在杜文面前晃了晃，“右手？”
　　“嗯，右手。”杜文也举起自己的右手。
　　“他的佩剑也是挂在左边的？”
　　杜文拍了拍自己左胯，再次点头，“是啊，没错。主人问这个做什么？我看他拔剑抹脖子的动作，是用惯了右手的，有什么不对吗？”
　　“反应倒是很快，”赫连凭顺手敲了敲杜文的脑袋，震得铁盔嗡嗡直响，“可惜光反应快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做事说话想问题的时候多过过脑子就好了。”
　　“哎哟，越敲越笨，敲成个傻子小文可就伺候不了主人了。”杜文双手按住头盔，歪过脑袋朝军帐里看了一眼，“主人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妥了？”
　　赫连凭摇摇头，“倒不是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有意思，好奇罢了，与我们无关。信使过去了？”
　　“嗯，已经去了。”杜文摘下头盔拨了拨毛绒绒的一头乱发，费解地问：“可小文还是不明白，咱们把死向生带回来救活，到底是为何呀？”
　　赫连凭掀开军帐的帘子示意杜文跟他进去，一边在远离床榻的位置找了张矮凳坐下，一边随口问道：“你猜呢？”
　　杜文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脑袋，问：“人质？”
　　“人质是劣势方才会用的手段，教过你多少回了还不长记性。”
　　“那有什么办法，小文只有一身力气，脑瓜不好使就是学不会。”杜文放下头盔也拖了张矮凳在赫连凭身边坐下，托着腮瞅了死向生一阵，摇摇头道：“不行，我猜不出。”
　　“无妨，我讲给你听。”赫连凭伸手指了指死向生，“我就跟你说于公吧。你刚才看见他自刎时望关城的守军与百姓是什么反应了？”
　　“嗯，”杜文点点头，“弓箭手没有经过下令就朝我们放箭了，城里的人也在喊要给他报仇。”
　　“死向生在他们眼里是舍生取义而死，是壮士死节，他这一死，群情激奋，整个望关的人都会投入全力做最后一搏，谁要是贪生怕死谁就对不起死向生的这份气节。在这样的气氛里，即使我们兵力强于他们，再想攻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折损必会大大增加。你跟了我那么久，应该了解我的作风，我讨厌任何不必要的损耗。”
　　杜文皱起眉头盯着死向生，慢慢地问道：“那……咱们把他带回来……望关城的人就不会生气了？”
　　“不是不生气了，而是不会随便发火了。”赫连凭笑道，“即便他们认为死向生落在我手中凶多吉少，但死不见尸的情况下他们的激愤会被疑惑削弱，会有万一死向生活下来的考虑，会更为冷静地从长计议。一旦他们的愤怒没有立刻化作动力鼓舞士气，失去将领又本已伤疲的他们就如同一盘散沙，再也无法形成气候。”
　　“哦……那主人直接让死向生死在这里不就好了，何必再救活了还要告知他们？”
　　“我不是已经说了，”赫连凭看着死向生道，“死向生是他们的将领，将领只是被活捉代表仍有希望。因此，他们会变得被动，希望死向生能够逃脱我们的魔爪，他们要做的就只是营救，而不是报仇，目标变成了死向生，而不是我们，重点变成了‘活’，而不是‘死’。这其中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杜文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们……我们其实不要攻打望关城吗？”
　　“谁跟你说我要攻打望关城？”赫连凭笑道，“你看这荒原五十里，比北廷中腹要好，比中原关内要糟，望关孤立无援，只有一名自帝都跋涉而来的文官作将领，我们占尽了优势，要攻早就攻了。我可是一直在诱他们投降，攻城是万不得已之时的下策。今日在望关城门前我跟你说的话你又没记住？”
　　“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那主人要不要干脆用死向生要挟望关投降？”
　　赫连凭摇摇头，“如今望关城没有说得上话的人，那个赵姓县官没有主见，未必承担得起这份责任决定降不降。况且他们希望死向生活着是因为想得到他的保护，人都是自私的，若一样是降，何须死向生？由民意来决定便可。”
　　“那怎么办？”
　　“所以我要救活死向生，把他送回望关城，叫他投降。”
　　“啊？”杜文直起身子瞪着赫连凭，“主人是认真的？”
　　赫连凭看他一眼，反问：“为何不是认真的？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懂了几个字？”
　　杜文仰起脸回想了一阵，认真地回答：“主人讲的时候每个要点我都听明白了，可是串在一起就绕糊涂了。”
　　“罢了罢了，”赫连凭摆摆手，“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是对的就可以了。快去收拾收拾，今晚我跟你睡，我的地方被人占了。”
　　“哦。”杜文应了一声站起来，想了想又提议：“跟我睡太挤了不舒服吧，要不然我跟死向生挤挤好了，刚好还可以看着他。”
　　“不成。”赫连凭立刻反对道，“我的被褥比你的要好，让我一个人睡最差的我会不高兴。”
　　杜文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主人，你这娇惯的脾气被大王子殿下说过多少回了，就连三王子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是和将士同吃同睡，从来不用身份特权。你这样……会给人家说闲话的。”
　　“这就对了，”赫连凭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三王子是真正的北廷王族，再凶残也只对异族，对自己麾下将士的好可是令我望尘莫及呀。毕竟……他手底下的人就是他自己的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主人有小文啊。”杜文道，“小文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搏杀十名盛年武士。”
　　赫连凭盯着杜文毛绒绒的后脑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错，你是义父在我八岁那年，让我自己从众多年纪相仿的奴隶中挑选出来的侍从。当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到现在，你已经跟了我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