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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通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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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无害的声波,实则具有强大摧毁力,洛千峫在蛊桶里被回声波震得头晕眼花。看情形,外面敲钟的人压根没有住手的打算,洛千峫冷静了一下,又冷静了一下,发现徒劳无功。
在这种魔音穿脑兼震躯的攻击之下,蛊桶里压根就坐不住人。
他站起身,抖落了身上最后几只蝎子,再看看周遭,上千只蛊虫已经如春初融雪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再活动活动筋骨,四肢的力量已然重新回到了身上,体力也猛然增进许多。归心蛊的作用竟然如斯强大……
虽然记忆还是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如盼望的那样悉数回来,但心情已然平静了许多。
至少朔方闻君,是他可以确认的。
洛千峫暗地里提了提气,一跃而起,竟然轻而易举就攀上了蛊桶桶沿。就在他再一次感叹归心蛊对人体的修复和增进功能时,听见里面动静,一直看守在蛊桶边高梯上的守卫赶忙移开了封石,洛千峫成功的探出了脑袋,往下一望。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指挥着御前侍卫敲击蛊桶,方才问他有没有死在里面的就是这位老翁。
“哇,老人家,脾气这么躁不合适吧。”
他从蛊桶里翻身出来,感谢了一下用古怪眼神注视他、给他让路的蛊桶守卫,又轻巧的跃下地去。
一落地,就被手持兵械的御前侍卫团团包围住。
洛千峫站直了腰身,目光望向御前侍卫后面站着的五名贵族模样的男人。其中有一位分明眼熟,他见过数次面的雍石国师,柒长老。根据站位判断,另外几位应当也跟柒长老身份不相上下,或许也是长老会成员。
大长老踱到柒长老身边,冷冷道:“洛将军,我尚未到知天命之年,老人家三字忒重了点。”
洛千峫看了看他长长的花白胡子,一脸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大长老强忍住了抡起石杵打他的冲动。
柒长老道:“洛将军身手敏捷,想来应是伤愈了。这是值得庆幸之事,该及时通报王上知晓。”洛千峫嗯了一声,举步要走,发现御前侍卫跟着他移动了几步。他仍然身处包围圈中。
柒长老看着他,道:“……只是不知洛将军的记忆,恢复到何种程度了?”
此时已是东方破晓,淡淡的霞云透过后山来,洒了一层薄薄暖色。
洛千峫奇怪于他们所有人的如临大敌和戒备看着自己的神色,活像他才是他们的敌人。他仍然记忆朦胧,很多事情、很多人无法前后串联起来,也无法捉摸失忆前与这些人是怎样一种相处状况,因而不想轻率冒进。
然而要他把实话一五一十的告知给这些看起来就不是很待见自己的王公贵族们听,他自己也乐意不到哪去。
“我的记忆确实有所恢复,这些我会亲自向王上禀报。”
“洛将军先在这里跟长老会知会一二,也是不错的办法。”柒长老语气平静,没有威胁之意,但他身后的另外几名长老面上,隐约流露出了不悦。
洛千峫看了看他们,注意到其中有一位一直偏着头,仔细聆听他们讲话,眼神很茫然空洞,是个瞎子。
他决定把目光放在这个没什么表情的瞎子身上,不去注意另外的人,多少压低一点自己语气里的傲气:“国师的意思,是打算在这里就召开议事会,审判洛千峫的战败之罪吗。”
柒长老审视的看着他,非常仔细,似乎想从他面部表情挖掘出端倪。
“为了洛将军康复,王上启用了极其珍稀的归心蛊,并国库中数千条精心培育的蛊虫,作为归心蛊的疗养食物。可以说,单只为了你一人,单单为了你的性命和痊愈,牺牲了太多宝贵的资源与物品。”他语气仍然平淡,虽然说的是事关国库珍藏的重要事由,说来仍然有股娓娓道来的从容。
洛千峫暗想这帝师果不其然是教授课程、做先生出身的,从头到尾一股学究气味。就听他道:“——既然付出如此多的心血,而且这个决定也是我等长老们共同决议支持国主所为,那么,洛将军于情于理,预先给我等一个交待,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罢。”
……算你赢。真是,口头功夫他怎么也说不过这帮读书人。
洛千峫只好承认:“我只有想起幼时的一些零碎往事,隐约的战斗场面,往深了便再想不起来。”
长老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部表情还算平和,好似对这个结果不是太失望。
洛千峫加重语气:“或许是之前昏过去一次的原因,治疗效果没达到预期。”
他这么一说,柒长老的眉峰就皱了起来,想到了朔方闻君苍白虚弱的脸色。不行,柒长老在心底暗自告诫自己,国主行事有他的分寸,他认为洛千峫值得救,就必须不持丝毫怀疑的信任支持国主下去。而且此事既然开了头,再无退缩的道理。
“我相信洛将军不会故意欺瞒,”他向其余几位道,“各位也应当知道他若撒谎……唔,总之,既然洛将军的身体已被归心蛊养好,记忆之类的暂时不去强求,先去面见王上吧。”最后一句转向洛千峫,洛千峫一直在揣摩他们离奇的态度,到底是希望他想起来,还是觉得他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呢?就听到柒长老说:“你们护送洛将军去麒麟殿觐见王上,一路小心。”
御前侍卫们齐声应了一句:“是。”
这真是很离奇。
洛千峫被簇拥在十名御前侍卫中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据说是麒麟殿——朔方闻君接见大臣的偏殿——的方向走去,一直在寻思上至长老们、下至御前侍卫们的诡谲态度。
他们对待他的方式模糊不清,一会儿将他当成自己人精心照料,期盼他早日好转;一会儿又防备如同敌寇,比如这些侍卫们,说得好听是护送他去见朔方闻君,说得难听点就是押送,或者警戒——自己失忆前,莫非是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或者难以捉摸的怪胎不成?这些人为何如此模棱两可的对待自己?
这些疑问在见到朔方闻君时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大约事先已经得知了洛千峫离开蛊桶的消息,朔方闻君看到他来并不吃惊,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翠色小鸟,歪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洛千峫。
朔方闻君对护送洛千峫前来的御前侍卫道:“你们都退下吧。”
御前侍卫略微迟疑了一下,鞠了个躬,退至了偏殿门外。但洛千峫知道他们并没有走多远,他们的影子仍然长长的投射在偏殿的青石台阶上,笔直得一丝不苟。
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朔方闻君身上来,发觉他与前几次见面不同,没有穿着华贵富丽的王袍,而是一身月牙白的丝绸外衫。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脑后,用一个浅色发带松松的束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丝还带着水汽。
“你方才沐浴过了?”
朔方闻君点了点头:“你比我预料的,要出来得早。”
“你身体恢复过来了没?”洛千峫跨前一步,朔方闻君诧异的看着他,看到他面上担忧神情,才想起自己在蛊桶里给他渡过血气的事情。
“那是小事,”他蹙了好看的眉头,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吟吟一笑,“我听说你的记忆还是时断时续的,那……一直到你完全恢复记忆之前,你都得隔一段时日就去蛊桶里疗一次伤,……好吗,千峫。”他忽然温柔的唤了他名字,“有过第一次的经验,再来就没有那么难了。”
“一次就得花费数千条珍稀蛊虫,长期下去,若是我一直没能恢复记忆,长老们不会有异议?”
朔方闻君鎏金色的眸子忽闪了一下,淡淡道:“大长老他们说的吧?别理他们。本王说怎样,就是怎样。”
短暂的寂静。小翠鸟在朔方闻君肩头跳了跳。
洛千峫忽然道:“我想看看……当时跟我一起出征的将士们。”
“为何?”
洛千峫迟疑着,也说不上来自己心头的愧疚与不安:“总得去军营里走走,安抚一下人心。”
朔方闻君伸出洁白的手掌,小翠鸟唧唧叫了两声,蹦跶到他掌心,快活的理起了自己的羽毛。朔方闻君不看洛千峫,目光随着小鸟儿来回,慢慢道:“关于这点,千峫,我有话要告诉你。”
“你已经被长老会剥夺了将军头衔,降为暗卫。在你记忆未复、无法对那场战役做出任何解释说明之前,作为战败的代价,或者说惩罚,你不得再出现在任何旧部面前……包括以后跟随本王出入人前,你都必须佩戴青铜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洛千峫呆了片刻。
朔方闻君轻道:“这已经很好了,千峫。比起千万名在战场上丧命的将士们……”他没能说下去,眼神明显沉了许多。
其实无论是降职也好,覆面之罚也好,远比洛千峫意料中的轻上很多。尤其是朔方闻君提及的那千万条人命,沉甸甸压在洛千峫肩头,哪怕万死也难辞其咎。
“长老们认为你在那场战役中,有包庇敌国、故意背叛的嫌疑——”
“所以嫌疑洗刷前,我必须一直以待罪之身等候处理么?”洛千峫哀怨的想,如果被一直追随自己的部下得知自己苟延残喘的从战场上捡了一条性命,却躲躲藏藏不肯在人前现身,恐怕会被当成贪生怕死,没有担当的鼠辈了罢。反而更加不容易得到将士们的谅解和拥护啊……
朔方闻君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皱起了眉头,道:“没有意义的事情想再多也是徒劳。今天开始,你要一直待在本王身边,不得轻易离开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