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河》程英

5、新进员工——许秋阳

　　想起刚才子淇无视他为她拉开的车门，径自钻进后排坐下时，旁边保安诧异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表情。陈宇昂对后座上那人此时的沉默更是怒从心起，可偏偏那人只顾看着窗外，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他伸手关掉音乐，强自压下怒火提高声音，“徐小姐还没有告诉我，贵府何处？”

　　她终于转过脸来，低了下头，“路边放下我就可以。”

　　他猛的踩了刹车，看她有些惊慌的险些撞到前面的椅背，十分怒火出口已减了三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淑女该有的回答。”

　　陈宇昂的怒火让子淇有些措手不及，不自觉的十指交握，又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变形的防卫姿态，自嘲的笑一下，随即松开。

　　可她这笑，在陈宇昂眼里，却是轻蔑，言语也尖刻起来，“DC的大小姐真有个性。连别人的善意也……”

　　“河西，晓岸月。”子淇重新看着窗外发呆，不是不知道陈宇昂使的激将法，而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纠正的必要。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子淇道谢，下车，而后进了小区。

　　陈宇昂点了一根烟，慢慢抽完，而后发动车子。

　　第二天子淇到胭脂河的时候，客厅里只是会客沙发上单独坐了个年轻男生，正有些紧张的微微抖动右腿。

　　咨询室的门关着，翻过预约本，发现早晨并没有预约，子淇心情大好。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那个男生，顺手扯过一本杂志，在男生对面坐下。

　　男生接过水杯，“谢谢。”

　　子淇微微一笑，并不从杂志上移开眼睛，“不客气。”翻过一页，不经意的问，“等人吗？”

　　“是的。”

　　子淇没有再说话，指了个方向，“那边有杂志，闷的话可以翻翻。”

　　楚乔从咨询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子淇和许秋阳两个，一人一张沙发，一人一杯水，一人一本杂志，正各自看的不亦乐乎。

　　楚乔劈手夺了两人的杂志，“好啊，我忙死了，你们俩倒清闲。”

　　我们俩？子淇愣住，疑惑的看看男生，忽然反应过来，“许秋阳？”

　　男生愣住，试探着问：“徐总？”

　　楚乔也愣住，“难道，你们，……刚才没面试？”

　　子淇失笑，从口袋里摸出笔，“秋阳你从今天开始，旁观楚乔的咨询过程，把这些书都看了。”

　　许秋阳接过纸条，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又听子淇说，“那边的书橱里都有，遇到不懂的随时问我或者楚乔。”

　　接下来的几天，徐子淇直忙的人仰马翻，多了很多初诊的病人不说，前来咨询的人也是骆绎不绝，甚至还收到各社会团体的邀请函。

　　这一天，子淇整理好新进病人档案已经快11点，伸个懒腰，关上办公室的门，却发现休息室的灯还亮着。

　　许秋阳咬着笔杆，正对着桌上摊开的书发愁。

　　子淇倒了杯牛奶给他，“早点休息吧，也不急这一时。”

　　“徐总！我，我，这里有点不懂。”许秋阳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的神情，让子淇的母性小小泛滥了一下，“你跟着小月她们叫我‘子淇姐’好了，别老‘徐总’‘徐总’的这么见外。”微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给我看看，哪里不懂？”

　　“这里。转换障碍与诈病和伪装障碍的区别。”

　　子淇想了一下，“首先，我们来看诈病。所谓‘诈’，是用虚假的事件或状态谋取利益，对不对？”看着许秋阳点头，子淇继续，“也就是说，诈病者所描述的病理状态是不存在的，这是其一；其二，诈病者可以从他的症状中获取明显的好处。”

　　子淇抽过许秋阳手里的笔，在稿纸上刷刷写下重点词语。

　　“接着我们再来看‘伪装障碍’，这种障碍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曾经经历过’。病人曾经有生理上的病症，并且得到治疗……”

　　眼见许秋阳的眉头越皱越紧，子淇停住，想了想，“这样，我们举个例子。比如说，A先生曾经因为胫骨骨折而入院治疗，但是，在痊愈之后，A先生仍然主诉胫骨骨折处疼痛，这就是‘伪装障碍’。与‘诈病’不同的是，除了得到医疗服务外，‘伪装障碍’并不能获取明显的利益。”

　　“最后我们来看‘转换障碍’……”

　　她说话的声音柔柔的，真好听；她身上香香的，很好闻……

　　许秋阳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脑袋上被敲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住脑袋朝子淇看去。
　　这么哀怨的眼神，像一只被遗弃的猫咪。子淇心里不禁一软，训斥也变成责备，“我的讲解很枯燥么？才这么几句你就走神了？”

　　许秋阳低下头不说话。

　　子淇好气又好笑，“复述一遍给我听。”

　　许秋阳偷瞄了子淇一眼，小心翼翼的把诈病和伪装障碍说了，然后嗯了半天也说不出转换障碍是个什么样的子丑寅卯。

　　子淇用笔轻轻敲击桌面，“几个特征，1.有生理功能的丧失或变化。2.非神经损伤造成此丧失或变化。3.有证据显示症状与心理因素有关。4.病人往往漠视损伤，对病症并不焦虑。5.病人没有自发去控制病情的愿望。明白了？”

　　许秋阳忙着记录，连连点头。

　　是个聪明且勤奋的好孩子。那天楚乔说起自小他母亲不在身边，父亲酗酒成性，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又说起他是怎样艰辛的半工半读时，她就决定要帮帮他。

　　“秋阳，把我要求的那些书看完之后，就学着帮我整理临床病人的资料。”

　　许秋阳忙站起来，“谢谢子淇姐！”

　　被这样当面道谢，子淇有些不好意思，“呃，你不用谢我的。我只是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又是学刑侦的，观察力记忆力联想力都应该不错，兴许能帮上我。”

　　许秋阳还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加坚决。

　　这孩子，真挺可怜的。子淇柔声道：“好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秋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开了灯。

　　她真好。她漂亮，有气质，又博学，却一点都不盛气凌人。她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温柔。她对每个病人都和颜悦色，脾气特别好……她对我真好，知道我没有地方住，就让我住在胭脂河里，还热牛奶给我喝……

　　许秋阳越想越睡不着，倒了杯水又走回休息室。呆呆的坐了会，猛的瞥见桌上有一根头发，伸手拣起来举到眼前看了看，又在自己脑袋上比了比，轻轻将长发绕在食指，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