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rosannayip826

8、年少

　　我從小就是一個孤僻和敏感的人，不太擅長和別人交往，又或者是我不想和別人建立一段深厚的關係，我害怕被背叛。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觀察者的角色，小心翼翼地不被牽涉入任何一個群體，置身事外。幸運的是，我對學習還是有些許天份的，加以勤力，倒成為了旁人口中只懂學習的「書呆子」，這為我省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我也樂於被人這樣認為。
　　可婉婷卻和我恰恰相反，她在三中是很受歡迎的，她有著一副清麗脫俗的面容，笑時溫婉動人，哭時梨花帶雨，吸引了無數少男的愛慕之情。可是，她似乎是個很害羞的人，也沒有和甚麼男生傳過曖味，身邊也都是女生朋友居多，當然這也成了其中一道保護牆，為婉婷阻擋了不懈狂風浪碟」。我和她，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想不到竟然會有一天成為了朋友。
　　中四那年，我被分到和婉婷成為同桌了，我原來只是有點高興終於有個安靜的同桌，卻想不到更深的緣份就這樣萌芽了。一開始是她找我聊天的，後來卻發現我們共同興趣還蠻多的，都喜歡看白先勇的書，都喜歡聽王菲的歌，都喜歡寫作——雖然一個是中文，一個是英文，這些共同都讓我們互相吸引著，彼此接近。在這段友情裏，我總是被動的，是她先主動邀我一齊吃飯，邀我一齊逛街，邀我出她家玩等等；是她讓我我嘗試了很多的第一次，也是她，讓我開始明白和留戀與人親近的溫暖。我最印象深刻的還是她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恩怡，你應該多笑一點耶，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笑容。」，這也是她最吸引我的地方。那段時光，無論多少次回首，都是我在C城最開心的日子，沒有猜疑、謊言和不安，有的只是最初，那最青澀和純真的友情。
　　漸漸，我和婉婷成為密友的消息就傳遍了學校，大家都一副難以置信的眼光，還有一些不怎麼好聽的話，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人，聽著聽著，慢慢地竟連我自己也開始認同——我就像是公主身邊的一個小丑，那麼的滑稽和可笑。一些「有心人」也開始接近我，向我打聽婉婷的近況、愛好等等，這讓我感到無比的厭煩，我討厭那些因為別有用心而接近我的人。我還記得有一個男生，看起來還算是一表人材，性格也很溫和，我對他一開始的感覺還蠻好的，覺得或許我們會有機會成為朋友的。可後來，有一次我看見他對婉婷獻恩勤的樣子，從此我就對他失望透了；男人，都是一個樣的。我失望並不是因為他們被婉婷所吸引，人都喜歡漂亮的事物，尤其是像婉婷這麼美好的一個女生，這我是理解的，可我卻沒辦法原諒那些利用我去接觸婉婷的人，那是多麼的卑鄙！
　　可婉婷在我心中是一個像天使般的女生，我所承受的在她的溫柔和善良面前都是那麼的渺小，所以無論旁人怎麼說我都不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假如婉婷知道我是那麼污穢的，那她還會接納我嗎？我以前是覺得人的出身不代表甚麼，「出淤泥而不染」的大有人在，可這些一旦放在自己重視的人面前，就全都亂了套了，就因為在乎而所以看不清，當局者迷。
　　後來的種種誤會，大概就源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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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一種十分脆弱的眼神看著婉婷，然後問：「婉婷，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你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小三。你那時侯的表情和語氣是那麼的決絕，無論多少年過去，我都忘不了。那時候，我媽的事在學校沸沸揚揚的，你認為我還有甚麼顏面再去找你了？每次當我想去找你的時候，你那決絕的面容就總會出現在我腦海裏，婉婷，我很怕啊！其他人說甚麼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只有你，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任何會讓我心碎的東西。這樣的話，我還可以假裝我們還是好朋友。」
　　「為甚麼你總是對我們的友情這麼沒自信呢？你真的覺得我會因為就這樣而嫌棄你嗎？」婉婷有點受傷的說。
　　婉婷說的沒錯，一直以來，我內心深處都對彼此的友情很沒信心，她的光彩奪目總讓我很不安，就像時時刻提醒著我，我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公主終有一日會回她的城堡。她不會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時侯，旁人對我說的閒言閒語；在人前，我表現得完全不在意，可在人後，原來濃烈的不安和自卑感已悄然種下，並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發芽。就是這份不安和自卑，讓我不斷地錯過那些原本在我手中的東西，那是多麼的諷刺。
　　我慨嘆了一聲：「對不起，你也知道，我那時候很笨，不太搞得懂友情這回事，現在回想起來，要是我當時沒有那麼愛面子的話，一切可能都會不一樣呢。」
　　「恩怡，其實我便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完美。你知道我為甚麼那麼怕結婚嗎？是因為我不想像我父母一樣，彼此的心都不在了，卻因為一紙婚書，過著貌合神離的日子，互相折磨，沒完沒了。就在前幾年，他們離婚了，我那時候真的是舒了一口氣。終於，他們都不用再折磨彼此了。曾經我以為，造成我父母婚姻失敗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我爸外面的那個女人，可我錯了，到現在我才明白是婚姻太累了。我很怕有一天，我看著駿明的樣子，竟覺得如此生厭，明明愛還在，在一起卻變得如此痛苦，到那時候，我一定會崩潰的。」
　　她呼出了一口氣：「把這些都說出來，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
　　我沒有想過原來婉婷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才是悲劇人物，但原來每個人都有著她的故事和煩惱，被困在城堡的公主也是會感到寂寞的。頓時，我為自己的有色眼鏡感到十分羞恥和愧疚，說出口的就只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對不起，我沒有想過你也會……印象中的你太美好了，美好到根本不會讓人覺得你會和這些東西有甚麼關聯，所以我一直都覺得你不懂，也不會明白我，但原來不懂的從頭到尾都是我，我一開始就沒有明白過你。」
　　這時，我的眼淚竟不爭氣的掉下來了，我哭著不斷問：「婉婷，你能原諒我嗎？我們還能做好朋友嗎？」
　　她走到我的身邊，緊緊地抱著我，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溫柔地說：「嗯，好，好，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一直都是，你不要再哭了，都這麼大的人怎麼還哭成小孩似的呢，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恩怡，你應該多笑一點耶，我說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笑容。」
　　我嘗試破涕為笑，然後很緊很緊地抱著婉婷，彼此擁抱的溫度，我這輩子都不願再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