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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夜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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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收养的手续总算是托人办成了,余喆正式住进肖玮的家。这个家没有对养子进行“玻璃”式的爱护,而是所有小孩一视同仁,用最原始的父爱和母爱关怀着他,他最后能把童年的阴影减至最小,顺利的度过青春期和叛逆期,肖教授和许阿姨功不可没。
可惜许阿姨不久之后就病逝了,之后这个家就慢慢演变成肖教授掌舵,余喆护航。肖玮虽然比余喆要大上一岁,心智上最要晚熟很多。因此家里几个孩子的事情都是肖教授和余喆商量着来办,正是这样一种平等的协商姿态,让肖教授不再以一种绝对的权威来规范余喆,包括余喆在高三最后一年由理科转到了文科,让他对他报考化工类专业的愿望落空,老爷子也并没有横加指责,而是在认真听取了他的理由后予以支持。他为数不多的开明和民主都给了余喆。
余喆不能保证同性恋这件事情不让老爷子动怒,但是他依然对两人良性的沟通报以希望,正是因为他们是如此爱护他,最后也只能为他妥协。
诸葛毓流听完余喆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我经常跟我老爸斗嘴,但是当我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站在了我这边……他啃了很多弗洛伊德的大部头……还安慰我这并不是一种精神病……带我去陈惊蛰家里跟陈惊蛰和陈业好好理论了一番,所以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也鼓励我有话要好好说清楚,不能老是采取逃避的姿态……”他回头看了一下三楼亮灯的那间房,“我得更强大一些,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他!”
讲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事情,余喆和诸葛毓流都沉默下来。
夏天的夜,听取蛙声一片。
“你怎么看待这次的事情?你觉得我预知的事情会发生吗?”余喆问出了这个问题,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怀疑这会不会是一场幻觉。
“如果说一开始我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话——经过这次的泥石流,我愿意选择相信。”
“那你也相信会有一个人……”
诸葛毓流知道余喆想问什么,“这里当然不是铁板一块……就像任何形式的组织或政权——最开始的时候总是众志成城人心所向的,再经过三百多年的变迁……当初的很多规定或者制度已经与现实产生了矛盾。如果现在依然是族长一言堂或者长老们行驶威权的时代,或许还好说……也许有人已经产生了一种想要破除这一切的想法。虽然村民都很富裕,但是一年仅仅两个月的外出时间限制了自由……自由这玩意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这种规定,很多村里的人也不见得一年会多呆在外面几个月,但是一旦限定下来,这种不自由的感觉就会如影随形……”
余喆很赞同这种观点,很多东西,包括自由,只有在你失去它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如果连你都这样想,恐怕内心有波动的人不再少数。”他停顿了片刻,说:“但是如果我预知的事情都是真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村子里的人,这……也太残忍了!族人的性命都不顾及了?”
晏知摇头,“所以说我不了解人心!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看谁都像好人……实在找不到怀疑的对象。”
余喆忽然想知道诸葛毓流的想法,他终于问了出来,“……有想过彻底放弃血契吗?”放弃血契对人身的限制,不再被绑在西南一隅,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学习、工作、旅游、定居……;可以去认识更多的人,邂逅更多的浪漫,不需要逼迫自己的另一半为了自己放弃生命中的许多权利,绑上这架历史的石碑;同时也要放弃这里温室一样的环境,不再有永远肥沃的土壤和稳定的天气;面对更多虫害和冲击的自然;甚至放弃富裕的一切。
诸葛毓流吃惊的看过来,他没想到余喆会问出这样的话。如果血契真的破除后,族长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至少族长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余喆除了可以拿到外公外婆的一半遗产外,其余的族长独享的特权都没有了。他们现在居住的这一处园林是当初用族中的财产建成的。到了那个地步,必然是需要出售平分的……如果能完整的留下来的话……毕竟他对能和平解除血契不抱太大的希望。
“彻底放弃?这涉及的问题太大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毕竟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如果破除了血契,这里会不会汪洋一片或者山崩地裂……又或者,我们还能活着吗?”如今一年一度,简直像“血祭”一样的缔结……他一直认为这是一项跟魔鬼做生意的仪式。
“而且,没有了血契,我们就没有了护身符,村里大家的进项主要是靠直销给各大高级餐厅的绿色农产品和特供产品,精细繁杂的手工绣品以及一些高级木材。另外族中学校培养的人才,像农业科技、族中武学还有风水相关的,可以为一些权贵或者大专院校做一下相关的指导。这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靠血契给我们提供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如果这里没有了阵法和符咒,你觉得我们每家每户这么多的古董和文物还留得住?”
余喆知道诸葛毓流还有更大的担心:当初他们是为了逃避战乱才躲到这里来的,但凡有谁在某一个时间段贪恋了一时的安稳而决定融入到当下的社会环境中——那么也许,这个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毕竟没有谁能保证今后永远不再发生战乱。
余喆站起身,“咱们现在去村里转转吧,我想具体的了解一下。”既然他是被选中的,那么就不要再逃避了,不要把一切重担都压在年长的姨父和年少的表弟身上,他们对他已经够好了。
余喆和诸葛毓流往山下走去。今晚是个阴天,抬头也看不到星光。下山的路两旁并没有路灯,余喆有点疑惑:“这里都没有路灯,晚上开车不安全吧?”
诸葛毓流满不在乎的说道:“村里除了必要的现代设施,其他的能免则免,路灯那玩意实在是挺丑的。而且——山上就我们一家,车都开不上来还当族长?”
“村民有事找呢?”
“放心吧,咱们村里基本上都会一些风水,这条路就是典型的‘玉带围腰’,闭着眼睛都能开上来。”
走到山脚下,一处围苑灯火通明。诸葛毓流指着那里说:“那就是族中的学校,咱们去看看?估计诸葛校长还在里面收拾东西。”
余喆一边走一边听诸葛毓流介绍,村里的学校从启蒙到大学一应俱全。学生在完成基本的蒙学教育后,会按照能力进行分级。年级也是按照接受能力、理解能力来划分而不是根据年龄。在完成基础教育后,学生将选择自己喜欢的学科,跟着专业的老师开始学习。教材中,古代典籍、现代通识教材、西方专业研究这三个方面的比例是1:1:1,大部分老师是由族中的优秀人才担任,有一些人才欠缺的学科会高薪聘请外面的老师进行视频教学。
余喆感叹,这样的因材施教是多少学生和老师盼望着的!整个村落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式的小型社会,产生人才,内部消化人才以及部分人才输出。
他们两人从半开的校门走进去,左手边的一排房间内有人在说话。余喆走近一点,声音传出来:
“老师,我手边的这个仪器要装箱吗?”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要的——啊,不是那样放,你先别管它了,那个很麻烦,我等下来弄——”是一个年轻女教师的声音。
“老师,咱们为什么要把东西都打包?以后上课不用了吗?”另外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老师老师,是不是我们以后不在这里上课了?”第一个男孩问道。
诸葛仲一正在把东西封箱,听到这话抬头看向他:“小寒,你怎么会这么问?”村委会协商这些事情的时候同意暂时不把消息透露给其他人,担心在最后决定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我……我猜的,就是问一下……”叫小寒的男孩回答道。
“小寒,清明你们俩先回去吧,现在都九点了,剩下的我和校长弄就行了。”年轻女教师说。
“圆圆老师,你让我们俩再帮一下忙吧……我们俩可能干了,我不想回去练字……”陈小寒可怜巴巴的说。
“恩……小寒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陈清明永远拥护陈小寒的决定。
诸葛圆圆和诸葛仲一把生物培养皿归置在一起,诸葛圆圆笑着说道:“小寒,你那笔字确实该练练.你上次生物扣的两分就是因为我实在看不清那道填空题你写了什么。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但是我批试卷不能靠猜吧,所以你说你多冤枉……”
陈小寒不好意思的挠头,不经意回头间看到窗外的余喆和诸葛毓流,“毓流哥哥——”他最喜欢的毓流哥哥来了。
诸葛毓流接住朝他跑过来的陈小寒和陈清明,口里骂道:“小心别撞到桌子!小王八蛋们!”
诸葛毓流小孩心性,又好玩又会玩,是一帮大大小小孩子们的头。
在诸葛毓流怀中腻歪了一阵的陈小寒抬头看向旁边的余喆,大眼睛忽闪了两下,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毓流哥哥的表哥,也是他们下一任的族长。
陈清明看了看余喆,小声对陈小寒说:“这个就是那个吗?……余喆哥哥?”
陈小寒胆子大多了,他小跑几步到余喆身边,抬头看他,“你就是余喆哥哥?”
余喆蹲下来跟他讲话,“对,你叫小寒?”
陈小寒笑嘻嘻的自我介绍,“我叫陈小寒,我爸爸叫陈灿。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他今天一天都在族长家……我可怕他了!那个——”他指着后面怯生生的陈清明,“他叫陈清明,他现在被我罩着,就是胆子太小了,我胆子大——”
诸葛圆圆和诸葛仲一走出来,余喆和诸葛毓流向诸葛校长打招呼。旁边的诸葛圆圆长着一张像她名字一样的圆脸和一副圆圆的身材,一说话还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她好奇的看向余喆,伸出手,“我叫诸葛圆圆,是村里初中部的生物老师。”
余喆也伸出手,“余喆,C市H大的哲学讲师。”
诸葛圆圆露出夸张的表情,“哇!哲学家!”
旁边的陈清明小声的问陈小寒:“哲学家是干什么的?”
“笨!哲学家就是什么都不干,整天想问题的!”陈小寒骄傲的说。
诸葛圆圆不赞同的说:“你说的那是空想家,哲学家……应该是探寻人生意义,追求个人幸福的……是吧?”
余喆点头,摸了摸陈小寒的小脑瓜,总结道:“对……终身思考着,怀疑着,跟一切理所当然做斗争……说的就是我们。”
诸葛仲一若有所思的看了余喆一眼,招呼诸葛圆圆过去继续打包生物实验室里的仪器。
余喆知道,明天,自己带来的坏消息就会被公布。为了应对不可知的后果,能带走的东西都将要带走,至于事情的最后是和平解决还是毁于一旦谁都没有把握,眼前这些漂亮的教室能不能留下来也未可知。
余喆和诸葛毓流不愿干看着,也参与她们的打包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