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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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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空气温暖而湿润,风中传来甜蜜的陆地的芬芳。海面上仿佛燃烧着炙烈的火焰,各种绚丽的色彩,蓝色,绿色,深紫,橘红,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灿烂的光芒,好像宝石般耀眼夺目。白色的海鸟,翱翔在高高的天际,嘹亮的鸣叫,撕破暗沉的天幕。
还有一天就到达南非的开普敦了,长达三个星期的航行也将正式结束。明燕漫步在甲板上,最后一次欣赏着海上美丽的日落。
忽然,她停了下来。
船头的围栏上,一个人正趴在那里,欣赏着远方的落日。即使他未回头,她也立刻认出了他。那人沉默地凝望着大海的身影,仿佛一座优美的雕像,高贵、凝重。夕阳金色的光线,在他四周镶上了一道金边,仿如希腊的神祗一般,带着脱离尘世的孤傲和高雅。
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明燕的喉头升起小小的肿块。她曾是那样地忧虑,彻夜难眠,害怕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而此时当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却只能呆呆地凝望着他的背影,无法思考,无法言语。眼中升起晶莹的雾气,他的背影变得有些模糊,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想念他。
无论何时何地,雷蒙•艾莱斯•谢菲尔德爵士总是会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们竞相追逐的目标。而此时,有人正走上前去,似乎想和他攀谈什么。他很明显并没有和人聊天的兴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几句,来人很快就识趣地离开了。
明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傻傻地站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地凝望着他的背影。她决绝地转过头去,想要无声地离开甲板---如果他不希望再见到她的话,她会给他想要的宁静。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华小姐”,一个清亮柔和的男中音在她身后蓦然响起。
他甚至没有转过身来。
明燕不知道他是如何察觉自己的存在的。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到来了吗?明燕为这个可能感到脸红。
既然他叫住了她,她无法装作没有听见,匆匆逃走。
“有什么事吗?”她停住脚步,若无其事地问。
“我为上星期的事,向你道歉。”他缓缓转过身来,因为背光的原因,她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那晚临别的时候,我说了很不恰当的话。”
“你能原谅我吗?”
“呃……”明燕为了这突然的变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天晚上,的确是很特别。”她喃喃说道。
这样的回答,既不机智,又不风趣,可是她一时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索性不再言语,大方地伸出手来。
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还有一些事,是我必须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请仔细地听我说,它关系到你生命的安危。”
明燕的心高高悬起,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不要让你的好奇超过了应有的界限---你已经太多地干扰了别人的事务……不,请不要生气,我并不是在说我。你并不真正了解你所处的危险,那些人是最凶狠残忍的匪徒,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会不惜一切---看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吧,你已经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了。他们怀疑你知道了什么,你唯一的机会,是说服他们,让他们消除对你的怀疑。但是一定要小心,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这些人的力量,即使是当地的警察,也不能战胜。”
“如果---”,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似乎有些犹豫,但依然接着说了下去,“如果你不幸落在他们的手中,不要试图想些聪明的答案---就告诉他们全部的事实,一切你所知道的……那将是你唯一的机会。”
明燕听到这里,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她不明白雷蒙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好像是在交代什么遗言似的,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全部的事实?包括你的事情吗?”她问。
“如果可以保住你的性命的话。”雷蒙慎重地点了点头。
明燕一时无语。终于,她抬起头来,轻声问:“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雷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默然沉默了几分钟,他低声说:
“这也许是我能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船一靠岸后,我会离开……也许不能。如果离开的话,我必须要去完成接下去的任务。”
“不能离开?”明燕惊声叫道:“你是说,他们还在怀疑你?”
一丝微笑,挂上雷蒙的唇边:“这船上,除了你,应该还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那个在夜莺庄园中出现的人。”
“那他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没给他机会。”雷蒙的微笑,带着只属于他的骄傲与自信。
明燕的心,充满了担忧。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危险的时刻,雷蒙还能笑得出来。
“无论如何”,他话音一转说,“我想,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想也是。”明燕低声道。
“那么,就再见了。”他语声轻快地说,仿佛在和老友道别。
“再见。”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眼中满是愉快温和的笑意。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也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
明燕听着雷蒙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他的足音,一直在她心中回荡。她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会安排让这个悄然走入她心中的男人,又这样悄然地离去。她的生命,似乎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从此不再完整。
轮船在第二天清早,终于到达了开普敦。金柏利城堡号,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傲然昂首,优雅地驶入了台伯湾(Table Bay)。正对着它的巨大的台伯山 (Table Mountain,又称桌山)高耸入云,平如刀削的山顶直插云霄。在它脚下,沐浴在清晨金色阳光下的,是宁静而又美丽的开普敦。
明燕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看到台伯山时的情景。呼吸好像在一瞬间被夺走了,胸中涌动的是某种近乎饥渴的疼痛,那是一种只有当人们在看到某种极为美丽的事物时才会有的疼痛。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却感到了仿若新生一般的力量。她渴望奔入这山,这海,这云,这岛,忘记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充满自信的自己。
上岸后的明燕一行,在港口办完复杂的入境手续之后,乘出租车来到下榻的台伯山饭店。和依旧寒冷潮湿的纽约相比,南非就好像热带天堂一样。一路上,灿烂的阳光,白色的屋舍,五颜六色的热带花朵和随处可见的天堂鸟,让明燕目不暇接,感到十分新鲜、有趣儿。
饭店里的荷兰裔的女服务员,热情地为他们端上富有非洲风情的早餐,包括鲑鱼,火腿肠和一种叫“pawpaw”的绿色的长得像芒果一样的南非特产。虽然从未在早上7点不到的时候吃鱼,因为一路颠簸辛苦,明燕还是兴致勃勃地品尝了当地的鲑鱼。至于叫pawpaw的东西,刚开始吃下去的时候,明燕还以为是坏了的木瓜。但是女服务员很快就建议她用柠檬汁加糖的方法吃下去,果然味道好了许多。
饭店的房间宽敞而舒适,明燕的房间同布莱尔夫人相邻,从窗户中望出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碧蓝的台伯湾和海港上空翻飞的海鸟。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布莱尔夫人被几个住在开普敦的朋友开车接走,而明燕自己穿过饭店绿树成荫的花园,来到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长着黑面孔的小贩卖水果和鲜花,感到十分有意思。她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卖十分好吃的冰激凌圣代的小店。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返回饭店,提着满满一篮六角钱一磅的水蜜桃。
路过午餐室,亨廷顿先生正气冲冲地从里面奔出来,向前台的服务员大声地抱怨刚吃过的午餐,好像是吃到了一条发臭的鱼。他还把手中的一个木瓜垂直地扔在地上,想向服务员证明它有多么坚硬---只可惜,水果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硬,刚一掉到地上,就砸得稀烂,汁水四溅。
回到房间,明燕惊奇地发现,一张白色的邀请函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等她---原来竟是开普敦博物馆的馆长,在知道他们考察队一行到达后,邀请她于今天下午到他位于Muizenberg (梅森堡)的家中喝下午茶。开普敦博物馆的馆长是世界著名古人类学专家,曾经发表多部关于南非古人类学发现的重要著作,明燕和他有过数次学术上的交流。能够得到他的邀请,她感到荣幸极了。邀请函上写着前往他家的具体方法,十分周到、细致。
吃过午饭,明燕戴上她最漂亮的宽边遮阳帽,穿上一款白色休闲式的小礼服裙,兴致勃勃地向馆长家出发。她跳上一列通往梅森堡的快车,半个小时之内就到达了那儿。火车在绕过台伯山脚下的时候,特意放慢了速度,使乘客能够仔细欣赏壮观的山岩和长在上面的星星点点的小花。美丽的台伯湾,时不时从路边繁密的绿色枝叶中露出一角,明燕可以看到海滩上晒日光浴和拿着滑板冲浪的人。
在梅森堡的山上找到馆长的家实在有些不容易,因为他住在山上很高的地方,和山上其他的别墅和度假小屋都相隔甚远。
明燕走到这栋略显陈旧的白色二层小楼门前,按下门铃,一个满脸微笑的卡非尔(非洲回教民)男孩拉开了屋门。
“请问馆长住这里吗?”
男孩将她带进了屋中。
走过层层院落,男孩领着她来到一座独立的房屋前,猛地一把推开大门。明燕抬腿走入之前,心中掠过一阵阴影,四周的气氛令她不安。她刚跨入屋槛,大门就“砰”的一声,在她身后迅速地合上了。
一个中年男人从他坐着的桌后站起来,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递出他的手。
“华博士,能够邀请你前来,真是荣幸之至。”
那男人身材高大,明显是个荷兰人,肤色苍白,长着橘红色的胡子。他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明燕见过的开普敦博物馆的馆长。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明燕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她亲自走进了敌人的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