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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扇儿 ...

  •   我先回了文华殿,看我的食盒已经被小太监们拎回御膳房了。于是我一边走一边想,快到御膳房门口的时候,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再抽出帕子捂了脸,一路小跑着进了门。巧丫正在焦急地等我,见我来了立马迎了上来:“莫梨,你怎么了。他们说你被四贝勒带走了……唉,你怎么了呀,怎么了?四贝勒骂你了,还是打你了?”我小声地抽泣着,看宽姑姑往我这边来了,推开了巧丫,跑到睡房里,把门关了。关了门之后,我憋了一口气,憋到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松口,然后再憋,如此往复几次之后,我不但眼睛红得像兔子,还蓄了两汪眼泪。这招儿也是从网上学来的,幸亏管用。巧丫正把门拍得山响,我把门打开,看也没看她一眼,却在炕边儿坐下来。巧丫一劲儿的问我,我只是嘤嘤的哭,一个字不说。

      宽姑姑进来了,我起了身让座。姑姑仔细看了看我,让我坐了,自己也坐在我身边,说:“怎么回事,他们说四贝勒发作你了,吃完饭还把你带出去?你也别一个劲儿的哭,说出来姑姑也替你排解排解。”我放下手绢,扯着袖子给姑姑看上面的毛笔污渍,带着哭腔说:“姑姑看看,四贝勒拿东西摔我呢。幸亏我躲得快,要不然……”我又拿手绢捂了脸,抽抽嗒嗒。

      姑姑扫了一眼我的袖子,拍拍我说:“算了,只说四贝勒光动嘴,不动手。你第一次侍候就拿东西摔你,你哪里得罪他了?”“我哪里得罪他了!”我放下手绢,急急的说,“他上来就只问了一句,说‘今天怎么换了人,昨天侍候的姑娘呢?’我只能扯谎说扇儿病了,怕把病气过给阿哥,我就替了她侍候。结果四贝勒就什么话不说,拿那些文具摔过来。我想只要熬过吃饭就行了,哪里知道四贝勒吃完饭又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训了好大一篇儿话,说还让扇儿侍候。我还能怎样,只能由着他骂呗……”我又拿手绢捂了脸,用更大的声音哭起来。

      姑姑站起来,再拍拍我,说:“四贝勒是主子,咱们是奴才。主子打骂奴才那是天经地义。别说是用文具摔你,就是把你推出午门斩首,你也得谢恩!你也别哭了,传出去让别人说御膳房的人不懂规矩,不服管束。四贝勒既然不待见你,以后不用你侍候就是了。让巧丫陪着你,下午在屋里歇着吧。”

      我从手绢缝儿里看见姑姑走了,顺便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扇儿也捉走了,就拿手绢摸了一把脸。巧丫还在我身边絮絮叨叨。我握了她的手,对她甜甜的一笑,说:“咱歇着。”

      第二天自然是派扇儿去侍候的。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不远处掰白菜帮子。冬天的白菜时不时的要拿出来翻晒,还要掰掉长了黑点儿的叶子。我就在那儿一边掰,一边等待扇儿的归来。没过多会儿扇儿就回来了。从她进门我就悄悄观察她的神情。出乎我意料的是,扇儿居然低着头,像是一路想着什么心事的样子进了门。放下食盒,她居然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继续想。这让我很费解。一会儿,她蹭到我身边,拈了一片白菜叶子,故作随意状问我:“莫梨,昨儿个四贝勒怎么跟你说的?你跟我讲讲。”

      我瞟了她一眼,说:“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怎么换了人侍候,说之前的姑娘怎么没来。”

      扇儿眯了眼睛,皱了眉,也不看我,不解的喃喃自语:“他昨天也是这样说的?”

      也?哼哼。

      扇儿自想了一会儿,又问:“还有呢?他不是还把你带出去说了一大篇子的话么?”

      我把白菜往盆里一摔,冲她说:“你还有完没完,不就是想听四贝勒骂我的话么!主子骂了我你能落着什么好,值当你这么上杆子的问!有本事你自个儿问四贝勒去阿!”

      扇儿被我堵得无语,只得讪讪的起来,自干活自捉摸去了。我还是继续掰我的白菜叶子,却一边掰一边哼起了小曲儿。巧丫一会儿过来,疑惑的问我:“莫梨,你怎么了,被骂了还这么高兴?”我冲她飞了一个媚眼,嗔道:“你小姑娘家家,懂什么。”

      第三天,还是扇儿去的。我还是在老地方掰白菜叶子。

      小太监们回来了好一会儿扇儿才回来。她是拎着食盒边哭边跑进来的。进得门来一看见我,分外眼红,把食盒一丢,就冲我凶狠的扑过来,口里小贱人,小娼妇,狐狸精的混骂一通。这个反应我倒是料到了,也不闪避,让她挠了我的脸,揪了我的头发,只是紧紧裹住了衣裳,不想让她撕扯坏了。巧丫第一个跑来劝架,下狠力的掰扇儿的手。周围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帮忙把扇儿拉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赶紧查看了我的伤势。这小蹄子下手真够狠的阿!我的脸都被她挠的渗血珠儿了。宽姑姑走过来先呵斥住了扇儿,又疑惑的瞥了我一眼,再问扇儿到底为什么动手。扇儿又气又急,只是大喘气。等一口气上来,才戳指着我,说了一句整话:“她……她这个狐媚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让四贝勒说……以后只让她送饭!”

      此言一出,大家集体愣了神儿,然后再集体盯着我看。我冷冷抬高了下巴,拿眼一一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最后停在扇儿脸上,狠狠瞪了她一下才离开。抬了手往脸上抹了一下,又是一片血色模糊。

      晚上睡觉的时候,巧丫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和盘托出,不过没给她细讲前因后果,只说四贝勒想让我去送,我使了个坏,让扇儿去了,于是四贝勒就生了气。巧丫直呼解气,又说扇儿活该。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圆脸,心想,如果扇儿只是在背地里嚼舌根儿,光拿着沁玉说事儿,我未必不能容她。但是她坏着心眼害我,想让我在胤禛面前出糗挨骂,我就不能容她了。轻易放过她,以后还指不定要怎么作威作福呢。

      转天,我在宽姑姑的冷然注视下,拎着食盒往文华殿去了。一路上,我颇为担心。我不知道两日里扇儿是如何解释我不来侍候的原因。我自然不会以为扇儿会替我说好话遮掩,却是不知道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我也担心我耍的这个小手腕会被胤禛看穿,担心他心里会如何评价我。内心深处,我更是害怕,害怕我高估了他对我的纵容。忐忑了一路,终于到了文华殿。站在那扇通往他的门前,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跳有多快,紧张的有些上不来气儿了。门口的公公见我迟迟不进去,倒是替我掀开了门帘。我受宠若惊,赶忙道谢,硬着头皮进了殿。先给他请安,口中称四贝勒吉祥,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叫起。没办法,我只能双膝跪了。

      跪在地上,我不时地抬头看看他,但见他笔走游龙,工作的井然有序。时间一秒一秒地在我俩之间溜走,我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委屈,越来越害怕,想着扇儿的所作所为,还担心着他的想法,眼圈儿就要红了。深呼吸,深呼吸,…… 生生把眼泪逼回去。这么动换一下,我才发现我捏了两手的汗,腿都麻了。说实话,我自从穿过来就没跪过这么长时间。我有点儿受不了,左右晃动了一下。

      啪,他把笔磕在了笔架上。转身正坐在炕沿,也不看我,对着空气说:“呦,我道是谁,这不是莫梨姑娘么。我还以为你长长久久的攀在高枝儿上了呢,怎么还在这儿伺候人么?

      扇儿!我狠狠地攥了一下拳头。

      我抬了头,看他瞧见我脸上的伤,略作吃惊状,说:“莫梨不知道四贝勒何出此言。莫梨,这两日,受了些风寒,不方便伺候主子,这才没来。四贝勒要罚便罚,只是先吃饭吧。候了这么久,饭菜都要凉了。”

      见他点头,我扶着食盒慢慢起身,第N+1次诅咒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一时吃饭无话。饭毕,我开始一件一件的收拾碗碟,他开始喝茶。一两口之后,他慢慢说:“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的动作只是停顿了一下,一面继续收拾,一面不在乎的说:“不小心,叫猫挠了一下。”

      他虚虚的看着我的伤,用更轻的声音说:“是昨天那只母猫么?”

      老大,原来你这么幽默~~~我转过头,看他,很想笑一下,又怕扯了伤口,只是轻轻摆摆头,说:“不是,野猫而已。”我已经收拾完了,轻松的站在炕桌旁,随时准备跪安。

      他也不喝茶了,只是看着茶杯,良久才说:“有我替你做主,也不说么?”

      我还是摇头,说:“贝勒爷信佛吧。您可知道洋人们有个菩萨叫耶稣?他教导人们说,有人打了你的左脸,要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他打,方能成正果。莫梨只是叫猫挠了一下而已,离修成正果还有一大半儿的路呢。”

      他瞥了我一眼,复又喝了一口茶,才说道:“洋人的菩萨你也信?他们的谬论邪说如何能成正果。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 你跪安吧。”

      我不知道包衣宫女的规矩。但是在东西六宫当差的秀女的脸,连主子都不能随便打。我个人的理解是,秀女的脸已经成为国家财产了,私人不得任意处置。扇儿不知道我是秀女,所以恶狠狠的往我脸上招呼。若是有人要收拾她,连由头都是现成的。

      胤禛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办事效率。我刚回御膳房没多久,扇儿就被一个公公叫出去了。那个公公我认识,好像是叫秦福儿,就是他把我从养鱼塘里捞出来的。宽姑姑很慌乱,不时的想上来套话,却还是沉住了气。没过太久,一个小宫女跑来,跟宽姑姑耳语了几句,又跑走了。这次,宽姑姑才是真的着了急。疾步到我身边,神色恭敬的说:“莫梨姑娘借一步说话儿?”我说了声不敢,跟着她进到睡房里。

      宽姑姑待我一进屋就把房门关上,作势就要跪下去。我哪里敢受她的跪,赶紧拉起来,直说当不起,当不起。宽姑姑一把拉住我说:“姑娘当不起谁当得起。如今四贝勒要把扇儿赶出宫去呢。姑娘好歹发发善心,替扇儿求个情。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她要是被赶出宫去,家里少了一份月利银子的救济,还添了一个人的嚼谷。这都不算,她这么没脸,下面的妹妹还怎么进宫当差。就是她自己和妹妹们以后想找个好婆家都难。扇儿争抢好胜,嘴又刁,喜欢揭人短处说,这次更是手贱。姑娘大人大量,不计她的错处,只当是被猫儿狗儿挠了一下。我替她给您赔不是了。如今只有姑娘才能在四贝勒面前说上两句话,我只求姑娘替扇儿讨个饶,还留在宫里,四贝勒准不准的都不是姑娘的责任。姑娘好歹看着我平日待姑娘还好的份儿上,帮帮扇儿吧。”说到后面,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答应了,立马往文华殿跑。

      在去文华殿的路上我就遇见了扇儿,她正被两个小太监拉着往宫外拖。她两颊肿得高高的,原来还被掌过嘴了。扇儿见了我又要扑过来,但是被小太监拉住了。我有点儿怕她,赶紧跑到文华殿。在殿门外我遇见了秦福儿公公。我们俩也算是旧识,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我朝殿里努了努嘴,他轻声告诉我说四爷正在发脾气。我细听了一下儿,他的调门儿果然比较高。很犹豫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进去触霉头,我轻声地跟秦公公商量。没几句,就听见里面嚷:“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唉,我暗暗说:宽姑姑,不是我不帮你,是撞见的时候不好。如果不能把扇儿留下来,你也别怪我。我一撩门帘,进了殿,在一个小角落站了,请了安。他见了我,一皱眉头,说:“你来干什么!这儿没你的事儿,回去!”

      我往前走了两步立住,叹了口气说:“知道贝勒爷这会儿正生气呢。原不该进来,只是莫梨如果现在不进来,扇儿就要被赶出宫了。求贝勒爷开开恩,还让扇儿留在宫里头吧。”说完,我又跪下来了。

      他冷冷的,冷冷的看我一会儿,从鼻子里头哼出一口气,说:“你要是想送个人情给她,那大可不必,她根本不会领情。也许还会更不待见你。她那么欺负你,你都不生气?装那个良善样儿给谁看呢!”

      我抬了头,苦笑了一下:“原来贝勒爷以为莫梨施恩图报?莫梨有什么人情可送呢,送的还不是贝勒爷的恩典。扇儿是个什么样的人,莫梨很清楚。她有错,贝勒爷替莫梨做主掌了嘴也就是了。扇儿的错还不至被赶出宫去。而且,扇儿有错,家人无错。”我把宽姑姑的话简短叙述了一下,接着说:“贝勒爷想的不错,莫梨没有以德报怨的雅量。原是想借了爷的威风稍加惩治,让她有个收敛。也想借着这事儿让那些隔岸观火的人心里有个畏惧。却没想让扇儿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被赶出宫。扇儿被赶出去了,没准儿就黄了四段姻缘。这样有损德行的事,莫梨不想做,也不想让贝勒爷做。更何况,”我吸了一口气,“更何况莫梨只是个宫女,不值得的。”说完,我便低了头。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下去吧。”

      扇儿还是被留下来了,但是被罚去了辛者库。宽姑姑对我千恩万谢,从此礼遇有加。说实话,我真的是觉得受之有愧。而我,因为在不是饭点儿的时候进了文华殿,开了先例,后来经常在饭后被留下来陪人办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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