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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破,指婚太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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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二十四年京都
十月还未来到,京都却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没过脚踝。
沈华裳穿着一袭带血的囚服跪在雪地里,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囚服上,眸子空洞的睁着,看着不远十步处的高台上的尸体,那是她的亲人。
她曾是京都第一才女,父亲更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可当今天子一道圣旨,父亲便戴上了谋朝篡位的罪名,一夜之间将军府几百号人惨遭灭门。
凄惨的笑着,眼睛苦涩难堪,却始终掉不下一滴泪。
紧紧攥着手心滚烫的免死金牌,犹然记得父亲死前对她说的话,“裳裳,离开京都,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拿什么活下去?
沈大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了保卫国家杀敌无数,沈家斩首这日连一个百姓的影子也不见。
他们都看得到父亲是被冤枉的,不忍心来看沈家灭门,皆跑到皇宫前呼啦啦跪倒一片,为沈家求情。
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冻得通红,雪地里她消瘦的身影□□的跪着。
忽然雪地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人拿着圣旨走到沈华裳面前,斜眼看着沈华裳,清清嗓子,扯着尖锐的声音宣读道:“因沈家一案,沈家大小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特将其贬为庶民,但念在沈将军曾为本朝立过功,将沈家大小姐沈华裳许给东府督主于惊节。钦此——”
沈华裳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毫无血色,几近透明,肩膀忍不住轻轻颤抖。
东府督主于惊节是本朝最大的宦官,神秘低调只手遮天。
你看,明明说是念在沈将军曾经功绩的情面上,却偏偏要将她许给一个宦官,这简直比直接杀了她更屈辱。
太监见她呆愣着,摇了摇头不忍道:“沈小姐,东府督主富可敌国,你嫁去定然不会吃苦。”
沈华裳张了张苍白的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僵硬地接过圣旨,伏在雪地里沙哑的声音说道:“谢主隆恩。”
太监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不远处十米左右。
“停轿。”绮丽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漆黑的眸子里掠过薄薄的笑意。
雪地里,一顶小轿缓缓停下,银蟒罩顶,银锻垂帘。
小轿前后除了跟着四个蒙面轿夫,还有一个眉目如画的锦衣郎。
锦衣郎执着玉骨扇轻轻掩嘴阴柔一笑,看着雪地里依旧伏在雪地里不肯起身的沈华裳,对着轿子里的人笑道:“主子,这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小皇帝居然就给您指了一桩好姻缘。”
轿子的银帘依旧纹丝不动,却传来于惊节绮丽的不可方物的声音:“他倒是舍得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给本督,本督岂有不收的道理?”
锦衣郎也似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笑得银铃般好听,“自古帝王最无情,他倒也是绝情的种。”
萧瑟的冷风呼呼的吹,雪地里只有她单薄的身影伏在地上,雪依旧不停的下着,落了她乌黑的发上,肩上铺满了一层雪白。
小轿前面的锦衣郎正抿唇笑着,却见不远处骑着一匹黑马的男子朝着沈华裳而去。
锦衣郎忽然危险的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摆摆手示意轿夫,轿夫利索的抬起小轿,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
沈华裳被寒风冻得几乎昏厥,当听到耳畔响起的马蹄声时,抬起俯着的小脸看向来人。
那人骑着黑骊威风地停在自已眼前,黑发蓝衣,孤傲疏离。
眼眶微微一红,险些掉下眼泪,她看见他朝他伸出手来,眸子里含着说不尽的无奈。
“裳裳,我带你回家。”
她倔强的扭过头,不去理会他向她伸出的手,试图缓缓站起身子,可刚站起半个身子,就因为太过虚弱而重新跌坐在雪地里。
“裳裳,我带你回家。”
那人并不因为沈华裳的冷漠而离去,依旧耐心的说着。
沈华裳依旧我行我素,见站不起来,便用手抓着冰凉的雪匍匐着往前走,雪白的地上零零落落的拉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绵延不止。
“裳裳,够了。”
他有力的手臂一把扣住沈华裳颤抖的手腕将她带到马上,他将她禁锢自己的怀里,阴沉着脸对她说:“够了,我们回家。”
沈华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他怀里不停地挣扎:“不够,怎么会够!”
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将军府被大火吞没那日她都没有哭,沈家几百号人死在断头台那日她也没有哭,可偏偏此时自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
男子心疼地看着眼前如小鸟般颤抖的女子,俯下身子吻住她滑落的泪,从眼睛到唇角,似乎要吻掉她所有的委屈,沈华裳也不反抗。
沈华裳哭泣渐渐停歇,男子的唇也渐渐离开她的脸颊,紧紧抱住沈华裳单薄的身子,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雪越下越大,茫茫的天地间只有他抱着她。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华裳轻轻推开他的束缚,远离他的怀抱,浅浅地笑着,炫目的笑容几乎刺穿他的心脏,她双唇一张一合。
“九爷,沈家如今的一切都是拜你们皇家所赐,裳裳不敢妄图攀着九爷这棵大树。”
沈华裳笑得耀眼:“裳裳不恨九爷,裳裳也不求报仇雪恨,裳裳只求安安心心的过完下半辈子,希望九爷可以放过裳裳。”
男子目光微痛,上前重新紧紧抱住沈华裳,好似下一秒她就会离去似的,他痛苦的闭上双目,喃喃道:“不要唤我九爷,我喜欢你喊我厌树哥哥。”
沈华裳微微叹气,任由东方厌树紧紧抱着她,眸色微缩,视线却定在断头台上七零八碎地躺着的沈府的尸体,凄凄切切的说:“九爷,你知道么,当我的家人死在断头台上的那一刻起,我便发誓和你们东方家的人断绝来往。”
东方厌树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抱着沈华裳的腰越来越紧,却并不让她觉得疼。
他声音有些哽咽,“裳裳,我们离开京都,我带你离开京都。好不好。”
沈华裳眸色微凉:“不!”
“裳裳,离开京都,离开这里,我们重新开始。”东方厌树眸子开始慌张起来。
沈华裳再次推开东方厌树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皇兄已经将我许给东府督主于惊节。”
沈华裳暂住在九王府,九王府的后院是依着她在将军府住处建的,假山流水,梨花小谢都应有尽有,就连屋内的摆设也没有变。
她叹口气,摇摇头,他倒也是用心。
东方厌树答应她,不会再干扰她的生活,让她出嫁之前就住在九王府。
她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思来想去自己也无处可去,若是让她离开京都,那便是违抗圣旨,怕是下半生都会在颠沛流离中度过。
倒不如安安生生的留在京都,那样,他也容易寻到她……
想到此,沈华裳习惯性的抚上手腕上的白玉手镯。
她还记得那夜七夕,他牵着她的小手站在一处悬崖绝壁处,悬崖边种着一株弯曲的梨树,北方天寒,七月里的梨花正开得盛。
沈华裳端坐在悬崖处和琴而唱,唇畔挂着满足的笑意,不再枯槁苍凉。
白衣如华的男子站在一侧,望着飘渺的天空,风吹着桃花飘落在她弹琴的手指上,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男子冷着脸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玉手镯轻轻套在她的手腕上。
他总是这样,冰块脸,她倒也不介意。
她开心的打量着手镯,通透白玉的身上深深的刻着几个字,“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男子冰凉的唇抿着,淡淡道:“今日是七夕夜。”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一块玉镯私定众生。
那日七夕是沈华裳最开心的一日,她知道他是欢喜她的,她也欢喜他。
沈华裳抚着手镯睡了一日,第二天东府督主于惊节便遣人送来一身凤冠霞帔。
说是后日七夕出嫁时穿的。
她让丫鬟随手压在了箱子里,看也不看,只是胸口抑制不住的疼。
现在她这个罪臣之女要嫁给东府督主于惊节的消息怕是传遍了整个京都,耻辱,更是愧对死去的家人的耻辱。
丫鬟看着不忍心,轻声道:“沈小姐,女人一生只能穿一次凤冠霞帔,你也应该善待自己。”
来到九王府,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说话,她也忍不住抬头打量她。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脸庞肉嘟嘟的,长得倒是可爱,只是嘴巴不讨人喜欢。
沈华裳不耐烦的回道:“你若是喜欢,自己穿去,你也可以试试嫁给一个宦官的滋味。”
小丫鬟闻言吓得跪在地上,身子不停的颤抖,“女婢惶恐。”
沈华裳自然知道她是无心的,只是感慨自己脾气怎的变得如此不堪,微微叹气。
“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连连磕头感恩,就差点没把沈华裳祖宗八辈给谢过一遍了,道过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东方厌树自从知道她要嫁给于惊节后,便没有来看过她,听人说,似乎日日买醉在酒馆里,夜里也不回王府。
沈华裳没有去酒馆看他,如今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何必去理会他人。
更何况是东方家的人。
沈华裳已经死了。
东方厌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唤你厌树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