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五 雪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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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又过了半月，桔梗这些日子里得了闲，就要想象奈落平日里处世到底是怎么个有趣样子。她本来不是捕快公差，虽然也是分明善恶，评判人物却很中正，从不偏激，这到底是因为她最能设身处地地替人着想。
另外颇让人记挂的，却是那犬夜叉。
那少年自第一面就为桔梗倾倒，也不惜跑过山山水水，短短半月间就来了三次，嘘寒问暖。桔梗与他正是相似的年纪，到底也是少年心性，如何不爱听他谈天说地。
奈落一方面为三条院多事务所累，一方面，自己也搁不下脸面去见她，时常遣了手下去京郊打探消息，知道这些，焉有不气之理。桔梗在附近村落中注意到一些新面孔，却如何想得到这竟是奈落的眼线。
亏他下了这样的心思。
雪解月末，神社后的红梅尚未凋零，残雪亦不曾化净，又有些藏在桥下阶角。
这日黄昏，桔梗正要打水。水桶刚抛下去，却听得井内咕噜噜一阵水涨的声音，眨眼间已涨到井沿。
无缘无故的，这必是什么妖怪又出来活动了。
原来这黄昏正是逢魔时分，蛰伏在白昼的妖怪正打算出来活动。江户之前的历朝，时常听说妖怪出没。可如今也不知什么缘故，妖怪的传闻竟也少了很多。
桔梗已默默聚了灵力，凝神盯着那咕噜咕噜的水面。
水面涨的更高。先前抛下去的木桶被上翻的水泡顶着翻滚。
太阳已经下山了。
晚霞很快就要消失。
远方的山林中已经传来枭声。
桔梗面前的井水也发生了变化。
它会变成什么？
一只贞子？一条恶龙？或者，什么也变不出来，只是越来越多，把这神社淹没的洪水？
各种可怖的联想都没有变成现实。
只有一只半透明的水妖浮在水上。
他还顶着那只木桶，看上去颇有点滑稽。
他手中还恭敬地捧着一只小盒子。
开口，是水妖的柔软腔调：“参见月见巫女。”
桔梗松了一口气，不由笑道：“阁下多礼了，算起来我是您小辈，您称我本名就是。却不知大驾为何？”
那水妖也不推辞，妖妖调调笑道：“京都新进了一只邪妖，不过半月已将幽冥搅得大乱。却仿佛是蒙过您青手的，可是也不是？”
桔梗心道这奈落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只得苦笑道：“好像正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能耐。”
那水妖就笑：“我们也觉得不服。但是被他拿住了短，也少不得为他办事。”
水妖最是灵动狡猾，桔梗十分好奇他如何让奈落拿了短，只想到妖怪究竟比不得人，最忌讳让人知道软肋，也便罢了，只接过水妖呈过来的那盒子。
只见它非金非玉，虽然泛着白银的冷气，手感却又不十分像，上面尽雕着见所未见的花纹。桔梗不由奇道：“这外匣倒也精巧，却是何物？”
水妖说：“我生来就在地下潜行，时常闻到这物气味，却并不曾见过。三条院殿下最喜欢西洋舶来之物，想来是那人从殿下那里得到的。”
他们生于京都，长于京都，自然不知道这物事名为铝，乃是近些年采用西洋技艺从地下矿物中分解而来。铝的性质活泼，不能以游离态单独存在于地下，因此连水妖也没见过。当时铝十分金贵，有黏土白银之称。法兰西的国王曾以它替换了所有银制餐具，泰国国王也将铝项链挂于颈上。
金属本来就冷，经了水妖之手，更有寒骨之意。
要不要打开？
那是蒲岛太郎从龙宫带回的宝箱，还是潘多拉的魔匣？
水妖盯着她，也不说话了。
她会不会打开？
桔梗笑了。
她也不松口，只引来几条死魂虫，把那水妖困了起来。
原来那匣子机关上落了个幻术的圈套。
桔梗道：“果然是妖精，我同你做了什么？便要用这等手段来害我，还想嫁祸到奈落头上。”
那水妖忙连连喊冤，谄媚道：“非也非也！小的深知自己道行不过尔尔，又怎敢害您？小的绝没动过这匣子分毫！”
桔梗只瞅着他笑：“你可知自己是谁？”
水妖忙道：“小的不过是个水妖罢了！”心中却暗嘀咕，怎么让这年纪轻轻的巫女瞧出破绽来。
桔梗看见他心事似的，仍是笑：“不是水妖，谁做的幻术又有这等至清之气呢？我却不信那奈落也是水妖生的！”
水妖听见她夸奖自己气息至清，心里便十分受用，却做出被吓得连连作揖求饶的样子：“巫女大人明鉴！小的知道您法力高深，只为了救我那朋友一命，才慌不择路做了这等荒唐事！”
桔梗也不着急打开那匣子了，一边除去那幻术，一边问那水妖：“你那朋友被他如何了？”
水妖愁眉苦脸道：“大人需得明察，那邪妖其实不是个妖，却是个受了诅咒，长生不死的人，现下正在净琉璃的行当上小有名气。不晓得他使得是什么法子，他做出来的人偶便如同活人一样自由言语。您可得知道，整个三条院里，只有我和白莲两口井，我们自生下来便在一处，如何分得开？眼下奈落却把三条院里的精怪都指使了个遍，还要夺白莲的精魄，给他新做的人偶填魂！我没有法子……”
桔梗听的有些心惊，道：“你替他做差，他便放了你这友人？你如何信得过他？何况你又自己动些心眼儿，凭他那般七窍玲珑心，如何信得了你？”
水妖当真就是水的魂魄，哪怕从人间学了几手，到底耍不了心眼子，听着就急了，周身便氤氲出水汽来。
好不消魂的一只妖。
他结结巴巴道：“他……他分明同……同我讲好了的！只……只要让您收下这匣子里的事物，他便……便放了……放了白莲！”
眼瞅着可怜见的。
桔梗安慰他道：“话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如何不收。”说罢便起开那匣子。
水妖拨开身前那条死魂虫，也探过身去，不禁有些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几条白色的发带。
桔梗一边轻轻笑一边拧眉。这家伙，竟要她为他绾发？
她想到照顾他的那时候，莫不是自己的头发拂到了他身上？
水妖见那巫女红着脸，便知事成了。他虽不晓得权变，人情倒是通达得很，又不失时机地谄媚一通：“大人，来日您若对镜梳妆，莫忘了小人的苦劳啊！”
桔梗哪听过这等谄媚之言，只觉得分外好笑，突然却喝道：“今夜这话这事，有几分是奈落教你说的做的！”
水妖的魂儿一晃，登时毕恭毕敬道：“并没……没有！那邪人只叫我送了东西来，没有嘱托我说别的话。”
桔梗只是笑，暗暗地却体察了奈落这份心思。他知道上次一别，与她生了莫大的嫌隙，便变着法要她受了这心意。
半晌，桔梗告诉水妖：“你且安心罢，此事奈落必然不会违约。”
水妖气道：“你如何知道他是一诺千金的君子？”
桔梗悠悠道：“只因他心情要变好。”心下却暗道：傻子，他以后还要用你给他跑腿咧！怎能此时就失了要挟的把柄？她只怕这话说给水妖，又要生事。
水妖说：“大人，借您的吉言了。只是此事若不成，往后且仰仗您了！”
桔梗失笑：“你也是个痴心的。”
那水妖暗道：“你才痴心。你全家都痴心！”
桔梗收了死魂虫，水妖径自去了。
井水又退回原来到位置。
那匣子依然是开着的，那发带如陨落的月光一般，静静地卧在其中。
识货的人必定要说，人见大人真是买椟还珠了，那匣子比里面的发带珍贵的多。
桔梗想：那人明知他自己的心乌漆麻黑，说话时又像叛逆的小孩子一样，偏偏炫耀似的把这一颗黑心拿给她这巫女看，让她难堪，仿佛这样就是在她面前得了尊严个性。
他怎会不知道，那些话无疑是要将两人推到势如水火的立场上去。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
现在，又做这样令她为难之事。
桔梗叹息一声，终于将那匣子掩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五 雪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