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18、第十八章

　　胤禛送八阿哥回南三所，路上苏培盛小心伺候着两位爷，八阿哥脚下一个踉跄，苏培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这才令胤禛问起来，“怎么没人跟着伺候？”板着表情的样子，很像是在责问一般。

　　八阿哥一张脸长得十分清秀，大概是随了他生母良嫔的秀丽，对着苏培盛笑了笑，又抬眼看了看身侧同行的胤禛，“我打发小赵……去问问良嫔，听说她前阵子病了。”话里略带了犹豫，到底还是实话实说。

　　胤禛点点头，不再说话。八阿哥生母位卑，被康熙爷交到惠妃身边教养，却并未记在惠妃名下，又轻易见不得生母良嫔。
　　当年，德妃还是嫔位的时候，第一个儿子四阿哥被佟贵妃抱养且改了玉蝶，只是后来佟贵妃变成了佟皇后，而四阿哥又被改回德妃名下。

　　胤禛也说不出，两人究竟谁更幸运一些？

　　大概是察觉了胤禛的异样，八阿哥只顾着低头走路，似乎怕一个不留意激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四哥，也不愿去揣测四哥那表情究竟是同情、亦或是不屑？

　　眼看着四哥真把自己送回南三所的院子，八阿哥在院门口站定，认真给胤禛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四哥。”送到这儿就可以了，你可以回了……

　　哪知，胤禛随意点个头，然后直接迈步进了八阿哥的院子，又然后回头见小少年还愣愣站在门口不跟上，“还不进来？”语气略带无奈，就好像在嫌弃弟弟呆愣。

　　院子里的几个太监宫女赶紧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冷冷一瞥直接将这些奴才给晾在一旁不理睬。

　　八阿哥觉得脑子不够用，今儿难道是不宜出门的日子？遇上那荣珍公主母子简直就是眼睛长头顶的神经病，见着大哥尤为反常地在公主跟前做小伏低地讨好，眼前四哥好像也病得不轻，四阿哥从来都是跟着东宫太子爷的，什么时候关心过其他兄弟？

　　果然他是来我这儿作威的吧？跑南三所来对着院子里的奴才发作，胤禛管得太宽了吧。八阿哥瞧着在身后小心跟着的苏培盛，这一刻，尤为觉得自己跟前伺候的这些都不够伶俐了，“赶紧去上茶来。”

　　见这些如蒙大赦的奴才在起身离开之前还偷偷去打量胤禛的反应，八阿哥又觉得心里更堵了点，只是他自己当真站在胤禛面前的时候，“四哥？”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八阿哥忍不住也鄙视了一下自己的鼠胆。

　　也就愣怔了一小会儿，果然伶俐的苏培盛已经捧着伤药呈给主子了，很快又一个小太监抖着胳膊端来一盆温水、递上毛巾，“奴才伺候八阿哥。”苏培盛殷勤地替八阿哥清洗了左手手掌中的伤口。

　　八阿哥神色复杂地瞧着胤禛打算亲自替自己手掌上药，才想开口谢绝，屋里风一样地冲进来一个小孩，嚷嚷着，“四哥四哥，你来了呀，怎么不来看我呀！”十三阿哥越过站立在胤禛跟前的八阿哥，小孩一股脑地扑进了四哥的怀里，扭了扭小身子。

　　八阿哥倒是不惊讶，这十三弟虽然才住进南三所不久，但那虎头虎脑的模样已经深入人心，毛毛糙糙的小孩，也不知从前怎么学的规矩？八阿哥心里不屑。

　　宫里阿哥们六岁入上书房，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被小孩在怀里拱着，胤禛虽然表情依旧严肃，却是不恼，任由小孩闹了闹，才把十三给拎起来，“昨天才罚你规矩，又忘了？”
　　见一回，闹一回，然后被四哥教育一回，下次见面小孩仍是屡教不改。胤禛记得十三虽然话唠，可从前哪怕私底下也是很规矩的。这会儿胤禛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从前也不会撒娇，如今在林萧面前已经将这技能练就得炉火纯青。

　　八阿哥眼角一抽，都说胤禛重规矩，这个四哥年纪不大，却最会教训弟弟们规矩，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真叫弟弟们讨厌又害怕。这个不该是常识吗？

　　“四哥四哥，我错啦，十三没有忘记规矩！”小孩努力睁着眼睛与四哥辩解，“十三喜欢四哥呀。”抓着四哥的袍子揪啊揪。

　　这下，哪怕是这些天每次都听小孩这么说的胤禛，都眼抽了，“站好了，站有站相。”，只是，原本教训弟弟规矩的话，对着十三愣是改成和风细雨了。

　　倒是小孩，听话了，立马站得规规矩矩，对着四哥给了个大笑脸，然后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哥哥，“十三给八哥问好。”只是比起刚才，显然是少了几分热情，也不知是规矩了、还是与八哥生分些？

　　八阿哥点点头笑道，“十三弟好。”以前以为这虎头虎脑是个傻呆二愣子，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个小马屁精，还绝对是成精的那一种，没看见连四哥都被拍舒服了吗？八阿哥不会看错，刚才小孩那一句“喜欢”出口，四哥的表情立马柔和了许多。

　　小孩什么的，都是讨厌鬼！于是，小十三被八哥与那个野蛮的宝和小子一并讨厌了。

　　胤禛三言两语打发小孩回去找十二练大字，这才继续替八阿哥上药包扎，原本八阿哥还想辩解“小伤不需要”，胤禛又是冷冷一眼让小少年吓得乖乖闭嘴，他又冷冷地开口嘱咐道，“最近少去见胤禔，你以为撞在蓝齐儿手里，胤禔还能护着你？”

　　直呼长兄长姐名讳，语气还颇为阴冷，听得八阿哥的小身板下意识抖了抖，“……”愣愣看着胤禛，无言以对，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

　　胤禛懒得理睬，站起身来理了理刚才被十三弄皱的袍子，然后十分顺手地抚着少年的脑袋揉了揉，动作意外地温和，却也只是一瞬的功夫，等八阿哥回神，哪里还能见四哥的身影？只听见院子外头十三那破小孩一声欢呼，然后又是一串甜腻腻的“四哥四哥”叫唤着，马屁小鬼！

　　最近，因为听宫里的传言听得腻烦了，今天故意去撞见了那位皇姐，果然和想象的一样讨厌，就连大哥，今天也很讨厌啊……

　　八阿哥抬手触了触自个儿的脑袋，又看了看被包扎得有些夸张地手掌，突然假想到，如果刚才在四哥上药的时候自己没忍着痛，会不会不一样？

　　很快，少年脸上再次挂上一如既往的笑意，赶紧摆正心态，装可怜博取同情什么的，真是下贱！

　　“二爷，我知道错了，您随意打骂随意罚，我都认。”苦着脸的小年轻可怜兮兮地跪在林萧一旁，“求您别不理睬，您就罚我吧、罚我吧、罚我吧……”也只有这家伙敢在阎王爷面前放肆，小心翼翼伸手揪了二爷的袍子，轻轻扯一扯、再扯一扯，也敢直视阎王爷的铁面无情。
　　只是仔细看他模样，虽然穿戴整齐了，确实跪着抬手时，正浑身打着微颤，不是怕的，是累的。

　　书房门外，自从来京城后改行给教官做看家护卫的穆信，已经在院子里偷偷鄙视里头的小年轻很久了，林步凡这无耻之徒简直就是拉低教官威信的存在。

　　当然，鉴于教官威严堪比天地日月，就算被拉低了，也仍是我辈心中高不可攀、打死也不敢违逆的存在。穆信丝毫没发现自己也是有潜能的，仰望教官三生三世那是必须的。

　　远道而来，带着归化军民送的赞美“阎王爷最最忠心的一条狗”，林步凡这些天被林萧狠狠罚训累得真像条狗，却逮着丁点儿的空闲时间就赖在二爷跟前撒娇耍赖、差点儿就地打滚求怜惜。

　　林萧终于抬手赏了个不轻不重的摸头，林步凡立时消声了。因为擅作主张向将军求了差事来京城，哪料到遇上个神经病公主，一路上折腾死了两孩子，直接被康熙爷降罪撸了军功，本就在京城无家可归的林队长，只求教官罚过能够消气。

　　这林步凡是归化时收在门下的，十分有军事天赋，也难得是个自制力极强的孩子，训练任务不管有多难，一准儿能完成得漂亮。林萧对这死孩子有多爱才，此时就有多恼怒，以为军功是容易攒的吗？因为护送个神经病公主，上赶着被一撸到底什么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