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域鬼城--异界之爱》秦妃

1、第 1 章

　　一．掉入水域

　　醒来的时候，蓝宁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几个围成类似“П”形的建筑。
　　几座楼都显得色彩黯淡，一例的青灰色。蓝宁想：这是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也难怪。
　　她急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好早点回家。
　　她进去左边的一栋楼里，看到一些人，他们看她进来，都一例地朝她看，那种陌生而且怪异的感觉让她有点浑身不自在。
　　她退了出去，回到这栋建筑外面左拐的一截巷道中，思索如何回家。这是一个类似拐弯胡同的地方，地上和气候仍然是湿漉漉的。这个地方好怪，而且刚才在楼里见到的人也都好怪，她有点压抑，想回去家里的心更加急迫了。
　　这时候拐角过来三个男生，她急病乱投医，忙上前相问，大意是请问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想去某地方，我是来自那个地方的，但是现在回不去了，你（你们）能帮我吗？
　　这时旁边的两个男生笑了，而且是看着另一个，戏谑的那种笑——也许是她站的位置和说话的声气更像是对着那个人吧，又也许是他们根本无意帮她——对他们来说蓝宁所说的不是件可怕的事，不，甚至一点都不重要。
　　另一个人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站在那里，很是淡淡的样子。这时候其他两个人笑完走了。
　　蓝宁赶紧说一些诚恳和恳求的话，以期在他还未走的这当儿打动他，不至于最后他也走了，那她准定完蛋。
　　因为巷子里没有别的人了，更没有别的动静。她又不可能回到楼里那些人中，在那个诡异的地方再去问。
　　幸好，他看上去仿佛无所谓的样子。带她走路。
　　她努力地找话题，说你有多大呀？——看上去你们都在“楼”里上课，你又像是中学生。
　　他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
　　蓝宁补充说：“我想知道我是你的‘前辈’还是‘晚辈’，我可不想是你的‘前辈’。”
　　他还是笑，说“你自然比我小。”
　　蓝宁不置信地看看他。但是想一下他的说话和一直以来淡淡的神情，倒不敢确定了。
　　他们走了好久，巷道里曲里拐弯，路似是青石板或砖地，一直是湿漉漉的，天空是阴灰色，沉沉欲雨。
　　突然，路边出现了两个人，他们是他的同类——她越来越觉得他们和她似乎哪里不一样，包括他们这个奇怪的地方也很诡异，但是一时之间想不清楚。
　　突然那俩人冲着她扑来，他们发出可怕的笑意，像奇异的怪兽一般露出凶狠邪肆的样子。她甚至感到那种贴近她后颈的森森之气。
　　正当她惊恐失措手脚发麻的时候，那俩人突然僵住了。
　　用蓝宁所在世界的话说，他们大概是死了。
　　但是他们的世界就不好界定了，他们直僵僵或躺或站在那里，眼睛睁着。
　　她身旁的他平淡地擦拭着什么。
　　之后他拉她飞跑，仿佛怕他们再遇到他的同类。巷子里一直窄窄，这个地方仿佛存在着好多年了，两壁是砖的高墙，四周、地上永远都是湿漉漉，
　　他们拐了一个穹门，蓝宁看到一对夫妇在煮饭，像是一个小饭摊。
　　饭摊的一个很大的碗里，坐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很小，她妈妈把宽宽的面条从锅里捞出来，调好了夹到碗里，面条太大小姑娘太小，蓝宁突然担心小姑娘被面条盖住窒息了，忙帮她把面条拨一拨。
　　这样她就可以吃了，而且不会窒息。
　　这时她才抬头看，不知何时，她已经与身边的那个“他”失散，两壁高墙下窄窄的青砖巷永远湿漉漉，我在“丁”字样的巷子这边，眼睛所及的范围都找不到他了……
　　顿时，眼前饭摊前的一家人突然变得诡异，蓝宁看着暗色的深巷，湿漉漉的墙面和脚下，心开始收缩……
　　突然，一个声音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他紧紧“钉”住她的眼睛。
　　她突然就胆怯起来：“我没有，我看到他们……”她手指一指，不由大惊失色——刚才还在这里的一家人突然不见。
　　他站定，突然温和道：“是你看错……你跟紧我，不要再走失。”
　　她的心“噗噗”直跳，似乎还未从那种惊吓中缓过气来。
　　“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到我们这里？”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睁眼就在这里了。一开始没觉得怎么，在楼里面看到你们的时候……”她垂头边回想边道，“才发现哪里不对。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很怪异。在我们那里，人们也可以有怪异的眼光。但……那是不一样的……”
　　她又絮絮道：“后来看到你们三个，他们走的时候笑得好怪，我心里很不安；而且后来我们碰到的那两个你的同类……”她抬头望他一下，“他们扑过来的时候，那种样子……真的好可怕……”
　　他突然携了她的手：“不怕，他们已经死了。”
　　她又环视一圈周围视野里湿漉漉的青砖样的地面和高高的墙：“而且这里为什么什么地方都是湿漉漉的，把我的雪地靴都湿透了……”
　　他的心突然颤一下。
　　自己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鞋子湿了好难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如果到了阳光下，他会晕倒吧。
　　会不会化成一团灰烬？
　　二．逃出未果
　　他突然抓紧她的手：“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们贴着墙根，宛若游鱼一般游走。
　　她想不到自己可以走得这么快。
　　是他在带着她。
　　他是什么人？
　　——不知为什么，从他留下来，淡淡站定的那一瞬开始，她就那样依赖他。
　　瞬间的失散，竟是噩梦一般的可怕。
　　难道她的内心深处，竟然未卜先知，下意识地觉得在这个突然掉进的诡异世界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突然，他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好，躲起来。来人了。”
　　她愣愣地望他。
　　前面是一道巨型石门，看不到什么人。
　　他突然猛地抱起她来……她吓一跳，心突地跃到嗓子眼。
　　“是楚漠大执法……大执法今日这是……啊哈哈……从来没有见过大执法如此性情中人啊……”
　　那个声音浑厚有力，震得她耳膜嗡嗡响。
　　她摒着呼吸，不敢有一丝的动作。
　　那个声音走过去了，还在哈哈笑：“大执法好兴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幸运？……”
　　她听到“嗤啦嗤啦”仿佛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的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什么巨型鱼或者黄鳝拖过尾巴的声音。
　　她一动不敢动地缩着，全身肌肉绷得发酸。
　　他埋着头，轻轻抚蹭她的额角……她眼前是黑的虚空，什么也看不到。
　　等到终于无声，他放下她。
　　她的腿软绵绵的，几乎坐倒在湿漉漉的地面。
　　惊惧像虫子一般钻进骨头里。
　　他扶起她：“你不该来这里，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
　　望着头顶越发阴沉下来的天色，他道：“马上将近午夜，我们就是赶到那个地方，你也回不去了。”
　　蓝宁的心霎那跌进谷底。
　　他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可以先跟我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蓝宁心里极端厌恶害怕这个湿漉漉的世界，但是对这个人却很有好感。
　　她想他应该也是吧。
　　若是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会成为男女朋友吗？
　　她在心里骂自己一声，见鬼，什么时候了，还在做绮梦。脑筋坏掉了。

　　幸好回去的路上天色更加阴沉，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奇怪的物件。
　　蓝宁道：“这里怎么快到午夜天色还依稀能见？你是叫楚漠吗？”
　　他看她一眼：“天色马上要更黑了。一场暴风雨快要来了。”
　　他们在巷子里拐了又拐，蓝宁早已不辨方向。
　　楚漠停住脚，蓝宁看到眼前一个小小门楼。
　　一样的青灰色，中间是一个小小门洞。
　　他先进去。
　　她跟着。
　　门洞里别有洞天。
　　但是当然无法和蓝宁所住的人世相比。
　　这里比外面好多了，但仍然有很重的湿气。
　　楚漠在右边墙壁上推了下，一道石门开了。
　　蓝宁也走近。
　　楚漠示意她看：“这里是我原来用过的一些东西，也许你用得着。这里是一片干燥的地方，也许你习惯一点。”
　　蓝宁没有进去。
　　楚漠走进，里面是一张石床，石床上叠着两件衣服。他抖开，蓝宁看见是一件男式的衬衫和卡其裤。
　　衣服上落着很薄的灰尘。
　　显见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穿过了。

　　他把衬衫和卡其裤铺开：“只好让你将就着睡了。我们这里的人都已经不怕潮湿和凉冷，我用不着。”
　　蓝宁心里存着太多的问题。
　　她说：“你？……你和我不一样吗？”
　　楚漠站着：“我们已经不是人了。这是水域鬼城。”
　　蓝宁站起来：“水域鬼城？”
　　她的脸变得苍白。
　　之前的一切诡异和不适突然串联起来……她突然绝望：“那我落到这里，难道是死了？”
　　“不，你别怕。你应该有机会回去。你身上有人的气息。”
　　“人的气息……？”她吓一跳。
　　“这里的‘人’常年在潮湿阴晦的水汽中，早已没有了人在阳光下、干燥的环境中会有的那种气息。”
　　她站了一会儿，又呆呆坐下去：“这里是水域鬼城，那你……”
　　他望向别处：“我没有不同。”
　　屋中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同事落水，我救他时滑落水中，就来到了这里。已经三年了。”
　　“那你后悔吗？”
　　顿一顿他道，“再过些日子，我的头上身上可能就要生出水藻，皮肤变得黏糊滑溜……我想念阳光……”
　　“你和我一起走吗？”
　　他走到门口：“七色彩虹会使我变成灰烬。”
　　他停一下脚步，“你早点休息。”

　　他取了剑放在石桌上。
　　剑柄上一点看不出杀过两个同类的痕迹。
　　他长长地出一口气。
　　在石床上坐下。
　　三．鬼域异象
　　蓝宁起来，昨日的疲乏一扫而空。
　　她满腹的疑问终于有精神问了，她道：“什么时候能去那个什么彩虹桥？”
　　楚漠把刚才在那边摸索半天的一个奇怪的盆子拿来：“吃吧。”
　　蓝宁看着里面奇怪的藻类，笑了笑。
　　但他看着她，她一点一点地放进嘴里。一瞬间她觉得它们应该不会突然变成那些带着胡须触须的鱼和虾。
　　“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我吃活鱼活虾，在嘴里会跳，你看到该吃不下这些了。”她嘴里还嚼着的东西顿时变成泥沙……他眼睛微微笑，嘴角几不觉察地翘起。
　　“你先吃完。吃完我们才有力气商量你逃出去的事情。”楚漠淡淡道。
　　蓝宁顿时有了动力，几口嚼巴嚼巴乱咽下去。
　　然后急不可耐道，“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去到那里？今天吗？那是个什么地方？”
　　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道：“不，每月月最圆的那天……人间……人间每个月月中的那天……”
　　她眼睛垂下去：“哦。”
　　还有一个月。她无法想象这一个月该怎么度过。

　　突然，门外一阵铁链拖动的声音，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叫：“不要放走那个鬼。”
　　“我要请大执法来，它是无罪的。”一个颤颤簌簌的声音。
　　“大执法……哼哼，这点小事，也值得惊动大执法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獭执事……”那个声音颤得要断掉。
　　蓝宁吓得站起来。
　　楚漠示意她不要动，自己走出去。
　　他的脚步在看到那团东西的时候停住了。
　　他下意识地堵在门口，没有再动。
　　老夫妇泪水涟涟：“大执法……它怎么变成了这样？昨天我们还喂她吃饭。”
　　“不要废话了。变成这种东西之后都要被送上蛇洞。你难道想破例吗！再说，大执法也只能照规矩办事，你不是要让大执法被上面问责吧。”獭执事脸上有种厌烦的神色。
　　楚漠脸上仍是冷冷，没有丝毫表情。
　　他低头看那团东西，面目难辨，黏滑濡湿，扭来搅去，如一团长长的鳝肉。
　　老夫妇泪水一直没断：“昨日我们还喂她吃饭，她还好好的。今日就成了……这样……”
　　所有的人都厌弃地背转过身不愿去看那团蠕动的东西。
　　蓝宁透过门缝看去，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
　　隔片刻，她恢复一点神志。
　　才突然想到她认得这对老夫妇，他们正是她那天出逃时看到的面摊的夫妇。
　　——可是那时候他们的孩子是个奇异的小姑娘啊，怎么突然变作了这样可怕的怪物。还有他们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变老。
　　楚漠道：“我们水鬼不能在一起，在一起也不能生育，否则它必然有一天，或早或晚，变成这样可怕的怪物。你们不知道吗？今日既已如此，那也只能送到它该去的地方。难道你们有更好的去处吗？”
　　老夫妇恸哭失声。
　　蓝宁大概猜到这个蛇洞是一个专门遗弃这类怪物的地方。她几乎看到那样可怖的一幕：好多这样面目难辨、黏滑濡湿的东西蜷成一团，在烂泥中互相缠绕……
　　她打个寒噤。

　　半晌，外面的“人”散去。
　　蓝宁看到一个怪物，差点尖叫出来。
　　那是一个奇怪的圆头人身的东西，后面拖着长而肥大的尾巴，他乌黑难辨的头脸皱到一起：“大执法，那日的小姑娘我回来想来想去，都觉着没在咱们这水城里见过。你那天，不是想去彩虹桥吧？”
　　楚漠冷冷道：“我去彩虹桥有什么用？不是照样要被雷殛死！若是托獭执事洪福，遇到一个甘心为我留在这水域鬼城的人类，也许我去彩虹桥还有点用处。”
　　“哟呵呵，我哪里关心大执法去不去彩虹桥，我是担心我们水域鬼城的美男子若是去了，这里的女水鬼们可就更不想活下去了。大执法可要体恤体恤我们同类啊。”他又忽地呵呵一笑道：“大执法今天都到了门口，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楚漠没有说话。手却紧紧按住了大执法的剑柄。
　　怪物獭执事打个哈哈道：“难不成有什么不方便的？大执法……”
　　楚漠倒退着进门：“请。”后背将身后腿脚软绵绵的蓝宁顶到身后去。
　　那个怪物倒笑了：“哪里哪里，和大执法开个玩笑，大执法认真了。就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