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成夏》潇剑尘

10、九

　　今天的五月一如去年的模样，清爽利落，枝叶嫩而不老，花味甜而不腻。春哥对我说人命聚散各有时，不见得好，不见得不好。说的是自在快活，无拘无束，酣畅淋漓，乱七八糟。小欣离开距今正好一年去一旬。入春以来，高B楼后的桃花开的倒是鲜红有秩，每每令行人顿足注目。眼下虽是没有桃花，却也难逃桃花之境，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微风拂过枝桠，带来林中小径上丝丝甘爽的花香，这彼岸花香味中总是掺杂着一味凄苦，像是很多来不及说道的情愫，慢慢凋萎在岁月之中。我不知道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我是否还是能清晰的回想出去年的种种，或许我也会忘却小欣的模样，但这般花香总能让我想起些什么，比如小欣哭红的双眼，比如凝刻在石椅上的泪珠。
　　“小欣！小欣……”我冲出教室，一路疯狂的叫喊。路人嘲笑或是暧昧的眼神也不再成为我揣摩他们各自故事的进水孔。追着她，一路跑到高B楼后的小树林中，其实这段路也没有多长，我却喘的死去活来，挥汗如浆。
　　看着这般新荷挂露，梨花带雨的模样。我暗自骂了自己千百遍的禽兽。她在石椅上坐下了，我也坐下。她看了看我，看了看地上，我坐地上了。她扑哧一下，好像整个五月又回到了我身边，风穿过树林，微微扬起她略呈金色的秀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点点斑斑，一切又回到了美好的样子。
　　“呃，我这个……”平日里能翻江倒海的口才好像蒙上一层猪油，从牙缝中挤出点气都勉强的很。
　　“小欣不生气的，就是那些人太讨厌了。看的人家连撒娇都不好意思。”说完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那你现在可以啦。”
　　“可以什么呀？咦！叔叔你看，这花好漂亮哦。”这小妮子，功力深厚呀。
　　这花说来也奇，红白相间，沿着石子小径纵向呈布。“为什么这花总是一朵红的又一朵白的呀？”我也会很好奇。
　　“这种花叫作彼岸花，白色的称曼陀罗华，红色的称曼珠沙华。他们总是相伴而生，传说是守在黄泉路上的一对情侣化成的。还有一句很有深意的偈语：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情不为因果？”我思索再三，觉得这句话还是有问题。“佛家最强调因果，而情又是最深的因果，怎么能说情不为因果呢？况且缘份只能影响生死，也是注定不了生死。这句话不对，不像是佛家的。”
　　“嘻嘻，叔叔大错特错了。情不为因果是说这世间之人如果能超脱情爱，这情也就成不了因果，没有因果，方是化境；没了因果，机缘自然就是生死的掌控者了。就像这甘愿投身地狱的彼岸花，无因无果，安生随缘，也不知道摒却了人间多少烦扰。”说完，小欣的眼眸闪过一丝黯然，而后又是一阵深邃和隐隐的哀伤。
　　我沉思良久，想来也是这般，却想不通，这世间若是没有情和爱，那这般辛苦存世究竟是为哪般？还是说，没了情爱纠缠，这世间就真的是不再辛苦了呢。想起了红楼梦中的宝玉悟道那段，兲证地证，斯可云证。又想到鲁迅先生口中那句悲凉之雾遍披华林，然呼吸与领会者，独宝玉一人而已。种种情景在脑间来回闪动，理也理不清楚。
　　看着我紧皱着眉头，小欣开解道：“叔叔想不通就不想，该想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想明白了，不用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呵呵，小欣，我至今仍是没有想通，或许是想通的那天也就是我能真正放下你的那天了吧。
　　我整理好思绪，缓缓起身，这个难解的症结姑且叫他彼岸之境好了。
　　“小欣，我们周六去看长江好不好。”
　　“啊！什么？这么快啊。”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随后对着我嘻嘻一笑，“叔叔真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看着她快乐的像只花间起舞的飞蝶，真真是希望这一刻便是一辈子。
　　“等到冬天，咱们可以去看秦淮花灯，到春天，还可以去中山陵，可以转遍南京的大街小巷，怎么样？”
　　“叔叔这是在约我吗？”没等我回答，她抢白道：“那小欣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嘻嘻。”我一通无语。不过看着她开开心心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