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11、第十一章 熬夜

　　“教官。”程城几个护送四阿哥胤禛，顺利把葛尔丹送到康熙爷安排下的庄子，随后便回了张府。虽然知道教官是近乎无所不能的，却在听闻外头那些流言后，总有些不痛快。

　　教官活捉了葛尔丹这样的大功劳，怎么会被万岁爷厌弃？定是京城中小人嫉妒。

　　林萧像是丝毫不曾体会几个下属的关心，微微皱眉看了几人一眼，却令程城他们立马收敛了容色，学着教官的面无表情。

　　程城暗恼，一时情急，竟然将教官平日的教诲给忘记了，喜怒不该忘形啊。

　　“往后，便称我副将。”林萧开口，轻声而不容置疑，“除了穆信，其余人都各回京中府上吧。”此番带回京城的几人，原本都是京中出去从军的，像程城，便是兵部侍郎程不可的嫡亲侄子，却也并非都是权贵家的公子少爷，林萧用人，本不看出身。

　　心中再多疑惑，却瞧得出林萧不愿多开口了，程城几人便只能领命告退。出了林萧的院子，逮着迎面走来的徐平常便问，“老徐，出什么事了？难道京里流言是……真的？那也不至于让教官把咱都遣散了，怕什么……”此刻程城这心直口快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先前应对四阿哥胤禛时的沉稳从容。

　　徐平常今年已有二十五，算是林萧亲近下属中年长的一个，“快闭嘴你！今儿二爷心情不错，给你们放假回府歇着，难道还想挨上一顿军棍，才高兴？”徐平常其实觉得“二爷”哪有“教官”顺口，只是如今回京，略微深思，便能明白林萧的用意。既然林萧未曾点明，徐平常自然不会多此一举，何况，他们这些人，跟着林萧的时日不短，哪个真是蠢笨的。

　　程城听着老徐提起“军棍”二字，只觉得后背一紧，不再多嘴，尴尬笑着招呼大家领命各回各家。教官……哦，现在该称呼张副将了，想当初副将大人都敢在费扬古眼皮子底下把小将军阿和泰打得半死不活的，这军法，谁敢轻易再尝试了。

　　虽然程城等人压根就没瞧出林萧“心情不错”，而事实是，张家二爷还真是在屋里独自浅笑着，理由嘛，回京这两天在家闭门不见客，却是得了个了不得的消息……四阿哥大病了一场。

　　听这消息，林萧差点儿……得意忘形想要仰天狂笑。当然，这终究不是林萧会做的事。可他这些年，实在是被逼急了。

　　当然，林萧还是有点后悔了，暗自腹诽康熙，若是早些知道半道上来接应的是胤禛，哪怕还未能最终确定究竟是哪个“胤禛”，林萧也是愿意等着的，才不会费力去追什么黑衣刺客、去探究什么索额图、葛尔丹的阴谋阳谋！

　　哎，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御书房中，康熙爷“阿嚏”响起，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怨念”了，“葛尔丹的事，你做得很好。”打量着底下恭敬站立的胤禛。

　　四阿哥不动声色，“是儿臣本分。”心底却是有些疑惑的，总觉得帝王话中有话？却一时也难以猜测。胤禛哪儿能知道，林萧先一步在康熙跟前，将索额图“黑”了一回。

　　“你先歇几日，三天后便去户部办差吧。朕已经交代户部了。”这意思很明显了。葛尔丹的事儿，就和你没关系了。

　　胤禛忍不住嘴角有些抽搐，莫名其妙“赏”了个押解葛尔丹的差事，这会儿，又是莫名其妙暗示着，不许再插手葛尔丹的事，“是。”帝王吩咐，他便只能应是。

　　“林萧你是见过了吧？张英的这个儿子倒真是个将帅之才，日后……”冷不丁的，康熙像是随意提起张家的二小子，此次俘虏葛尔丹的大功臣，亲近地用张廷瑞的字称呼。

　　这回，胤禛是听真切了，便也就……失态了，“林萧？”略微提了提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胤禛并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确信康熙口中提了“林萧”二字，就不晓得此“林萧”是哪个、是否是自己心中念想的那个。

　　四阿哥这般异常的反应，也把康熙爷弄糊涂了。

　　原本，康熙只是帝王疑心病的缘故，故意在胤禛面前提起林萧这人，虽然康熙自己都不相信林萧可能与胤禛“暗自勾结”，可帝王还是忍不住试探一番。原以为，胤禛定是一副如平常一样的面瘫模样，却谁料，反应大得……不寻常了！

　　“皇阿玛息怒，儿臣大概是累着了，精神有些恍惚，还请皇阿玛恕罪。”下一刻，胤禛诚恳无比地告罪，看向康熙爷的神情，也是一脸坦然。刚才脸上那堪称“丰富”的表情，早已不见了。

　　康熙突然觉得脑子不好使了。这老四，魔怔了不成？

　　这事儿，不了了之。康熙并未深究，胤禛也不会再解释。

　　瞧着胤禛离去的身影，康熙倒是回过神来，能够肯定的是，林萧指证“押解葛尔丹遇袭一事与索额图有关”，该不是胤禛从中作乱。然而，这两小子之间，怕不是清白的？可左思右想，康熙糊涂了，胤禛那般异常的反应，究竟为什么？总不至于，是真的累了，精神恍惚了吧！

　　康熙要如何猜忌怀疑，都不在胤禛此刻的考虑之中。

　　再世成为祈安的十七年，林萧的存在是特殊的。

　　张家次子张廷瑞，字林萧。

　　胤禛竟是毫不怀疑，此林萧，便就是林萧。

　　苏培盛伺候着主子回府，只觉得此番办差回来，四爷怎么……苏培盛不知作何形容，才能说是四爷此刻的模样？

　　然而，再兴奋，终究还是没有肆无忌惮就这么冲去尚书府，胤禛并不后悔刚才在康熙面前失态，却还是压住了心绪……暗暗劝自己，来日方长。

　　四福晋迎着四阿哥回府，竟是觉着，这位爷是笑着的，她想，大概是此番差事顺利。可没等她趁机想与四爷亲近些，就瞧着胤禛没留下一字半句，已经去了书房。

　　胤禛没心情用晚膳，而福晋等到月挂高空都不见四爷从书房出来，原想着端了补品给四爷送去，却在书房的院门口被苏培盛拦了下来，说是四爷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胤禛并未派人去打探张廷瑞的消息，若真是他，胤禛是愿意亲耳听林萧承认的。这并非是雍正爷的处事风格，却像极了当初的祈安，对林萧已经习惯了满满信任和依赖。

　　这一夜，胤禛未曾合眼睡去，他觉着，若是依着林萧的性子，说不定会半夜翻墙摸进自己呆的这院子！

　　胤禛不愿再有错过。

　　而那一头张府之中，天还未暗的时候，林萧得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御书房内康熙爷的试探、以及四阿哥胤禛的失态反应，一字一句汇成了此刻林萧手中的情报。

　　十多年的布置，林萧能看到康熙爷身边发生的事、能听到康熙爷私下说的话。

　　看着桌上燃成灰烬的纸条，林萧的嘴角抑不住地弯起，是个浅浅的笑。林萧从不是天生凉薄之人，当初在心中放下一个祈安，已是全心全意了。

　　奋斗拼搏，那点成就，也不过是希望有个人能够一起分享，总是值得的。

　　半夜去四爷府爬墙？这个问题在林萧脑子里逗留了许久，无疑，这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至于康熙布下的眼线探子什么的，完全不在林萧忌惮的范围内，想当年阎王师长就是全军最出色的侦察兵，自然也是最杰出的侦查教官，若再论反侦察的功夫，在康熙年间自然是遥遥领先的。

　　“二爷还未歇下？”徐平常察觉有些异常，总觉得今日的林萧兴奋得很，甚至有些压抑了，就像是先前大战在即时候的模样。可是，这京城之中，难不成有这位爷感兴趣的敌手不成？徐平常跟着林萧有六年之久，自然知道林萧向来对京城的所谓政治斗争毫无兴致的。

　　已是半夜时分，可林萧房中的依旧烛火亮堂。

　　穆信本是归化城人，自然跟着林萧留在张府，担起了护卫一职，“外头递了消息进来，教官就关了门。”屋里啥情况，穆信无从得知。
　　“教官”二字叫得顺口，说完了才一顿，心怕被林萧听见了，却又埋怨起这京城的日子，连个称呼都得小心翼翼着，哪里像是归化军中时的自在。

　　诚然，不论是穆信、或是徐平常，都只知道“外头”会传消息给林萧，却不晓得究竟传消息的是谁、从哪儿来的消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把这小声低语的两人吓着了，赶紧立正朝着林萧，却不敢拿眼睛正视，“二爷。”

　　“闲的？那就从今晚开始，由平常负责夜训。”林萧心情很好，这话说得也不带半点平日里的霸气。

　　徐平常苦了脸，“是。”这都是自找的，闲着不去睡大觉竟然跑这儿来找抽。

　　“穆信跟着我几年了？”林萧依旧语气缓和。

　　穆信却是吓得想要哭了，“回……回二爷话，有五年了。”穆信是林萧去归化从军五年的第一批班底。

　　“五年……还学不会做个护卫？”林萧没有生气，只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沉默，死静死静的沉默。饶是徐平常定力不错，也已经额头冒汗了，当然也是心中有愧，若不是自己多事来这里，也不至于连累穆信，只可惜，这时候，徐平常张张嘴却是吐不出半个求情的字。

　　煎熬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而林萧终于大发慈悲了一回，“下不为例。”竟是这样简单放过了穆信，转身关了房门。

　　“呃？”穆信呆愣了，眼神看向徐平常询问着，这是什么情况？得来徐平常也是一脸诧异地摇头，好在，穆信是个不求甚解的性子，大大松了口气，暗叹自个儿撞了天大的运。

　　林萧进屋之后，又是笑了笑，前世那些兄弟，他并未忘记，而穆信这性子，倒是像极了自己那个警卫连长……似乎，祈安曾说过，向往那样总是无忧愁的脾性，所以，与小辛两人年纪相当，能聊上几句，祈安也是高兴的。

　　胤禛在书房等坐一夜。

　　林萧也是在房中浅笑着回忆许多年前的那些温馨的事。因为，唯有此，才能让林萧渐渐忍得住冲动，怕思念过盛，真就这么去爬了四爷府的墙头。

　　虽然有把握避过康熙的眼线，却也实在不能自负万无一失，这个康熙年代，终究还是皇权至上，在扳倒康熙大魔王之前，林萧告诫自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