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卓人

6、第 6 章

　　小北作为差生一直生活到小学三年级上学期期中，不知道她是脑袋突然开光还是哪根儿弦突然搭对，就像她开口说话那样，期中成绩毫无预兆的以双百出现在考卷上。看到成绩，老师疑惑了、老苏欣慰了、老宋羞愤了，直接给小北一巴掌：“成绩差就成绩差！你还作上弊了！你还有这能耐？！”也没听小北解释，揪过她耳朵，抄起扫帚就往屁股，后背一顿打，打的小北哇哇直哭，边哭边求：“妈，你别打了，我没作弊，没作弊啊…”也不知哪儿来的邪火，老宋越听火越大，下手也越重。在她眼里，小北不但没出息还丢了一群人的脸面，辱没了一帮人的名声，是十恶不赦的。老苏的原则是从来不当孩子面质疑孩儿她妈的教育方式，而是在私下交流，这也是他对老宋的维护。老宋打得没劲儿了，小北也哭得没劲儿了，跪在一边反省。老苏把老宋叫到另一个屋。小北想着想着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考得差也挨打，考得好也挨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她也不知道该反省个啥，就边抹眼泪儿边跪着，边委屈着。经过一番商讨，老宋他两决定看看期末成绩再做定论，于是叫小北起来该吃饭吃饭，该干嘛干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发表期末成绩的时候，小北带回家的卷子上一张一个一百分。老宋看看没吱声，过了片刻说了句‘别美，看你下次考啥样’倒是晚饭做了小北爱吃的鸡腿。老苏乐了半天，晚饭喝了两盅白酒。从此小北就基因突变般一跃成了班级里的尖子生，每次考试成绩都跑不了前五。老师渐渐倚重起小北来，让她做了小组长，小北看不上老师的前后不一。不过倒是有一个老师她很喜欢，是教她美术的。那个老师姓郝，是个大胖子，穿着打扮不修边幅，一件衬衫一条长西裤能穿半个月。二年级的时候，他办了个画画班儿，在暑假教素描。老宋考虑到小北暑假没人看着，就让她学了。小北是啥也不会，完全零基础，成天对着个石膏做的圆锥，圆球，长方形正方形画。画形状，画阴影，画完了给老师看，老师帮着改，再耐心的教小北如何处理线条，明暗对比。那会儿小北就对郝老师有好感，他不阴阳怪气和她说话，不挑她，让她觉得自在，说话慢悠悠的还很温和。同一个班里，郝老师一起教两伙儿人，按程度不同分坐在两堆儿，一堆儿就是小北这样的零基础，另一堆儿是有底子的。小北画完了自己的爱看旁边那堆儿的人画人头像，画水果。看着看着就潜伏在他们里面，跟着画。看人用铅笔描完阴影，再用纸蹭蹭，效果真不赖，她也跟着学。老师发现了潜伏分子，把小北拎回属于她自己的阵营。小北就用学到的技巧画圆锥画长方画圆球…郝老师看着不吱声。直到小北变成尖子生，老宋觉得画画耽误学习，到学校找郝老师跟他说以后假期小北就不学了。没成想平时不大说话的老师，憋了半天对老宋说：‘小北这孩子有天赋，不学可惜了’只是画画、艺术这些在老宋的观念里不算正道，也就由着可惜了。与老师相比，同学的态度倒是没啥太大改变，照样不得意小北。在他们眼里小北的被倚重完全源于她姥姥，老师是在偏心眼儿。
　　到了五年级，班级里开展了一帮一一对红的活动，就是给成绩前十的尖子生每人指派一名成绩后十的差生，带着学习。苏小北的帮助对象是宋红。宋红长得黑黑的，壮壮的，行动有点慢眼睛倒是圆圆的大大的却发木。宋红家里是养猪的，下面还有个小弟弟。她早上一起来要帮着家里喂猪，带弟弟，晚上回家也要做活。她家里的情况都是之后她们熟了告诉小北的。宋红走路总是低着头，穿得不好成绩也差身上时不时的还带着一股味儿，人也不机灵所以老师同学会嫌弃她。导致宋红把头低得更深，话更少。苏小北以前也招老师同学不待见，老师烦她、同学举报她。现在老师对她倒是不错，可她看不上老师的前后不一，同学倒是不举报她了，可也不待见她，因为他们觉得她是靠关系老师偏心她。她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宋红挺亲的，因此当没人愿意接手的宋红派给她时，她也没觉得什么。
　　苏小北的性格中有两个特质：责任感强和认死理。这两个特质可以用一件事儿稍稍的佐证一下——她第一次自己坐车回家。小北上到二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一家三口就从姥姥家搬了出来，因为老苏分了房子。每周三学校都会提早放学，半天班儿。平时都是老苏负责接送，可那个周三老苏出差，晚上才回来，没人能接。姥姥千叮万嘱回家一下车，就在车站等着，千万别动，要一动不动，要是陌生人要带你走，绝对不能跟着走，你妈会到车站接你。前前后后说了不下十次，就临上公交车还不忘叮嘱，对着关上的车门大喊‘千万别乱走！’小北记住了，到站下车，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等她妈，即便知道下了车怎样走回家，那路线爸带她走过无数次，早就背下来了。可姥说了不能动，在原地等妈来接。心里也明白妈要是看不到她会急。她就钉在那儿，从正午到天黑，一个个人从身边过，一辆辆车从眼前行，就是不见妈的身影。生生的从中午十二点多站到了晚上八点，小北实在绷不住了，哇哇的哭起来。应声周围三三两两围上了大爷大妈，瞅着可人怜儿的。一大妈说从中午就看这孩子站在这儿，该不是丢了吧，想带回自己家，最起码把饭吃上，再从长计议。小北可不能跟着走‘姥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走，就边哭边连不上句的往外蹦字儿“我…姥说了…不…能动，等…我妈…接”好不容易蹦完，又咧着嘴哭。周围的人还是劝，小北就是一动不动。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试探的喊了声“小北？”是爸！小北甩了句“我爸！”就顺着声音跑过去，一看真是爸，扑倒爸的怀里一顿哭。老苏抱起小北，跟大家伙儿道了谢，回家了。一进家门，叔叔婶婶，奶奶把小北围了个圈，老太太一把搂住孩子，又是一顿哭。妈在厨房切菜，切破了手。叔打圆钞孩子找着了就好’。小北过后才知道，妈在车站拐角的这头，自己在拐角的那头，愣是造就了这次的‘走丢事件’。所以说责任感和认死理凑在一起，注定会发生不寻常的事儿。而宋红碰到小北的责任感和认死理，着实被折磨得够呛。
　　‘一帮一’组队那天，接到的任务就是要带着帮助对象学习，提高他们的成绩。于是小北成了宋红的小尾巴，这个小尾巴和当表姐的小尾巴可不一样，这个小尾巴招‘主人’怕。一开始，每天早上晨课之前，小北会找到宋红问她作业做的情况；每堂课下课了，跟到她身边，问她上课都听到老师讲啥了，宋红答不上，小北就把大要跟她说，然后再让宋红学，宋红学不出，她就自己说一句，让宋红学一句，总把宋红弄的黑黑的脸上憋出了红；碰到试卷下发，小北不会别的，把老苏那招用到了宋红身上，最后宋红见到她就躲。小北不知道咋办，帮助对象不配合啊。她讨厌打报告给老师，自己没少被打报告过，这种行为她不待见。就开始自己想折儿，于是想到了她妈教育人的那招。她可说不出来老宋那些话，不过谈是肯定得进行的。她就攒了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在一天中午拉着宋红去后街，买了一个三块二的烤鸡腿，外加两瓶汽水。到学校院里，坐在滑梯下面背阴儿处开始了这次会谈。小北撕下一条肉递给宋红，宋红犹犹豫豫的接过放到嘴里，两人半天没说话。小北只是朦朦胧胧知道得谈，但还没想好咋开头，毕竟是头一遭，倒是宋红起得头。
　　“苏小北，你别管我了”
　　“不行”
　　“为啥？”
　　“我得带着你学习，成绩得上去”
　　“上不去的”
　　“不会”
　　“为啥？”
　　“因为有我啊”小北又递给宋红一条鸡腿肉。
　　“你不嫌我？”
　　“不嫌”
　　“为啥？”
　　“为啥要嫌？”
　　宋红低下头，半天嘟囔出句“我笨，身上还有味儿”
　　小北喝了口饮料“有味洗洗就没了”又递给宋红一条儿。朝宋红乐乐，宋红也朝她乐乐，大口嚼起来。
　　“学不？”这次换成小北问
　　“学”
　　小北把剩下的鸡腿全给了宋红，她觉得这次友好会谈取得了不错的结果。
　　之后，宋红确实开始配合小北，可小北还是觉得不太够。宋红能放在学习上的时间太少，直接导致还会有很多很多的题做不对，学校的时间太有限。小北的姥姥退休后被学校返聘，但不是当教书的老师，而是在收发室当老师，所以每天放学小北可以在收发室呆一段时间再坐车回家。她想到姥姥的方便就跟宋红说每天放学和她一起做完作业再走。但这个提议让宋红为难了，继那次‘鸡腿外交’见到了明显成效之后，小北但凡想跟宋红谈谈的时候都会跟她一起吃烤鸡腿，这次也不例外。宋红跟她说她家里是养猪的，爸妈平时很忙，她每天都要帮着干活，还要带弟弟，本来家里就不太喜欢女娃上学，要是耽误了干活就更不能让她念了。‘还是得读书’小北从小的家庭教育造就出了脑海中这种大人话儿。她回家跟爸说了“一帮一”的事儿，她想每天和宋红回家，跟她做完作业，让她爸到宋红家接她。老苏想了想同意了也做了老宋的思想工作，老宋只说要是耽误学习和成绩，就停止也就由着他们做了。于是每天白天晨课前小北不再问宋红作业的情况，而是改在放学后和她回家，先帮着干活儿，干完了一起做作业，给宋红讲题。别的帮助小组一个学期就散的差不多了，她俩这一坚持就是两年，宋红的成绩自不必说，单是她俩的友谊也一直延续到初中毕业，当然她俩上的是不同的初中，可没断了联系。可宋红毕竟不是她奶奶，说不出“你要是不让我读书，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这类话，最后还是由于家里人的观念辍了学和跟着她爸妈养猪，至此俩人才没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