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未了》翩章

4、004

　　004

　　昨日父亲的葬礼结束后，苏里累的不想动弹，其他人收拾完了就提前走了，也没什么人来照应她，她便在灵堂的地上坐了一整个晚上。

　　地上是大理石的地面，入冬的夜里尤为冰凉，但也让苏里借着这冰凉的触觉清醒了许多，使得一整夜她毫无睡意，只是看着窗外的天黑下去又逐渐的变得明亮起来，什么都不想做。

　　脑子里却满满的是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周穆扬的场景。

　　记得那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周穆扬留学归来那天正好是公司的董事会，周邦成接不了他，苏连江和何奎也必须与会，因此就派了还在舟禾实习的苏里去了机场。

　　那天的飞机有些延误，苏里在机场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其实她都有些不耐烦了，但飞机终于到达、她见到周穆扬的时候，却把这一切的不耐烦都抛到了脑后。

　　他穿着简单又随意的风衣，贴身的裤子衬出了腿的修长，脸是耐看又英俊的脸，嘴角还挂着笑，手上拎了一个行李包。

　　大概是看到了苏里手上的名牌，便从机场的出口直接走向了她，停在了她的面前。

　　“请问您是周穆扬周先生吗？”苏里微笑着指了指手上的牌子问他。

　　只见面前的男人也笑着对她，点了头，那笑容映着春日的气息，看起来温暖又美好。

　　那一刹的苏里有些恍惚，仿佛就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觉得面前的这个叫做周穆扬的男人可能自己的这辈子也就是他了。

　　把他载回舟禾的路上，周穆扬就坐在她身旁的副驾驶座上，她开着车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宁，导致差点闯了几个红灯。

　　周穆扬看着她拙劣的车技，只是笑着在她身边对她说：“慢慢开，不用着急。”

　　那一年的周穆扬，阳光、自信、友善，像是一个从来没经历过坏事的少年，所以带给苏里的都是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好。

　　而苏里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苏里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那个叫苏哲的人。她记得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哥哥生了一场重病，家中为他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却没救活他。

　　小的时候家里为了还当时治病的医药费，苏家经历了很多，过了许多年被讨债的生活，她的母亲也因为这个精神上出了问题。

　　她记得自己的童年一直在不停地搬家、不停地和母亲去医院，日子过得苦到不行，直到苏连江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进了舟禾，生活才彻底的好转了起来。

　　童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和见过了太多黑暗面的苏里，见到这样的周穆扬，心里既是喜欢又是羡慕。

　　那天她把他送到了舟禾以后，她还一直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单纯、简单又有些心动。

　　再然后的几周，周穆扬办理了入职，同她一样在同一个部门从基层做起。他们两个人办公座椅就隔着一条走道，把桌椅转半个身就能看到对方。

　　自那天她从机场接他回来，再到他入职的第六天，他们除了见面打招呼其实一句话都没再说过。第七天，下班的时间到了，苏里手头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只能加班补做。

　　而周穆扬则是准时下班了。

　　宽敞的办公室里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陪伴着她的只有繁重的工作，她有些失落的整理着文件，见办公室里没有人，便外放着音乐，慢慢地敲起了键盘。

　　大约是半个小时以后，周穆扬突然出现在了门前，他笑着看着苏里，对她摇了摇手中的打包盒。

　　“听说你今天要加班，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处理，就顺便帮你打包了一份，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在舟禾的五楼的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周穆扬打包了两份的简易快餐，虽然朴实，但苏里吃得开心。

　　那天夜里他们一直忙到了九点多，因为时间太迟了，周穆扬便主动要求送苏里回家。

　　路上周穆扬开车认真，并没有太多的话，苏里坐在后排看着车外的夜景，心里跳得很快，她知道自从那天看到周穆扬再到这几天的相处，她是愈发喜欢他了。

　　可她也知道，这种喜欢，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周穆扬不会看上她，即便喜欢上了她，周家也不会同意，因为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长的女儿，拥有着这整栋公司的周家不会接纳她，其他人更不会同意董事长家的儿子娶这样一个人。

　　在她眼里，大人们的思维都应该是万事以舟禾为主，所以周穆扬也应该娶一个能与他相匹配的大家千金。

　　但她却想错了，她没想到的是，入秋的季节周穆扬会站在她面前说喜欢她，他手里捧着一大捧的玫瑰希望能与她交往。

　　他说机场的那一面，他一见倾心，几个月的交往，他无法自拔。

　　可苏里退却了，那时候的她转身就跑。

　　她从来不敢去做没把握的事情，害怕自己的平衡被打破。

　　直到周穆扬不知道是第几次站在她面前，攥着她的肩对她说：“苏里，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一直在逃避？”

　　那时候的季节已经逐渐地进入深秋了，那天周穆扬穿着一件厚厚的风衣，站在他的面前，看起来有些寒冷，甚至攥着她肩膀的手还有些哆嗦。

　　看着这样的他，苏里终于卸下了心防，对他说：“快要过冬了，我给你织一条围巾送给你吧。周穆扬，你说的没错，我也喜欢你。”

　　那是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一天，周穆扬开心地抱着苏里在原地转了整整两圈。

　　苏里的记忆里，从她和周穆扬在一起一直到周邦成的事故之前，都是她人生中最最美好的时间。她有着旁人眼里最好的恋人和最好的工作，甚至他们交往周邦成并没有反对，董事会的人虽然偶有讨论，但苏连江做人圆滑，最后也都一一同意了。

　　她也从未想过，五年后的今天，那时候那么相爱的人，却彻底的站成了两派。

　　想到这里，苏里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灵堂里挂着的钟，原来时间不知不觉随着她的回忆已经到了早上的七点。

　　窗台看去，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今日看来是个晴天，满天空万里无云。

　　她扶着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慢慢地走了出去。

　　周穆扬昨天说让她九点半去舟禾，她并不想去面对他，只是回到了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里，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吃了些泡面。

　　十点钟左右，她出门拦了辆车，让司机载她去黎市的第一医院，她想去看一看母亲。

　　路上，她接到了一起电话，是何越打来的。

　　“苏里，你在哪？”何越说话说的很着急，听起来情绪有些失控。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怎么了？”

　　“我刚从舟禾出来，你知道吗？周穆扬他没有死，他刚刚来了舟禾，他彻底变了一个人，就像个疯子，甚至在董事会上……”

　　何越想到何奎给周穆扬跪下的场面，欲言又止。

　　“我知道，昨天我看到他了。何越，我现在很累，不想和你说这些，等以后再说吧，希望你也体谅一下我。”苏里说话的声音很轻，听得出来，她并不是很舒服。

　　也不等何越说话，她直接挂了电话，把电话关机塞进了包中。

　　现下里，她不想要被任何人打扰，只想去医院看一眼她的母亲，想去找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去求一点安慰，抱着母亲好好地哭一场，哪怕母亲不认识她、不记得她。

　　最近她承受的太多，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范围，父亲过世、舟禾也是七零八落，再加上周穆扬回来，这一切搅和在了一起，让她不得安歇。

　　她什么都不想再去做，只想有个安稳舒适的怀抱够她好好地大哭一场。

　　其他的，她都想放到以后再去想。

　　出租车在医院的门前停下，苏里付了车费下车，她昨夜跪坐了一整夜，腿麻的很，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等电梯上升的时候才靠着墙闭着眼睛喘了口气，觉得舒服了些。

　　最后睁开眼睛，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一点的变化，在四楼出了电梯。

　　医院的长廊很长，苏里母亲的病房在长廊的尽头。

　　这么些年，她的母亲一直住在这里，每当苏里想她了，或是心里有委屈，便会来这里看一看她。

　　却不想，在长廊的尽头，她还未见到她母亲，却见到了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周穆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靠在她母亲的病房的门前看着远方的苏里逐渐走近，打量着她，笑着对她说：“既然你不肯来见我，那我也只能来找你了。”

　　“苏里，你我五年没见了，不如趁着今天有时间，叙叙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