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10、第十章 擦肩

　　康熙爷第四次收到来自归化城费扬古的请功折子，龙心大悦，早朝时，张英替儿子领了封赏的圣旨，虚二十的张家次子张廷瑞，一跃成为从二品驻军副将。圣旨等不及送去归化，张英这一出代领圣旨，实在是康熙爷等不及要重重封赏张林萧。

　　张尚书觉得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朝堂百官，自然有人敢站出来打搅康熙爷的兴致，却被帝王一摆手统统驳回，“你们哪个也去给朕擒个葛尔丹回来？朕也一样重赏。”

　　“可是，皇上……”御史们觉得，万岁爷这赏，还是太过了，不合规矩。

　　康熙爷没了耐性，朕如此高兴，你们却来扫兴？

　　帝王从龙椅上立起，俯视百官，“诸位爱卿，朕得如此将帅之才，深感欣慰，你们也帮朕想想，林萧这等军功，朕是不是该再给封个爵位呢？”不像是开玩笑。

　　鸦雀无声。

　　开玩笑吧？封爵？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然当得起封爵？可若真让万岁爷开了金口要封爵，那也一定是不低的……

　　胤禛立着，惊诧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张廷瑞竟然生擒了葛尔丹，却又比其他人考虑得更深，胤禛当然能够体会，康熙爷的爱才之心，如此军功，其背后的意义，如何当不起一个从二品副将、或是爵位封赏？只是，才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吗？张英何时有这么个儿子了？张家老二，如今是这个张廷瑞，那么张廷玉呢？

　　偏偏，四爷思虑颇深，于是，这一刻走神了，将康熙爷口中“林萧”二字给听……漏了……

　　散朝后，康熙爷把胤禛找来，郑重吩咐道，“胤禛，去户部之前，朕先交代你一件差事。”很显然，帝王此刻心情甚好。

　　“请皇阿玛吩咐。”胤禛自然明白，自从传来葛尔丹被擒的捷报，老爷子最近看什么都是好的。葛尔丹一直都是康熙爷的心病。

　　康熙再次把目光移向桌上的密信，这是林萧每隔一日遣快马送来的具体情况，大概还有四天的路程，林萧就能押着葛尔丹入京了，这也是在康熙授意下秘密进行的，“朕已经让张廷瑞将葛尔丹秘密送来京城，你今日便出发，沿途去与廷瑞汇合，朕决不允许这个时候出半点差错。”

　　胤禛一愣过后，躬身领命，“儿臣遵旨，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张廷瑞吗？还没来得及派人仔细探查，以前的记忆中也不曾有这么个人，胤禛想着，算了，反正就要见着了，也不必麻烦了，眼见为实即可。

　　见儿子毫不动容的模样，康熙爷不乐意了，这么好的差事，只要葛尔丹顺利抵京，那康熙就能借着一份功劳给儿子在户部按个更好些的位置，毕竟老四资历尚欠，“哼！”瞧着老四这是十分地不领情。

　　胤禛抬头看了帝王一眼，瞧着康熙爷吹胡子瞪眼的架势，胤禛却又是悠悠然地低下头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然而却着实令康熙爷胸闷，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大木头。

　　康熙爷不耐烦地摆手示意胤禛出去，胤禛便从善如流躬身行礼告退，装样子讨好帝王这种事儿，胤禛觉得这手段太过低级，别说如今四爷是不屑的，就是当年的时候，四爷也不是这种装乖卖好的性子。

　　胤禛出宫的时候，遇见了老大胤褆，这位大哥倒是谈起了与老二胤礽一样的话题，“四弟，如果觉着办差辛苦、有难处，尽管来找大哥，咱们兄弟之间，就不必客气了。”胤褆哥两儿好地抬手拍着胤禛的肩膀。

　　胤禛微微皱眉，“谢大哥。”真是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却也不得不感叹胤褆的敏锐，四爷腹诽，貌似这时候的老大，还是挺聪明的，并不像是能干出十多年后那些蠢事儿的。

　　将来，胤褆输得是一败涂地。

　　胤褆也不废话，三两句就告辞了。意思是与胤礽一样的，自然想要拉着老四进入自个儿的阵营，胤褆的确敏锐，再三确认了，老四定是与老二起了嫌隙，就不知究竟为何？胤褆回头又瞥了老四一眼，脸上笑意毫不掩饰，是畅快的。

　　胤禛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这个胤褆，还有老二、老八等人，哪个将来有好下场？胤禛自问，此时是没有兄弟相残的意思，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上一辈子，自己是亲眼看着胤礽、胤禩那样死去的。

　　还有，十三……胤祥……那个如今才刚入上书房的孩子，一生又岂止是一点苦楚？胤禛回忆十三最终劳病故去的苍老模样，心中就不禁泛苦。

　　梦魇侵袭，长夜难耐。四爷心中百转千回。

　　胤禛带着侍卫离京，两日后便遇上了正押解葛尔丹的归化军，然而，来接洽的主官却并不是那个康熙爷再三推崇的张廷瑞。

　　“四阿哥，昨日夜里我们遭到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偷袭，为了不惊动当地官府，张副将下令属下等按原计划启程，而昨晚张副将带兵追击凶手，至今未归。”暂代主官的程城向四爷回禀。

　　胤禛闻言，心中有了警惕，看来这一路怕是十分艰难，“这是第几次了？”四爷大概有了猜测。

　　程城低着头回话，“是第七次了。”垂下眼帘藏住了些微的诧异，没想到，这个看似涉世不深的少年阿哥，居然一语中的。于是，程城对林萧就更加信服了，教官一早就说，京中不比军中，面对这位四阿哥，程城又添了几分小心。

　　“张副将就不怕是调虎离山？”胤禛的语气中倒是听不出喜怒。其实，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扮作寻常商旅的程城，四爷是挺满意的，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自有几分沉稳老练，是个人才。

　　“军令如山，属下不敢妄自猜测将军用意。”程城却不乐意有人怀疑林萧的能耐，既然教官敢带人追去，就料准了，不怕什么调虎离山，而那更是对自己这个属下的信任，所以，便是我程城丢了性命，而葛尔丹也会安然无恙被送去京城。

　　教官是不容置疑的。程城也绝不会给教官丢脸。

　　胤禛笑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傲气、这样的作风，让胤禛有了些美好的回忆，于是，四爷也不计较程城态度中的几分傲慢和不敬，“派人去将张副将寻回来吧，眼下最重要的，仍是将葛尔丹带回京城。”胤禛并不再多言，就这么吩咐程城。只是，心中也盘算开了，所谓的七次袭击，就怕背后的东西更复杂。

　　而这个时候，林萧却已经快到紫禁城了，夜里追到现在，这批人的踪迹竟然指向京城，林萧心中有疑惑，却并未停下步子。直觉，这是个很大的圈套陷阱，只是，谁敢在康熙爷眼皮子底下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葛尔丹，是康熙爷的生平大敌。

　　林萧不晓得，这一番追击，是与自己等了二十年的祈安，擦肩而过。

　　“教官！不能再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跟着林萧追击的七人，全部都是林萧的心腹，因为这位张少爷打小不喜欢被人“主子主子”的叫唤，于是大家一致称呼“教官”。说话的，这是徐平常，壮着胆子劝谏林萧。

　　林萧没有接话，只是用行动说明了决定，追。

　　然而，追入京城，所有迹象表明，那帮偷袭的黑衣人，最终隐身在……索额图府上。

　　林萧的神色十分难看，而这个时候，跟着的徐平常等七人再也没敢多嘴，他们跟着教官，除了勤练功夫，林萧更是教会他们许多，比如，什么是政治敏感性！

　　不论是葛尔丹，或是索额图，随便哪个都是牵扯太大。

　　徐平常其实有心要劝林萧隐匿行迹，然后回头与大部队一起进京，却是没敢说出口，教官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林萧的确十分的不爽，他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却并不代表他喜好这些政客们的尔虞我诈，相比之下，两军交战，战场上用什么手段，林萧是愿意费尽心思的。

　　他是个军人，更喜欢军人的方式。

　　而军人的方式，就是徐平常几个眼睁睁看着林萧独自进了皇宫，再次感叹这位阎王爷的气魄和能耐，徐平常觉得，这明明有些悲壮的情势，愣是看着教官挺拔的背影，看出几分……凯旋的庆祝。

　　林萧一字不差地把情况向康熙爷回禀，自然包括所有迹象表明黑衣人与索额图有关系，而康熙爷则是听得两眼瞪直、面色僵硬，难为林萧依旧挺直站立，面无表情。

　　沉默许久，康熙爷终于有了决定，“你先回府歇几日吧，其他的事，朕自有主张。”打发了林萧这个爱将，其实，这时候，康熙爷觉得张家这瑞小子实在有本事令人头疼。

　　林萧躬身行礼告退。

　　然而，还没等林萧出乾清宫的大门，李德全就追了出来，“张将军请留步。”

　　林萧停步，回头看着李德全。

　　李总管觉得很有压力，“万岁爷有话，请将军您这几日静待府中。”康熙爷就说了这么半句话，李德全纳闷，万岁爷竟然对个如此年轻的将军说了这么含蓄的话，能听懂吗？

　　“末将自然遵旨，这几日，林萧回府，闭门不见任何人。”林萧一字一句，完了，依旧看着李德全。

　　“呃……那就好、那就好！”李德全有些晃神，难怪是万岁爷颇为赞誉的将帅之才，真是聪明人。

　　而，胤禛押解葛尔丹回京之后，便听说了，工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未得诏令私自回京，被万岁爷严厉重责，如今已经免职圈禁在家了，这才刚刚冒头的新贵小将军，就这么陨落了……京城之中，看戏的居多。

　　圈禁？

　　四爷听说这词儿的时候，竟然有些想发笑，他张廷瑞是什么人，即便是真的失宠，竟还让帝王用了“圈禁”这种招数？这种劣质的流言也能传得开，尤其是还真有朝官趁机对张英冷嘲热讽的，四爷严重怀疑，京城这些权贵，都是傻子蠢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