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在处斩葛尔丹、安抚蓝齐儿这会儿，胤禛频频进宫亲近两个幼弟十二和十三，倒反而让康熙爷和兄弟几个放心不少，胤祹与胤祥母家势弱，这两小孩也不是得康熙重视的，老四愿意亲近，就随他乐意吧。

　　真正对此略有微词的，竟然成了心想事成得了大假出宫的阎王林萧，“最近宫里乱，你还跑得勤。”板着脸表示不满，心里想着，老子终于得闲，你小子老是瞎跑做什么？其实，来异世之初，林萧还保持着那种告白溜在嘴边的感觉，可到现在，再多的感情都已经……

　　老子憋了二十年，瞧瞧，眼前站着的小孩算怎么回事？林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即便是当初祈安，芯子里也不真是个少年，可谁让那模样就是个十足的未成年呢？而如今十四岁的胤禛，哪怕气势再厉害，可惜站在林萧面前，就只是个纯粹的少年郎。

　　胤禛向着林萧靠近一步，低着头稍有些闷声道，“他们都围着那什么蓝齐儿，我就算每天去宫里晃个三五次都不会引人注意的。”

　　即使明知是胤禛刻意示弱撒娇，林萧还是忍不住心疼，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林萧很难相信，康熙与胤禛父子间、或者是帝王家的兄弟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冷漠？

　　比起曾经林萧自己经历的林家种种，他如今陪在胤禛身边，无法改变胤禛的皇子身份，只能加倍、更加倍地对少年好。林家司令对私生子的厌恶，是明晃晃摆在面上的，而康熙对于胤禛、又或是其他儿子的种种，都太过复杂，林萧身为旁观者都能感觉到宫里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窒息。

　　“那个荣珍公主，从前听说是个个性单纯活泼的，现在……不好说。”林萧对祈安向来纵容，对如今胤禛自然也是一如既往，“能闹得将军无奈护送她进京，也就不会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林萧话里的将军，指的是归化的费扬古，那并不是个能轻易被左右思想的男人。

　　舍不得教训胤禛尽量避免与荣珍公主接触的可能，林萧索性直接把蓝齐儿给抹黑了，言辞肯定地将她定义为心机女。

　　胤禛却是皱眉了，顾不得低头做委屈状，直直仰望进林萧的眼中，语气有些着急，“她算计你了？”又夹带了怒意，担心那蓝齐儿是记恨林萧打败了她的丈夫葛尔丹，是直接害得葛尔丹被康熙下令处死的罪魁。

　　胤禛思绪飞转起来，脑中闪过数种将这个固伦荣珍公主一击毙命的法子，他知道康熙身为帝王的“任性”，一旦蓝齐儿用对了方法，胤禛不敢去赌康熙对张廷瑞究竟有几分看重？就像是康熙对老二胤礽的纵容，那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历史可以证明。

　　“嗯。”林萧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其实他连公主的面都没见到，真正担忧的，无非是怕蓝齐儿这个异数的出现，对胤禛有威胁，而胤禛还没引起足够的重视，当然，林萧这些话倒也不是纯粹的“瞎话”，“仅仅有些心机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我听着归化一路护送回京的人说起，这位公主竟是个能对自己下狠的人物。”

　　蓝齐儿是带着与葛尔丹的孩子一起回来的，只是一路奔波下，不单是累死了几匹草原好马，竟是连同她的一子一女都在途中没能熬住丢了小性命，如今京中谁都晓得，荣珍公主被接进宫中见圣驾的时候，她和仅剩的一个儿子皆是拖着半条命，而康熙爷是拿了整个太医院九族的性命做威胁，终是保住了爱女和小外孙。

　　对于这位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和亲公主，这些天胤禛也听了不少外头流传的小故事，更是命卓灼翻查过从前的旧事，却都不如此刻听林萧用平稳的语调叙述来得惊诧。

　　“将军也受了康熙斥责。”人心都是偏着的，相较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公主，林萧到底是为归化的费扬古不平。

　　康熙爷的确对爱女心存愧疚，但帝王鲜少会真正反省自己，如今看曾经被他盛宠的女儿不仅成了寡妇，还接连丧子丧女，竟是自说自话顺着台阶往下，顺道儿把大半的责任一股脑儿地丢给远在归化的费扬古，若不是费扬古办事不力没能把公主拦在归化，如今蓝齐儿就不会整日以泪洗面了。

　　她是在哭失去的幼子幼女，并非是葛尔丹那个狼子野心的丈夫。康熙爷大概是这么认为，才能让帝王心里好受些。

　　这一回，费扬古是注定要受冤枉没处说苦楚了，甚至被他遣回京来的嫡次子阿和泰，因为奉命护送公主的差事办砸了，也被康熙撸平了先前好不容易跟着林萧杀敌赚来的军功。

　　胤禛握着林萧的大掌安慰，又松了口气，明白他说的被算计，确切的是指他在意的将军同袍被蓝齐儿给坑害了。

　　“只能以后找机会寻补偿了。”胤禛又出声安抚，“董鄂家费扬古是个聪明人。”这竟是与林萧承诺四爷会记着董鄂家的好，胤禛太知道林萧如何重情义的。

　　林萧点点头，也没反驳，只在心里苦笑一句“可惜费扬古将军的儿子是二货”，想着当初成功活捉了葛尔丹时那小子好不容易被激起了上进心，怕是这回遭了康熙的打击，说不定又得犯浑。

　　得闲了，竟然躲在书房聊了大半天不愉快的，胤禛与林萧不约而同叹气，随后便双双沉默，少年靠着略显坚硬的胸膛，不一会儿竟是响起平稳有序的呼吸声，睡着了。

　　低头瞧着正睡得挺香甜的胤禛，林萧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稍稍调整了姿势让少年睡得更舒服些，自己也开始闭目养神。

　　胤禛这一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暗暗唾弃自己居然没了林萧就没法睡个安稳觉，又想着自己与林萧居然跨越时空还能在一处，于是一整天都有了好心情，哪怕是在宫里撞见了避无可避的固伦荣珍公主。

　　在宫中经御医调养了大半个月，蓝齐儿和她五岁多的儿子宝和奇迹般地康复了，此刻，胤禛正眼睁睁看着这尤为壮实的小外甥三两下就把已经十岁的八阿哥给撞翻倒地。

　　公主居高临下看了八阿哥一眼，连句招呼都没，直接牵着儿子离开，似乎什么都不值得她在意。

　　“八弟！”刚才彻底呆掉的大阿哥这才回神，赶紧上前把弟弟扶起来，神情纠结地上下查看了八阿哥是否受伤，“哪里伤到没？”又到底是心里牵挂着妹妹，目光不由自主跟着蓝齐儿远去。

　　胤禔觉得，这辈子再没有比这些天更纠结的时候了。

　　“大哥放心，没事。”八阿哥小少年的脸上看不出异样，就好似从前每每被九阿哥欺负时那样云淡风轻的，仿佛压根就不是自己被欺负了，仿佛从来都不会受伤、都“没事”，“大哥担心皇姐，快去看看吧。”

　　胤禔叹气一声，打算先送八阿哥回南三所，刚想开口就瞧见了胤禛，改了主意，“四弟，来得正好，帮我照顾下八弟，我去去再来。”将八阿哥往老四面前轻轻推了推，又与八阿哥低声劝了句，“别与你皇姐计较。”

　　见胤禛点头，胤禔就大跨步朝着刚才蓝齐儿离开的方向追了去。蓝齐儿才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正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时候，胤禔这些天没少在她身后跟着，怕她被欺负了、也怕她随意欺负了人。

　　胤禛曾经觉得老八可恶，眼下却只觉得这小子挺惨的，似乎对这么个还很嫩的弟弟，实在生不起从前那种厌恶的情绪了，“真丢脸。”缓缓对着低头状的八阿哥吐出这三个字。

　　八阿哥惊诧之余，来不及思考就猛地抬头去看这个四哥，“……”彻底呆愣了，多久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四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