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未了》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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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7

　　显然苏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周穆扬。

　　她还以为他已经回了美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去她同周穆扬常来的地方，现如今她成了那里的服务生，而他依旧是客人，这身份的变化有些看起来有些可笑，却也无可厚非。

　　欧阳婧给她的五十万，她给母亲交了医药费以后并没有剩下多少。

　　加之舟禾倒闭以后，还有很多跑来她家讨债的，她根本就无法应付。

　　这几日她四处在外找工作，全都因为事先被人叮嘱过不许录用，她才被迫找起了兼职，正巧路过这家店碰上这里招收员工，她便被录用了。

　　此刻周穆扬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是冷漠，那眼神冰冷的就像这十二月的温度一样。

　　她手里端着的茶水是热的，屋子里的空气是热的，可单单因为那目光的冰冷，她的内心也是愈发的不自在了。

　　走过去问好？或是不问好？

　　她有些无措，只能端着那杯茶走向他。

　　反而是周穆扬先说了话。

　　“没想到过去养尊处优的苏大小姐，现在反而穷困潦倒到了这种地步。”他看着苏里，笑着说道。

　　他的话语依旧带刺，只是他说的并不完全对。

　　养尊处优吗，那不过是他认识她那一年所认为的，他哪里又知道她小时候曾经过过怎样的生活呢？

　　再怎么比较，她的童年所经历的都会比现在要糟糕。

　　也正因为经历过那么糟糕的童年，现在的她的抗压能力，反而极好。

　　面对周穆扬的嘲讽，她并没有反驳，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嘴，露出了一般服务生的笑容，把茶放在了他的面前，转身离去。

　　周穆扬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对这个小插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周穆扬手中的茶已经续了好几杯，距离沈东来去取车已有一段时间了。

　　周穆扬觉得这时间有些出乎意料的久，即便沈东来走过去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而且以沈东来的性格，若是迟到了，也一定会打电话告知他。

　　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拿出手机给沈东来打了电话。

　　电话却并没有被接起。

　　他再度拨过去，这次被接起，传来的却是欧阳婧的声音。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他急忙问道。

　　他心里的感觉愈发不好，欧阳婧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沈东来果然是出事了。

　　“周，东来的车打滑和一辆货车撞到了，他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做手术。”欧阳婧同他说话语气十分镇定，听起来沈东来的伤势并不是很重。

　　但以周穆扬对欧阳婧的了解，可能此时她也只是故作镇定，为的是不让他担心。

　　可他又怎能不担心呢？沈东来跟着他和欧阳整整三年，初来乍到是还是个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一心为他和欧阳婧卖命，其间努力认真，对欧阳婧与他也是关怀备至，同时他也是他们共用的最为得力的助手，是唯一放心的手下。

　　而先前经历过这类事情的周穆扬，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意外车祸，听到消息的那瞬间脑子里一闪而过了很多个念头，甚至还回忆起了父亲过世时候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也说是意外车祸，可局中人都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你在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他立刻问道。

　　“市中心医院。”欧阳婧说完后又补充道，“周，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

　　周穆扬挂断电话，抬起头，苏里正拿着热水向他这里走来，似乎是想给他添一些热水，他摆了摆手拒绝了，而是直接对她说他要买单。

　　两人之间就像是陌生人一般，机械的完成了付账的全部过程。

　　周穆扬缓慢地起了身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苏里，问她：“你是开车过来的？”

　　苏里没想到周穆扬还会同她说话，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你今天兼职的钱我来付，你把手里的事情放下，载我去一个地方。”

　　他说完，看到苏里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随即又补充：“拒绝的话，以后可能你连这样的工作都会找不到了。”

　　苏里听到这般话语，只能同店长请了假，把周穆扬手头上的单递给店长后，她去了门前把自己的车取了出来。

　　周穆扬朝着车走过来，苏里坐在驾驶座上看他，他步履缓慢，握着手杖的手被冻的有些发红。

　　他并没有选择坐在副驾驶座上，而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也没立刻地朝着车内坐过去，而是在门前轻微的叹了口气，随后一只手扶着车框，慢慢地迈了一只脚进去。

　　苏里这才反应过来，他上车仅靠自己并不方便，便立刻下了车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扶他，却又在离他胳膊还有几厘米的时候顿住了手。

　　她大概是多久没同他离得这么近了？

　　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又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周穆扬一手打开。

　　“不用你好心，我自己可以。”

　　周穆扬一只脚迈了进去以后，慢慢地坐在了座位上，然后把手杖放在了一旁，再然后把另一只腿迈了进来，朝着里面挪了挪，才终于完成了全部的上车过程，关上了车的后门。

　　苏里自从下车以后，就一直在观察着周穆扬，这还是她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周穆扬的腿脚有多不好。

　　她本以为他只是跛了脚走起路来有些麻烦，却不想他的腿居然坏到了这种地步。

　　五年之前冲天的火光，她还记得，现在想想，也的确是这样。是她想的太简单，考虑的太少，所以才会忽略了他。

　　“在那里愣着做什么？”

　　周穆扬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她才回过了神，赶忙上了车。

　　“你要去哪？”她发动车辆，问道。

　　“去市医院。”

　　那不正是她母亲所在的医院？

　　“你又要去那做什么？”这疑问随口就问了出来。

　　“认识的人出了车祸。”他倒也顺着她的疑问把答案说了出来。

　　苏里“哦”了一声，也没再说其他，便朝着医院那里驶去。

　　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偶尔苏里会从后视镜那里看一眼周穆扬，才发现他一直都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到达医院以后，苏里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周穆扬则从钱包里放了五张纸钞放在了后座上，拉开车门下了车。

　　苏里看着后座那五张红色的钞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还是从车中走下，走到了周穆扬的身边：“我扶你上去吧，这样也快一些。既然收了你的钱，也应该这么做。”

　　这次周穆扬没有拒绝她，“嗯”了一声，就伸出了手。

　　苏里是第一次扶他，动作很笨拙，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使劲，和欧阳婧相比，其实差很多，但周穆扬此时心急，也并不想在对她说些什么，就任她扶着一起坐电梯上了楼。

　　出了电梯以后，周穆扬就推开了她的手说不用了，而后就直接朝着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前，欧阳婧正坐在门前的长椅那里，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厚羽绒服，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看起来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欧阳婧才抬起了头，看到是周穆扬来了。

　　欧阳婧的面色很糟糕，刷白的一张脸，看起来毫无血色，她对着周穆扬硬是扯出了一个笑：“你来了。”

　　“东来怎么样？”周穆扬坐到了她的身边，抬头看着手术室的红灯问道。

　　“不知道，他已经进去了一个小时了。”欧阳婧说完叹了口气，“想必你也认为这不是一场意外吧。”

　　“车已经送去查了，检查结果要几天后才会出。”

　　“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的，何奎已经去坐牢了，何家全部失势，一举一动都在警方的监控下，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们。”

　　“唯一的可能是谢家，是针对我的。”

　　“而你周穆扬是我最信任的人，如果你不在了，也等于是砍掉了我的左右手。谢清庭他们把一切都算的很好，唯一没算好的是，你并不在这车上。只是可怜了东来。”

　　欧阳婧说话的时候，也看向了手术室的红灯。

　　其实她刚刚电话里对周穆扬撒谎了，沈东来被送过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据说是头部受到了创伤，颅内有积血，医生说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

　　她看着这场景，像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周穆扬时候的场景。

　　那一年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岁数，听闻穆老先生的孙子重伤被救护车送到了手术室，而那医院又恰是她名下的，她便去看了。

　　那时候的周穆扬也是，满身是血，只有稍微几个较大的伤口稍微处理了一下，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就是他那双腿。

　　“周，相同的事情，我不想你再经历第二次，这段时间在黎市，你要多多注意安全。”欧阳婧嘱咐道。“只是，你们怎么会去了舟禾附近？”

　　“看过何奎以后，闲来无事，便过去看看。一旁的咖啡厅里，我还见到了苏里，她在那里打工，刚刚是我让她送过来的。我担心是何奎那边人做的手脚，也并不敢再打车，心想着苏里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若要加害于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苏里那边动什么手脚，所以才让她开的车。”他把话说完，还顺带解释了一番。

　　欧阳婧点了点头，大概是对周穆扬的做法表示赞同，朝着手术室另一边的长廊看过去，才发现苏里还站在那里，正朝着他们看着。

　　苏里同欧阳婧的视线对上了，不禁心里一憷，往后退了一两步，然后就转过了身。

　　欧阳婧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本是满心担忧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些笑容。周穆扬见欧阳婧这般，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时候苏里已经走开了，他便什么都没看到。

　　沈东来的手术一直做了五个小时，中途徐成安来了医院一趟给周穆扬和欧阳婧送了点吃的和一些保暖的衣服，周穆扬和欧阳婧随便吃了点以后，还是继续坐在那里等，终于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医生推着沈东来出了病房。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得观察三天，然后在好好康复一段时间，这期间一定要静养。”主治医师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把具体情况同他们说明了。

　　周穆扬道了声谢，目送主治医师走远以后，准备去沈东来的病房看一看，却见欧阳婧依旧坐在那里。

　　她的面色比方才好了很多，看起来她真的是十分担心。

　　“不去看看东来吗？”周穆扬问。

　　却见欧阳婧摇头，她伸手拉住了周穆扬的手，让他继续坐在自己的身边，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欧阳运要死了，他把股权让渡书和遗嘱都给了你，以后欧阳的一大半都会是我的，所以谢清庭慌了。我父亲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怕离了婚到时候她拿了一般的股份卷铺盖走人，所以才没有结束那段婚姻。”

　　“可是周，如果我死了——”欧阳婧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停了下来，她低着头，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唯一能从她语气里听到，她这番话是想了很久才说出的口。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就又都是谢清庭的了。”

　　周穆扬听到欧阳婧这番假设，心里一惊，但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伸出手揉了揉欧阳婧的头安慰她，说她想太多。

　　“只是因为这里身边的保镖不多，安全措施不够足，所以才发生了意外，等我们回去了，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别想这么多。”

　　他话是这么说，却想到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该有多可怕。

　　东来已经出了事，如果欧阳也……他这世上现在最依靠最信任的人，如果又像五年前一样离他而去，他又怎么能再一次的好好承受？

　　所以欧阳婧说出那种假设，他才慌了。

　　“话不能说得这么死，周，很多事情都有个万一。”欧阳婧握住了他揉着她脑袋的那只手，偏过头来看向他，“所以，周——”

　　她欲言又止，周穆扬看着她，让她继续：“嗯，你说。”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万一我出事了，也不至于一切都归了她谢清庭。”

　　欧阳婧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坚定，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说出了口，她说的郑重，也有道理，让周穆扬虽然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却没能立马把这拒绝说出口。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意外，那她名下的一切自然归于她的丈夫，谢清庭若是想要抢，也得不到太多，这做法，的确是没有错。

　　“反正欧阳运他也中意你，不如我们就顺水推舟，让他临走前也舒坦一些。”

　　欧阳婧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周穆扬的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她在周穆扬的眼中看出了犹豫，她能理解。

　　“除了这些，周，我还有个条件。”在周穆扬还没考虑清楚的时候，欧阳婧又增加了要求。

　　“我还想要个孩子，这孩子必须流着我的血，如果孩子的父亲是你最好，但是我自己不想生也不会去生。如果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到时候我会在美国随便找一个人，让她来生。你觉得怎么样？”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的七点，医院的长廊空无一人，地面大理石传来了阵阵凉意，加之欧阳婧的话，让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周穆扬愈发清醒了。

　　这还是第一次欧阳婧同他提了这么看似无理却又十分有理的请求，也是第一次面对他，他显得惊慌失措而不从容。

　　同意？因为实在不想让谢家得逞。

　　不同意？因为这请求十足荒唐。

　　他陷入了沉思，欧阳婧也没有强迫他立刻给出答案。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答案。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