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无别》三幻

1、第一章：大事，小事

　　初春，绿意正浓，京城人们脸上的色泽也分外鲜活，映照出了都城的繁华，也透出了天子脚下的恢大气象。新任的宰相苏勉一家也是喜洋洋的光景，这百年的官宦世家，出了她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真是光宗耀祖，这是大事也是喜事，家里从去年到现在热闹了好几个月。除此以外，还有一事，不过只能算小事，小到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就算经历这事的本人，也是懵懵懂懂，所以也就算不得什么事。

　　这也是因为他年龄毕竟还小，又能去想些什么呢？况且他性情本来也平和随意，除了开头惊慌了一阵，就慢慢淡然过去了。

　　苏圆静静的坐在床上，眨着乌黑的大眼睛观看着房间里的东西，刚才进屋来侍候他梳洗的丫鬟把妆扮的几样东西和盥洗的面盆毛巾等物都在桌上摆好，挤干毛巾过来帮苏圆擦脸。苏圆傻傻的让他摆弄着，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只觉得一切的景象都和电视里面看到的差不多，他明白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是那种电视里面才会看到的古代，这里的人全都穿着古代的衣服，住着古代的房子，说话也和电视里面一样，还有就是这里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好像和电视里看到是相反的，看起来好像是姐姐的实际是哥哥，刚开始以为是阿姨的实际却是叔叔。不过他自己是什么都不懂，虽然有一些好奇，却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每天就坐那儿发呆 。也幸好这里的人对他都非常的好，连穿衣服吃饭都有人侍候着，而且也似乎早就习惯了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这些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很平淡的就过去了。

　　丫鬟轻轻笑道：“小少爷你现在精神好多了，真是太好了，就怕你得病，常年这样爱生病，大夫人的心里也疼，这次你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突然好了，他可高兴了呢，多亏菩萨保佑，今日咱们去燃香还愿，我也要去多磕几个头，祈求菩萨保佑府里小姐少爷们，还有大人和各位夫人们全都平平安安，特别是小少爷你以后再也不得病，以后再嫁个好人家。”

　　又自嘲道：“哎呀，我怎么又忘了，大人现在的官都已经做到丞相了，如今是要何等的人家的小姐才配得上咱们的少爷呀，哎呀哎呀我这样可不行，要是被人听到就叫我猪脑子了！”

　　苏圆就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从现代穿越到现在这位小少爷的身体里，只觉得这些人都好像电视里面的人似的，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也只能随随便便了。不过穿越过来后自己也没有什么改变，长得还是和原来一样，连名字都没有变，依然还是叫苏圆，哦，除了一头长到可以把屁股盖住的长发。他把长发绞在手指缝里拉扯玩耍着，都忘了丫鬟在说什么，直到丫鬟把他的头发从他手里拨开，开始给他梳头。

　　丫鬟自顾自的说完，随即似发现哪里说得不对，脸色一变，扭头暗暗瞧了瞧坐在那里的小少爷，他正低着头捋着头发也没有注意自己。丫鬟是担心刚才自己随口说出“猪脑子”几个字，而小少爷曾经被丞相大人当面骂过猪脑子，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让别人听去了被当作是暗讽小少爷愚笨，那就惨了。还好，这位少爷的脾气十分的好，从来没有和人有过不愉快的冲突，当下安了心，今天去庙里烧香还愿，大人刚才发话说要先召见吩咐事情，已经在等着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绿色衫裙让苏圆穿上，同时又开始一个劲儿的夸赞起小少爷是如何如何漂亮。

　　说起这位小少爷，在府里虽然大家都疼惜宠爱，但也是得益于他是大房正室夫人的儿子，大夫人是正室，在府里倒也有地位，他的孩子自然也受尊重，不会有人敢于说个不好或者什么的。但只是，这苏圆自己不争气，从小就不爱说话，也怕见生人，性格极为内向，整天整天的闷声不吭，和自己生生父母都没有多余的话，实际并不讨人喜欢，虽明面没有表现，但私下里大家都笑话他是个呆子。

　　不仅如此，他从小还体弱多病，三岁时就害过一场重病，几乎夭折了去，药石不灵，最后还是听了别人的建议请了一个据说有名的高道施法，这才起死回生。这后头，常年累月的小病也是没有断过，一不小心就是体虚无力高烧难退。也幸亏苏父特别关心，家里是各种药材都备齐了的，也很少让他去外边走动，可谓名符其实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男儿，但也是为了避免感染风寒。这些年来，苏圆少于见人，在其他人眼中竟然木讷到如同呆傻，苏父只是暗自难过，却也没有好的办法把他的性情调整过来。

　　慑于苏父的正室身份，倒是没人敢欺负苏圆，日子倒也不错。对于这个儿子，苏父其他的也没什么担心的，不过有一点，苏圆连他自己的母亲的欢心竟然也讨不到，是让苏父心里始终难以释怀的一个疙瘩。那丞相苏勉本是一个理学家，道德文章的言语时常挂在嘴边，十分讲究礼法尊卑，对于鬼神之说尤其厌恶，苏圆小时候被道士施了所谓的法术才救活，苏勉不但不喜反而大怒，斥为江湖骗子，恶言驱赶了道士，之后苏圆的身体一直虚弱不堪，怎么都不见活泼，苏勉就日益冷淡，见面也少了。

　　这时的丞相府外，红灯高挂，两匹高头大马上分别坐了一胖一瘦两人，后面还有一架豪华马车。骑马的胖子是苏家护院总管王彪，一直跟随苏勉身边，对苏家是忠心耿耿，此时脸色颇有焦急，对骑马的另外一人说道：“大小姐，要是还不动身，怕是赶不上鹅湖的大会了，这次会论是丞相大人主持的，要是迟到了，脸面不好看。”

　　“哈哈哈哈，你个老王倒还会考虑，不过母亲正在处理家里那点小事，处理好了就出来。待会儿你我二人快马加鞭先去会场，我会请他们把时间稍作延迟，不给母亲添烦恼。”说话之人手中折扇轻摇，一副从容之态，她就是苏家的长女苏宏，自幼熟读经史，言行举止间倒也有一番气派，苏勉也常常夸他有学问之道。

　　苏圆对古代的生活习惯饮食着装都一窍不通，不过对他这样年纪尚轻的小孩子来说妆容打扮的要求也是简洁随意即可，就自个儿把头发简单用缎带扎了一下批在背上，换上丫鬟递来的绿色衣裙，照照镜子，没有想到自己留了长发还十分清新俏丽的，只是面色苍白身体无力，看来这具身体还真是病秧子。

　　丫鬟趁机奉承道：“少爷人心眼好，长得又美，我刚才说错了，一般的达官贵人怎么配得上少爷您，只怕要王爷侯爷们这样的皇亲国戚才行呢。”对于这些奉承话有没有效果他也不管，毕竟苏圆的年龄还很小，未必明白得了他说的话，不过他觉得这些话多说就是好。

　　然后二人就出了闺房，苏圆跟在丫鬟后面边走边看，这府院真是大，走廊庭院交错，绿树红花漫道，假山怪石嶙峋，还能看到溪流池塘，水中的鱼儿和树丛中的鸟儿也是吸引得苏圆总是慢下来想要细细的欣赏，丫鬟便不停催促。转了不知几个大弯小弯，都已经忘记了先头的路，在一连重叠的房屋外停下。那儿站了一个中年男子，衣着华贵气质温雅，正是苏圆的父亲，一见到苏圆，脸露喜色，迈着碎步急急走来，拉了苏圆的手向房子里走去，边走边在苏圆耳中轻轻交待，让他见了他母亲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她高兴。

　　又穿过了几面内院的粉墙，就见一道大门敞开，外面还立了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站岗一般，门不但大而且位置也极高，整个大房子都修在高高垒起的一大片地上，从数道石梯跃阶而上，远远的就看见门内早就或坐或站许多的人，却都不说话，也听不到什么多余的声音。走过几根大柱，就到了内堂，里面就有一片明黄之色洒入眼帘，和外边的翠绿之色大不相同，外面是春意浓浓人心也舒缓惬意，进了这道门，看见这许多人表情各异，又都一言不发，竟然有一股寒意森森。

　　这是相府的府院大厅，有什么事情时一家大大小小就会聚集于此，各自听从丞相的安排。厅分内外两堂，外堂是一些仆从杂役、丫鬟侍女站的地方，这府上人多，除去被侍候的小姐少爷、夫人姬妾，以及丞相的几房姊妹和一些有缘由住在这儿的亲戚，还有几个关系密切的门客幕僚外，就是那些下人，少说也有几百。所以外堂空间也极为大，今天倒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也见不到太多人，显得空旷。内堂就是丞相自己的家人和贴身侍候的下人，还有府内管事的几个重要人物，一起商谈安排事情的地方，这里面也是一般的人不可以随便踏进来的地方。

　　里面四周是点了臂粗的香烛，幢幔璎珞垂挂，火光照耀下十分明亮，一点也不用担心光线不好，几个大香案上也点着檀香，丝丝缕缕烟雾缭绕飘进口鼻之中，多闻一会儿似乎能让人沉睡。那正中间黄绸缎子铺就的香案上供着果品牌位，香案一侧站立一人，穿锦袍，身形精瘦，神情肃穆，似乎有不可侵犯之威严，那边香案上方悬挂一块牌匾，好几寸厚的朱漆桃木匾上髹饰了细纹玄边，篆刻着“功德世家”四个金色大字。这牌匾是御赐，当今皇帝在位十余年更多给人留下的是冷酷寡恩的印象，而苏勉却得到这唯一的御赐牌匾，可见苏家在皇帝眼中的地位。

　　二人进去后，苏圆被拉着就拜，堂上站立之人给人感觉实在太过威严，苏圆看了两眼后只觉得心里寒意更甚，竟有浑身哆嗦的感觉，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苏父对着堂上的人稽首，说了一句什么苏圆也没有听清楚，但堂上那人口里轻“嗯”了一声，苏圆只从耳中听到就有一股冷颤之感。

　　仍然是鸦雀无声的大堂，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了才一个呼吸的时间，苏圆感到手被拉扯，侧头望去，苏父眼色也是不悦的盯着自己，苏父开口道：“怎么见了你娘还不拜呢？”

　　这倒不怪苏圆，他确实不懂这古代参拜的礼仪，对苏家的家规也是完全不知，而且这里的气氛明显让人紧张不安，他也不晓得是因为自己对这个环境太过陌生了，还是因为那堂上的人过于冷，不仅没有亲人的味道反而更像尊凶神一般，使人骨子里害怕，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当场。

　　苏父只能陪笑道：“妻主不要怪这孩子，圆儿也是被奴家平时给宠惯了，连礼仪都生疏了，也让几位弟弟们见笑了，回去一定会好好教的，让他有个样子，绝不敢丢了府里的颜面。”同时看了看那旁边坐着的两个衣着同样华贵且容貌美丽的男子，拉着苏圆也坐下了。

　　或许是都熟知了苏圆这温吞吞不开窍的性子，场中众人也是不当回事，那两个美貌男子就随意客套了几句后转过了话题，与苏勉说起了关于每月各自花销用度的事。苏勉也没有责怪苏圆父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以后不可如此了，就开始吩咐一些府上财务开支的例事，苏父是家里的正室，大小事务的管理也要经过他再安排下去，听得特别仔细。随后苏勉又讲了几句书中的古训，大意是如何持家之类，苏圆是半句也没有听懂，心中一直悬着，盼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那丞相苏勉倒也利落，这个训话的过场也没有用到太长的时间，接着交待了几件杂事，大家就各自散开各行其是去了。

　　出了大厅，苏圆回首望去，那里面似乎笼罩在一层朦胧之中，也许是香火烟熏，也许是雾气，总之使人避而远之。突然又看见苏勉朝一个方向走去，后面跟了几人身上扛着几口箱子，一副出远门的样子，心想这样最好，可以不用看到她。苏父在旁边叹了一口气，对苏圆说道：“唉，圆儿，你还是这个老样子，以后可怎么好呢，唉！”眼中一片愁容，闭上眼睛，想起苏勉提起过的要把苏圆过继给苏圆的叔叔王幸之，心里寻思幸之是那般有能耐的人绝非这寻常的男儿可以比得，而且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说不定经其教导一番，会有好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