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谁的妾》清娃呱呱

3、内矛牵外盾

　　不提不代表不担心，高家三兄弟也怕孟贺源来了弄个措手不及，得罪孟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在经过又一次不愉快的三兄弟对话后，所幸这回孟家来信了，说是孟贺源孟老爷公务缠身来不得，这次贺寿是孟贺源嫡长子孟聿衡带着胞妹孟聿榕来。这个小辈来，稍怠慢些可以理解。毕竟孟聿衡才十七岁，孟聿榕更小，还未及笄，唬弄着临时对付过去就行。

　　高家三兄弟松口气的同时，看互相更不对眼。老二、老三都想着老大哥都定了在梅林小筑开筵席，顺便收拾出几间房住人不是问题。

　　老大想着你高老二有求孟家的都不出头我凭什么上赶着落不是；再不济不也有高老三么，老家主屋三进算起来十间大房另厢房数间，侄子高旭、侄女高月都没结亲，算上住在那的老娘，满打满算才五个主子，怎么就睡不下孟家两个人。

　　高老太太不是不知道三家的矛盾，但年纪大了，儿子都娶了媳妇儿有了孙子，她想管也管不了。看着或坐或站在她身边的人，她觉得累得慌，想倚着什么东西靠会儿。这时不知是谁给她身后塞来一靠枕，舒服多了。转脸去看，入眼的是双大眼。是大侄儿家的闺女，那眼啊，和她娘长得真像，骨碌碌的会说话，忒招人喜欢；只是衣裳寒酸了些。再转脸，看自家孙子、孙女，一个个浓眉大眼的看着也不差；华衣美服加持下，也特精神。

　　再看那孟聿衡、孟聿榕，老太太摇摇头，感叹：到底是大家出来的，那是通身的气派。你瞅瞅小孙女高月说错话了，人家孟聿衡只淡淡看她一眼，她就羞得抬不起头。平日里孙辈不可一世，老咋呼问高家比孟家少什么？现在知道了吧，高家比孟家少得就是那份气度，少得就是那经年累月沉积到孟氏子孙骨子里的淡定从容。不同的出身、教养形成的特质，是你剥皮刮骨也改变不了的。

　　想到这，高老太太又奇怪地回看了眼大侄儿林恩家的丫头，叫什么宝颐来着。她听她屋里伺候的丫头说宝颐盯着一白玉折枝净瓶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眼。这怪不得宝颐，才从县里出来，好些东西没见过、没摸过，好奇是自然的。再说了，那白玉折枝净瓶是上等的好货，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宝颐盯着它瞧至少说明她识货不是？

　　高老太太奇怪的是身着浅碧色布裙、只在发髻间簪了两朵珠花的宝颐，如何做到在这着锦裹缎、珠围翠绕的屋里淡然处之的。任凭你再好的金钗翠凤、暗纹流弧，她眼一瞭就过去了。一屋子欢声笑语独她不搭话，只微笑着安静站于自己身后一侧。大侄子夫妇教育的好，小小年纪就能看清形势，知道家世比不得的人，就懂的藏拙不言不语。再加上那好颜色，比对此时老二家高阳的掐尖要强，顿显得这宝颐□□质朴。

　　她不该听信流言，写信给大侄子夫妇让他们不要肖想小孙子高旭的。不知道现在改口，还能不能挽回。近晌午时私下给老三媳妇说让他们夫妻俩找个时间去登林家门，也不知老三媳妇听进去没有？高老太太开始寻思。

　　老人家年纪大，思虑难免不周。高老太太在这儿想怎么挽回小孙子高旭、宝颐的婚事，却没想过她家老三媳妇儿从来就看不上县城林氏。现在在京城孟氏的低调华奢映衬下，就林氏的寒酸寿礼、出入骡车，那林宝颐给儿子高旭提鞋都不配。算起来林家兄妹来了近一个时辰，老三媳妇连茶水也沒让管事婆子奉一杯。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做了，还琢磨什么让宝颐做她儿媳妇，让她主动登林家门？可能吗，纯粹要笑掉人大牙！

　　在老三媳妇看来，宝颐姑娘就算天仙下凡，可只要是小地方出来的，就不能做她儿媳妇！她未来的儿媳妇只能是省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次贺寿林家送女儿来打头站，打量她不知道林家打得什么算盘？她这次要立场鲜明地表明态度，不能给林家兄妹脸面，得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好容易利用流言撺掇着老太太甩脱了林家，可不能再有一星半点儿的反复！

　　林宝颐感觉到自己的到来，并不被高家欢迎。在高家人眼里，如果说孟氏兄妹是鲜活的，她就该是木板，还是那块碍事的木板。捧高踩低，人性如此。再说了，她不就是来捧高顺便谋私利的吗？！大家都一样，大哥不说二哥黑。

　　一上午的区别对待，林宝颐坦然受着。到女眷们一起坐下来吃午饭的时候，高家小辈那不屑与她同坐的表情更把这不欢迎表达的淋漓尽致。被安排坐在庶女们的席位上，林宝颐都没表示出被屈待的愤慨，实在奇怪那些个庶出女儿们一脸的鄙夷所为何来？

　　主桌上，高老太太正在问安排座位的老三媳妇儿，她的宝贝侄孙女儿坐哪了，怎么看不见她。老三媳妇儿心里愤恨无比，面上笑得却异常灿烂，回说这主桌坐的都是尊贵人儿，安排人多了拥挤，就把宝颐排在别的席位上，说完还特意看看坐在老太太左下首的孟聿榕。

　　高老太太笑着点头，可看向老三媳妇儿的眼神是相当不善。娘家林氏再没落、再不堪，在人前也得捧着，至少她活着的时候不允许自家儿孙对娘家林氏做出嫌恶之举。可老三媳妇儿这是当着孟家小辈的面儿，生生下她的面子！

　　这时坐高老太太右下首的长房嫡孙女儿高桂突然开口：“三婶婶这话夸的我都脸红了，除了聿榕妹妹是真真儿的尊贵人儿，我们姐妹几个就是那泼猴儿，三婶婶您赶紧把宝颐妹妹叫来，让聿榕妹妹看看咱家这些个让人头疼的姑娘家。”

　　老三媳妇儿借着大侄女的话就坡下驴，吩咐丫头在侄女儿高阳旁边设了座椅、放上碗筷，才叫了婆子将宝颐带到主桌。

　　一顿饭，宝颐遵着用餐的规矩礼仪，吃得七分饱便放了筷子，拿巾帕拭唇。高月妹妹坐她左首，高阳姐姐坐她右首，两人都一脸关切问她吃那么少怎么饱得了，纷纷给她碗里夹菜。宝颐温言谢过，随后诚恳表示她已经饱了，真的不想再吃。但还是没能阻止高阳、高月的热情，很快宝颐面前的碗冒了尖，没一会儿高高的矗立成小山模样。

　　高月似是担心地看眼老太太，随即好心样的提醒宝颐：“祖母不喜欢浪费粮食，宝颐姐姐还是赶紧吃光吧。”

　　宝颐看看高月，再看看面前矗立成小山模样的饭菜。她不介意一顿饭将自己吃成饭桶，同时更不吝啬说漂亮话，人在屋檐下，低头也得让人看到她低头的诚意不是。

　　宝颐视线对上老太太眼睛，很深情地说道：“我在家中时就常听爹爹提起姑奶奶慈顺良善，爹爹每忆起幼时姑奶奶未嫁时的事情，都会叫我们姐妹过去说姑奶奶是怎样待人接物的，要我们姐妹好好学习体会。今日一餐饭，表侄孙女儿是切身体会到姑奶奶的慈和良善，明白一黍一粟得之不易。姑奶奶您放心，我不会浪费粮食的，会好好吃饭，吃好饭的！”

　　宝颐语毕，高老太太望着宝颐很是激动，连说三个‘好’字。

　　高桂深深地看这个宝颐妹妹一眼，心里说‘真是个心灵嘴巧的’。再看看在座的自家姐妹，心生感叹：自家富贵向上比孟家不足，学不得人家的大度雍容；但与林家比富贵，却是完胜！宝颐貌美嘴巧又如何，还不是房里花瓶，由着她们想摆哪里就摆哪里。

　　孟聿榕也看了宝颐一眼。她曾问哥哥孟聿衡对一屋子高家姑娘有什么看法时，他只说‘老太太娘家姑娘颜色好，那双眼尤其好’。

　　常言到看人看眼，中堂间里富贵逼人争奇斗艳，宝颐的眼清净淡然不感卑微；庶女堆恶意嫌弃，人家的眼清凉无波不见愠怒；面对主桌的恶意挑衅，人家眼若晨阳温煦含笑，说得一口好话。恭维话谁不会说，但像宝颐这样娓娓道来不显谄媚又把恭维落到实处的，却不容易。只可惜林家没落了，纵是人生得再美再好，到底是美玉微瑕，在婚嫁上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宝颐接收着一屋子女人的打量视线，面上仍挂着浅淡微笑。两世为人，对她来说那些十来岁小女孩的争斗挑衅就是小孩过家家，她不看在眼里。倒是高三婶娘，从进门至今推拖忙累，连话都不容得自己说句全的，就把自己丢给婆子招呼，怕是防着自己再次当她儿媳妇的候选人呢。她掌着老宅的管家权，明着欺负宝颐还能应对，要是暗里整阴招，宝颐是没办法防的。唉，谁让她再世为人投胎成古代的小辈，警醒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