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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泥人 ...

  •   夏至夜深,无风。
      陈国长世子寝宫外,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将一副画轴递与另一个衣着华贵,站得挺直的人,那个人便是陈珃。
      在陈国做质子的假的姜国世子百里花繁从不曾见过的这样的陈珃,不知若是见过了,是否会愿意花点心思把慌圆的再圆满些。
      陈珃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密探,这是他自己培植的人,他父王待他不薄,对他一向信任有加,王位也一向是有意交予他来继承的。他曾以为自己培植的这些势力该是没什么机会动用的,却不曾想过有一天你遇见一个人,那么之后你便会不顾一切。
      黑衣人道:“姜国世子苏确是姜国有名的剑客,而他身边曾有一个伴读,系姜国上大夫百里行之子百里花繁,据说弹得一手好琴,面若桃花。”
      陈珃沉思了片刻,忽道:“今日,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黑衣人将头埋下,沉声道:“是,属下今日什么也没有禀报。”
      陈珃点点头,下一刻黑衣人便不知去哪了。
      一年前,他父王把监视姜国质子的任务交予他,那时他曾暗中期盼最好来得姜国世子别是那种什么安分之人,那样自己才算不得大材小用。可笑的是如今,他明知那姜国质子是假的,却偏还得想办法护着他。
      陈珃独自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半响,嘴唇微启,对着空气道了声:“花繁。”
      第二日清晨,百里花繁刚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盯着他看的陈珃。
      桃花眼向下一弯,百里花繁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世间竟会有如此出尘绝艳的美男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陈珃淡淡一笑,忽地从身后拿出两个泥人,一个看上去温文如玉,显然是陈珃自己,另一个桃花面上桃花眼,定是百里花繁了。
      百里花繁看着陈珃手中的两个泥人,端详了一会儿,道:“做得倒是逼真,怎得想起做这小孩子的玩意来了?”
      陈珃又笑了笑,对着百里花繁眨了几下眼睛,左手执着小泥人版陈珃,右手执着小泥人版百里花繁,自顾自地便演了起来。
      泥人花繁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没什么给你的,就给你谈一个曲子罢,愿你一世喜乐,万寿康安。”
      泥人陈珃道:“可今日,我想要别的做生辰礼物。”
      泥人花繁便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泥人陈珃回道:“你。”
      然后泥人陈珃就把泥人花繁扑到了。
      陈珃看向百里花繁,百里花繁笑得脸都红了,看着小泥人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陈国长世子竟然在这里白日宣淫,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陈珃将小泥人放下,握起百里花繁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那日我对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百里花繁皱了皱眉,道:“你那日醉话连篇,我哪里会晓得你想让我记住哪一句。”
      陈珃将手中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道:“我那日说,我终此一生,定不会负你,我今日想再说一遍与你,那你呢?”
      百里花繁愣了一愣,笑道:“这句啊,我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陈珃的问题,陈珃便不再追问,只是又说了另一件事,他说:“你在家乡可有什么乳名之类的?总觉得叫苏生分了些。”
      百里花繁又愣了一愣,忽地一笑,将手搭在陈珃手上,道:“没有,我就叫苏,你唤我小苏,就很好。”
      陈珃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道:“这样,如此,也好。今日我有些事要做,晚上就不过来了。”
      百里花繁眼中笑意更甚,嘴角一牵,道:“好。”
      虽然陈珃没有告诉我他为何要问百里花繁的乳名,但我想或许他在期望着百里花繁会将自己的真名字告诉他,他心中多少存着些希望,想着其实花繁也是不得已,若是给他个机会,他其实是不愿骗自己的,所以他便给他这个机会,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机会,但他却在心底隐隐期盼着百里花繁会借这个机会与他说一句真的,可惜最终,他的良苦用心,还是被辜负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也许陈珃只是不喜欢小苏这个名字罢了,毕竟如今他已知道,小苏不仅不是他喜欢的人的真实名字,而且事实上是他情敌的名字。假想你每天唤着你的情敌的名字然后再说喜欢,那人生的确是不怎么幸福呢。
      事实上,陈珃晚上没什么事,他就一直跟在百里花繁十米之处,看着百里花繁将纸信递给一个宫人,再看着他好似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的回到桃花园。
      陈珃刚回到寝宫,宫人便被黑衣人带至他面前,陈珃展开书信,上面写得大概就是陈国宫中的近况,寻常的间谍都是这样写的。陈珃向黑衣人行了个眼色,黑衣人一刀便让宫人见血封喉了。
      陈珃把信放在放置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属于百里花繁的罪证一点点消失,道“你以后就易容成这个模样,每天那个时辰过去,不必说什么,取道信也不必给我看,直接烧了便罢。”
      黑衣人点头称是,随后便带着宫人尸体一起消失了。
      陈珃在房间里愣怔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了桃花园。
      百里花繁已然睡下了,陈珃悄声坐在他床头,垂着眼看着他好一会儿,忽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你说是你傻还是我傻?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连一句真话也不愿与我说,那小苏哪里好?他将你送到别国做质子,你却喜欢他。但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明知你在骗我,却还得帮着你骗。”
      之后,百里花繁还是每天都在骗他,他便一直装傻,他自是不会让姜国对陈国不利,但更不允许的是百里花繁有事。
      转眼夏天就过去了,而这一年的深秋,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而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陈庄公重病。
      陈庄公这一病很是严重,突然间竟是连行走都要人搀扶着,不过短短半月,人已是消瘦的不成样子,宫中御医皆是束手无策,任谁都看得出,陈庄公怕是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往往一件事总是能牵扯出许多事,而陈庄公病重所牵扯出的最直接的事便是确立下一任陈国侯的人选,虽陈庄公有两个儿子,但长世子陈珃没什么地方是令他不满的,所以按照礼法制度让长子继位显得十分顺理成章,皆大欢喜。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有时候有些事总是巧合的让人哭笑不得。
      长世子陈珃作为陈国掌权者的接班人,一切都好,但还是差一样,那便是长世子妃。
      连人选都挑好了,是太傅的小女儿,年芳十六,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一切似乎早已预定好,唯独没预定好的竟是长世子的一颗心。
      陈珃拒婚,说是自己还没有立业,不便成家。
      这话其实甚是荒唐,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自是先成家后立业,何况王家贵族,更是自古如此。因为目前看起来有长世子却还没有长世子妃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当他变为陈国侯,陈国却没有王后,这便说不过去了。
      但陈珃是铁了心不娶,他自是不能如当年十五岁的公子苏一样告诉旁人因为自己心系一个男子,但他这般毫无理由的抗拒便最是让人痛恨。
      陈庄公一气之下扬言给他三日时间去想,若是还想不通不同意这门亲事,那这陈国侯继承人也便不要做了。
      这个位置对于陈珃而言,说不上很想要,但也不能说不想要,只是从小到大都觉得理所应当该是自己的东西,突然发现原来并非那么理所应当,原来想要也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或许在以前,陈珃会妥协,但是对于现在的陈珃来说,他只能选择不妥协。
      初雪,百里花繁在桃花园里,落雪将他的肩头浸湿,看起来似乎是站了很久了。
      陈珃出现时还是一副温文如玉的模样,即使已经冬天了,他还是摇着手中玉骨折扇,不知算不算楚楚冻人。
      百里花繁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陈珃淡淡笑着,柔声道:“自是因为你。”
      那年公子苏因为想立他为世子妃而差点被废继承人之位,最后公子苏亲手将他送到了陈国做质子。
      而现在,几乎是同样的状况,不知百里花繁当时是什么心思,但我听着却是紧张的很。
      如今的陈珃同样是因为世子妃的问题,同样是因为他,跟同样是面对不能做继承人的威胁,百里花繁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又是一字一顿道:“今日是三天之限的最后一天,你可想好了?”
      陈珃道:“若我做不了陈国侯,你是不是也会更高兴些?”
      陈珃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想问你是不是对我也有几分感情,我不做陈国侯,你便不是我直接的敌人,所以该是高兴些的吧。但他问的实在含蓄,所以百里花繁不明白。
      气氛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默过后,百里花繁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陈珃苦笑一下,道:“说是为了你啊。”
      “所以才要问你为什么!”百里花繁的音调忽地变高,倒是吼地陈珃一时愣怔,百里花繁从来都是隐忍的很,情绪总是滴水不漏,他依然喘着气,大声道,“我只是一个质子罢了,为了我就可以放弃陈国侯之位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陈珃一把将百里花繁拉进怀里,沉声道:“我曾说过不会负你,便绝不会负你。我平生只许过这一个承诺,若是连这一个承诺也守不住,又有何颜面去做那一国之君?”
      雪还在继续下,雪下的百里花繁第一次伸出手回抱了陈珃,一点点融化掉他背上的丝丝落雪。
      那时百里花繁的心思,陈珃也许不太懂,但我却懂。
      因为陈珃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公子苏也曾说过的:“此生我公子苏定不会负你百里花繁。”
      我想若是我,大概也会爱上陈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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