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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亡国之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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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珃最后还是没有同意大婚,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最后一遍问他他还是毅然决然后,老侯爷彻底失望了,最终果然立了陈国二世子陈珏为继承人,
陈珏不比陈珃,至少看上去不是个离经叛道之徒,所以原本要做他嫂子的女子不过几日便成了他的妻子。
大婚那日,陈珃与百里花繁并肩站着,远远地看过去,穿着大红衣袍的男子高高地站在阶梯之上,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眼前,在天与地的见证下,他的新娘在一群人的搀扶簇拥下一步步向他靠近。
这当真是个好日子,就连久病的陈国侯也笑得很是开朗,一点也看不出是重病。
陈珃看了一会儿,淡淡道:“听说这女子温良贤淑,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想来以后定会与小珏好好过日子的罢。”
百里花繁看了他一眼,忽道:“那样好的女子,本来该是你的夫人,怎么?如今可是后悔了?”
陈珃一愣,有些诧异地盯着花繁看了良久,问道:“你莫不是在吃醋吧?”
百里花繁脸一红,便不再去理他了。
这个时候的陈珃已是为自己,为百里花繁,甚至是为陈珏,为陈国都想好了退路。
他这个弟弟自小性子温和,在这乱世之中必定不能独善其身,他想着让他弟弟做陈国侯也好,只要有他在背后好好辅佐总能护他一生无忧,护陈国一个周全。至于百里花繁,陈珃已切断了他与姜国的联系,百里花繁也不是真的姜国世子,以后一直留在陈国便好了。
一直重病的陈庄公终于在隆冬腊月的一日驾鹤西归了。
终究陈珃是自己最喜爱更是最信任的儿子,所以临死前,他还是不放心的将两个儿子叫至床前,拉着小儿子的手道:“你哥哥不愿意要这个位子,以后就断不会再与你抢,所以你要一直善待他,重用他,你们兄弟二人共同固我陈国百年江山。”
陈庄公死后,陈珏继位,封陈珃为护国公,一时间,倒是兄友弟恭,君臣和乐。
我们不难想象,如果陈国一直如此下去,虽然不见得会变得更加强大,但再保陈国几十年国富民安总是没问题的。但往往世事总是不能尽人愿,因为这样的局面却也只维持了半年。
而打破这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珃自己。
起因,我用脚趾都想得到,定是因为百里花繁。
是在一个又是桃花盛开的日子里,百里花繁忽地变哑了。
事发突然,以至于桃花园里仅有的几个仆人彻底乱了套,倒是百里花繁却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只安静的坐在床上看着别人上跳下窜,陈珃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百里花繁的事,本来就是一向由他负责,自从得知百里花繁是假世子以后,更是事事都用自己的人,再不敢假于他人之手。
来给百里花繁看病的大夫也是陈珃的人,虽只有二十几岁却早已有了“圣手”之称。
对着百里花繁一番查看后,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陈珃将旁人都赶了下去,看着大夫道:“说吧,已没有外人了。”
大夫起身对着陈珃恭敬一拜,道:“是哑药。”
“啪”地一声,陈珃手中的玉骨折扇摔在了地上,陈珃看向百里花繁,百里花繁的表情如常,就是太如常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知范围内一般,陈珃忽地感觉周身都在泛寒。
他握紧拳头,又看向大夫,问道:“可有解药?”
大夫摇头道:“公子这情况,是日积月累的结果,若我没有猜错,公子服下的,应该是‘无梦’,所谓无梦,便是一种使人在睡梦中再也不能发出一丝声音的药物,也不是什么罕见的药,很多江湖中人为了防止睡梦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都会用这种药。”说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百里花繁,叹了口气接着道,“偶尔服之倒也没事,但公子怕是连着服了至少两年了罢,体内的毒显然已经摧毁了他整个发声系统,属下无能,因为即使解了这毒,也不能治好公子苏的病。”
那大夫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陈珃都恍恍惚惚不知今日是何时。直到百里花繁忽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回过神来,他看向百里花繁,百里花繁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水,随后又对着陈珃苦笑了一下。
陈珃有些呆滞地将水倒入杯子,又更加呆滞地将水递与百里花繁,倒像是失了魂一般。
百里花繁喝了几口水,将杯子又放回陈珃手中,陈珃盯着杯子愣怔了半响,忽地叫了声:“花繁。”
刚刚还弯着一双桃花眼笑着的百里花繁猛地抬起头看向陈珃,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笑容僵在脸上,很是破坏那张桃花之面。
陈珃再次张嘴时已是哽咽,他一直以为自己护得他很好,可如今,他却哑了,一想到今生今世有可能再也听不到那略带着调笑又略带着柔媚的声音,陈珃更是满心的苦涩,他抬手轻轻放在百里花繁喉咙处,沉声道:“百里花繁,我只问你,这毒,你知还是不知?”
百里花繁自然是不能回答他什么,百里花繁只是看着他,瞪大眼睛看着他,满眼写得都是疑惑,或者还有不信。
陈珃的手继续在他吼间游走,柔声道:“你想问我为何会知道你是百里花繁而不是公子苏?你还想问我是何时知道的,更想问我既然知道了又为何不处置你?”
百里花繁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陈珃苦笑了一下,接着道:“你还记得那次在宫外遇刺吗?公子苏是姜国有名的剑客,而你却根本一点也不懂武功。我怀疑你,却更是担心你,至于我为何知道了还不处置你,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你听不到的地方,一次次换你花繁,花繁,花繁,这名字真是好听,与你也是相配的很。”
说罢陈珃抬起头再次看着百里花繁,百里花繁已是双眼通红,他依旧是像从前一样仰起头,企图将眼泪逼回去,却终究还是做不到。他固执地捂住眼睛,坚决不肯把自己哭的样子给陈珃看,当然,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陈珃也不坚持,就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直到百里花繁冷静下来为止。
他看着陈珃,抓起他的左手,在他手心里写道:“药是我自己下的。”
陈珃一愣,半响苦笑道:“怕是多半为了防我吧。”
百里花繁垂下眼,又在陈珃手心里写道:“对不起。”
陈珃闭了闭眼,将百里花繁的手放置自己胸口,道:“花繁,这陈国我不管了,你也不要管姜国了,我要带你离开,好不好?姜国与陈国如何,我已不想再管,我只要你,百里花繁,一世平安。”
百里花繁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半响,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陈珃心痛地已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无力地问百里花繁:“为什么?你为了他们,都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难道非要把命也赔进去才行吗?”
百里花繁也闭了闭眼睛,在陈珃手心中一字一字写得分明,他写的是:“我要把陈国送给他,竭尽毕生,哪怕是死。”
陈珃愣怔了半响,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惨烈至极,他道:“百里花繁,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残忍的人。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明知你已经是个疯子了,却只能跟着你一起去疯了。”说着他将手自百里花繁手中抽出,转过身背对着他,道了一声“好”,接着道,“既然你想要,那我便给你,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一世骂名。”
半月后,陈国侯陈珏忽然身染重病,满朝文武除了护国公再也没人能见到他,就连王后也见不到自己的夫君。就这样人心惶惶地度过三日,三日后,陈国侯薨,而因为成婚时日尚短,还未能留下子嗣,所以继位者理所当然是昔日的长世子,如今的护国公,陈珃。
陈国的这次王位更迭实在是平和,这当然也要归功于即便是陈珏做了陈国侯,也一直将国事交由陈珃打理。
陈珏自然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他是被陈珃软禁了起来,而陈珃之所以要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减少一些愧疚。他已经决定将陈国百年基业葬送,却始终不忍心让自己的弟弟替他背负这亡国之君的罪名,可是一个连家国天下都要背叛了的人,这点不忍也着实是可笑。
三月后,姜国忽然向盟国陈求救,请陈国出兵帮姜国抵御楚国的攻打。
姜庄公二十一年,陈国侯亲率大军来救,这里便和姜国侯当初讲得一样了。楚兵与姜兵四面包围进攻,陈珃最终在隗水被姜国长世子公子苏亲自捉住。
然后在千军万马前,在姜国侯长世子公子苏面前,陈国侯一把长枪刺于自己胸口,血溅了三尺。
“死的人不是我,”陈珃看着我淡淡一笑,接着道,“从一开始,率兵救姜国的人就不是我,那是我的贴身暗卫,那孩子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最后还是替我而死了。”
我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再次看向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不能用平常的心态去对待了。我是个写爱情小说的,通常情况下,这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应该是最完美的男主角了,但此刻我却不知他所做的是对是错,是值还是不值。
半响,我忽地想起了个关键的问题,我问道:“你为了百里花繁,成了亡国之君,背了一世骂名,那么如今百里花繁,可是爱上你了?”
陈珃忽地大笑起来,半响才缓缓说道:“我从未见过公子苏这个人,可这个人是花繁曾经喜欢的人,是将花繁送到我身边的人,也是负了花繁一腔情义的人,更是害得花繁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人。可是如今,花繁已经不再与他有关系了,就从我亲手将我陈国拱手相让的那一刻起,百里花繁与公子苏,就再也没有关系了,更何况是,如今的姜国侯。”
我曾说过我觉得爱一个人便该从一而终,可是如今再来看,这话说得还当真是不一定。
对于百里花繁而言,一个是为了天下负了他的人,一个是为了他负了天下之人,他若是最终还没爱上陈珃,就连我也要觉得是老天无眼,惨绝人寰了。
但是终究我是听过两段故事的人,公子苏虽没有对百里花繁说过,却是对我说过,他之所以送花繁到陈国去,之所以一定要登上姜国侯之位,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兑现他曾许诺过的“永不相负。”
只是他的行动与他的思维看上去是相悖的,而他的动机与结果也着实是不尽如人意,所以事到如今,他再说一句“我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相比较陈珃的牺牲而言,简直是不值一提。
我长叹了一口气,诚恳道:“对不起,想来定是我写的那本书打扰了你们的生活,都怪我之前一时好奇。那如今你与百里花繁过得可好?你来找我可是想让我再给你写一本书以改正你们留给读者的背叛者与背叛者情夫的形象?”
陈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忽地嘴角牵起一丝自嘲,自言自语道:“原来他竟瞒着你。”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问:“他是谁?姜国侯吗?”
陈珃又是一阵苦笑,道:“我不是来找你写书的,姜国侯让你在逍遥楼扮作花繁的模样,为的不过是引我出来罢了,其实即便他不引我我也会自己寻来的。”
我更是疑惑,很傻很天真地问:“为什么呢?”
陈珃看了我一眼,最后淡淡道:“因为前不久,花繁不见了,你猜,他又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