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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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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作家眼里的重逢是个挺美的词。
在王皛看来,见到闫飞的这种重逢却是未必,年轻的时候有过的一些事总是给了他们去回避的理由。
回避,一直在回避,终于也有了不得不见的一天,当闫飞给他丢下这个简单得更像是嘲讽的题目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倒是仅仅隔着一面玻璃还算生嫩的张瑛。
王皛本还稍许有些莫名的心情倒有了些亮色,他想了想问道,“你愿意试试么?”
有时候答案真的很简单,不是在意与不在意,也不是记得和不记得,只是曾经的年轻让他背了太久的包袱终于有了想放下的一天。
王皛没料到的是,张瑛对于他根本不想上心的事情真是太上心了,当她把写好的文件交给他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迫切去追问那些答案。他没有回答她,甚至看也没有看,只是看着她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叹了口气,“你需要休息。”
张瑛的答案至多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之后的几天王皛一点一点的翻看,蓦地意识到多年以前几个人在宿舍里笑谈,蒋玺一本正经的念着杂志上的句子,“这个世界上最难画的肯定不是蒙娜丽莎,而是鸡蛋。”当时的他们只是哄笑,几年下来他们却已开始认同。
这个简单的题目,答对了很容易,答好了却很难,如同张瑛这份完整却并不完美的答案。
在这么多年之后,王皛给闫飞去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还是有着少年时的张狂,“嗨,三哥。怎么现在才打招呼。”他这才记起,多少年前论资排辈,比他们三人都小了几岁的闫飞理当落了底。
王皛利落的应了声,“你上次说的那个,不算。”
“怕丢人?”数年的时间还是没让一个人学会多少涵养,“咦,不大像你。”
“不。没做。”
“嫌小?是块蚊子肉?您怎么没早提,我爸那边有个对外的展销会,懒得自己费劲,准备放出去招标。你要?给你。”
王皛微微笑了下,“丢给下面人做了,污了你的眼。不用。”
“三哥这就生分了吧!”那人音调拔了一点,“甭管是阿猫阿狗做的。你亲自送来,白纸我都收,或者说要我自己来取?”
“明天下午。哪里?”
“怎么忽然这么爽快?”
“你说的,白纸都收。”王皛也笑了,“给你送去。”
闫飞似乎没料到,愣了一会才道,“行。难得您肯赏光。”电话就啪的断了。
王皛停下来从镜中看了自己,微微张在身侧的右臂是他权衡时的一贯动作,他总是试图用没了遮掩的痕迹来让自己平静。
王皛缓缓将右臂放了下来,仰面躺了下去,摩卡应声蹲坐在了他的头边,与他四目相对。
王皛笑意渐深,对上摩卡无邪的目光,自语道,“不该来的既然来了,自然也没躲的理由。”
休憩了片刻,王皛爬起来把张瑛那份不怎么利索的文稿改了几处,动静不大,却比原来要周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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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飞根本就不是个好好做生意的主,要不是被父母所逼,指不定现在还在哪个国家疯玩。他们见面的地点选在河边,王皛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在河堤的边缘踩着滑板来来回回,他没靠太近,那人踩着滑板精准的停在了他的面前,笑道,“老蒋最近怎么样?”
“还好。”王皛将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文件递到他的面前,“刚有了个胖小子。”
“果然还是他最快。”闫飞不接,一手拎着滑板架在了肩上,“钱串儿也结婚了?”
“快了。”王皛并不喜欢这种话题,抓着文件敲了下闫飞的手,“拿着。你的东西。”
“你呢?”
“少废话。”王皛没好气的冲了一句。
“对了。猜猜看,老蒋是不是还在怨我。”
“没什么好猜的。”
“那就是,是。”闫飞忽然一下搭上王皛的肩膀,“你肯定也是。”
“没什么好怨。”王皛扭了一下身子从他不安分的手里脱离出来,站开了,“我们又不是三两岁小孩。没那么幼稚。”
“其实我和顾雅婷没几天就崩了。”闫飞满不在乎的摊摊手,“她家里的高知分子不待见我们家都是投资倒把的。就以年龄做借口,天天闹。烦都死了。”
闫飞入学的时候才十三岁,不单单是整个宿舍年龄最小的,也是整个学校年龄最小的,以至于他们毕业的时候闫飞还没成年。
毕业前期,正值王皛与顾雅婷的矛盾开始显露的时候,那些关于未来的话题让感情一度成了附属品,即使他的成绩优异,却无法把握之后的发展会一样顺畅。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两人也会步入了和平分手的阶段,但在这之前,闫飞不知道为什么就迫不及待把顾雅婷追了过去。
这件事就成了四个人的心结。
闫飞不安分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面对着王皛站着,“不管你怎么看我,这件事我没后悔。同样不管她当时怎么跟你提的,说过什么,都不是我会说的。”
王皛还是站在原处,在他的意识中闫飞一直是个嘴特别甜的男生,总会哄着所有人都开怀大笑,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没这么严肃并且郑重的跟他说过多少话。
闫飞笑了笑,不顾王皛的抗拒,又胡乱搂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四年里,宿舍里我最尊重你的意见。不是你不会出错,而是你不怕犯错。”
这回王皛没再躲,却还是没动,闫飞意图重修旧好的表达非常明显,王皛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示。
但是王皛明白,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方的对与错。至少在那次,无论是他,是闫飞,还是顾雅婷,都有各自的错失所在,至于最后的结果只是彼此的选择而已。
闫飞见王皛默不作声,翻了翻文件低声又道,“你改过?那后面的具体实施方案还是让他来,要不要?”
“嗯。”
“明天我在庆雅苑订一桌,你来。”
“行。”
“和老蒋他们就别提了,到时候又来揍我一顿。老蒋那拳头真是。”
“行。”
“你就不怕我害你什么?”闫飞有些不乐意了。
“怕我今天就不会来。”王皛也笑了笑,转身回了头,远远的道,“回见。”
闫飞一路目送着他走远,然后自己也笑道,“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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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顾雅婷找到了站在河边的王皛,她与闫飞的关系渐渐暧昧,这让她的心越发的摇摆不定。
王皛还是怔怔的看着河水,顾雅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了头,“老蒋说过小飞的事了。”
“我……对不起……”
“为什么?”
“因为?因为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看不到未来。”顾雅婷把预先背好的台词一下倒了出来。
王皛抿着嘴笑了下,“我原来也没准备困住你。”
对于顾雅婷的走,王皛没有一句挽留。
只因为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太急于去向别人证明他可以得到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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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么多年,重聚变成一个有点尴尬的话题。
闫飞丢下的一颗种子,其实并不确信他会去种,更无法确定他是会去在意种子会长成什么样。王皛自己也意识到,如果不是张瑛的过分焦虑,说不定他也不会去搭理闫飞的小把戏,不会去想着和这个人面对面。
王皛发现,这么多年之后,从遇到张瑛开始,他所一直把控得相当好的感情并没有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收放自如。他并不避讳与人接触,却大多数时间里保持着本能的距离,在此之前更没有轻易就带着一个人回家。
王皛隐约感觉出来,有的事他做得太急,于是张瑛才总有了本能的回避。对于感情方面,王皛一向是个生手,没有千奇百怪的花样,不知道如何去罗列出华美的辞藻,甚至连惊喜也往往显得很生硬,更重要的是他总是容易会显得迫切。他原以为过去只是过去,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急于将感情探出的原因是害怕错失时间,害怕等着等着这个人离开的时候还有满腹的话没能说出来,却犟得不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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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皛如期赴了约,闫飞和他。
时隔多年,原本他所猜测过的可能已经没那么重要。
王皛在门外就见闫飞正盘膝坐在椅子上,穿得跟那些大街上玩街舞的差不离,正歪着身子一脸颓丧。面前是几盘精致的小菜,闫飞的目光却不及于此,而是盯着面前的被他划得亮了又暗,暗了再亮的手机,不停的在挂断的时候点上重播键。
王皛走了进去,坐在闫飞对面那张拉开的椅子上道,“堵车。”
“来了就行。”闫飞把手机往口袋里一丢,站起来喊服务员过来心不在焉的点了几个招牌菜,没坐回去,还是站着,“都说了是随便聚,没必要弄这么正式。”
王皛这在张瑛看来都觉得有事的装束在闫飞看来只能用正式来说了。
王皛低头抓着杯子空杯子倾了倾,“难怪闫叔要抽你。你跟他出门也这样?”
“可不。反正怎么着都一样,横竖他觉得我丢他的人。”闫飞拎着水给他加了半杯,“喝点什么?”
“水。”王皛的动作慢吞吞的,闫飞也不急,还是拎着水等在旁边,看着他别扭的将胳膊架起来的动作。
王皛放了杯子,他又顺手添了,“你今天没带电话?”
“忘了。”王皛将手又放了下去,“我不放人鸽子。放心。”
“哦。”闫飞眼珠子一转,“你的性子不像是会搭理我的人。怎么?”
“我与人有约。”王皛没看闫飞,握住了杯子,“不会言而无信。”
“什么人面子不小。”闫飞假意诈了一声,“啊!”
王皛还是面色不改,“我那边新来的。头一次做不成太打击人积极性。”
“什么积极性?你说说我们几个哪个是接了活儿一次过了的。谁没折腾过七八回。”闫飞哈哈笑了起来,“事出其反必有妖。我猜猜。”
“关系户?”闫飞刚说又摇头把自个儿给否定了。
“亲戚?”
“不是。”王皛被他一惊一乍的说得头疼,“他们开玩笑给弄来的助理。”
“哦?你喜欢上了。”
“嗯。”菜式的色香味没能把王皛稍许有了些迟疑的情绪掩住,他想了片刻抬了头,“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闫飞的脸色却莫名的严肃了起来,没再嬉皮笑脸的,他看着王皛说,“那时候我和别人打赌,我觉得不可能成功的,结果……”
“结果那么容易。”王皛笑了起来,“小飞。你没做对,我也有错。况且。”
“嗯?什么。”
“单单是感情也没用。”王皛看着闫飞的脸,微微抬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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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看不到未来。
未来是什么?
该怎么去看?
不管是顾雅婷还是现在的张瑛,王皛都不确定自己给出的是正确的答案。
王皛听闫飞讲着上学时候的事,在闻及自己当年的青涩时候不由眉开眼笑,他难得去告诉别人自己心中所想,同样也从不把自己的梦想强加于旁人。
假设顾雅婷再问他一遍,他仍然给不出未来在哪儿的答案。
从现在到未来,是一个永远停不下来的过程,王皛知道自己更想要的实际上是一个和自己一同去走的人。
如果她也问了。
也许他会对她说,“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