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暗战 ...
-
胤祯儿子的满月酒和胤祥的生日酒摆在了永和宫。德妃原本就想要好好操办一次，早就广发了英雄贴，亲近的，疏远的，溜边抹角八杆子打的着的恐怕都收了。听说康熙爷爷赏了好些东西给这个新诞的孙孙，德妃更觉得脸上流光溢彩，将酒席办的声势浩大。
这样热闹的场合通常是女兵家的必争之地。想想，花明月暗，灯下酒前，美人闭月羞花，围了席面团团而坐；个个巧舌如簧，逗得长辈夫婿喜笑颜开，好一副盛世繁华和乐融融的景象。殊不知，真相永远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莺声燕语是传递揶揄讽刺，枪林箭羽的最好媒体，眼波婉转是粉饰汹涌暗潮，阴暗心理的无上法宝。女人的争斗，就是这样不见光，于无声息处毙敌之性命。软刀子割肉，喊疼都没人听见。
前些日子得罪了八福晋，深知此人并不好惹。我原本想称病躲开，却因为这酒席也是为胤祥生日而办，一句生日快乐总该自己去说，方显诚意。于是也就跟着良妃去了。到了地方一看，我的妈妈，还真是热闹，有天子撑场面就是不一样噢。太子也来了，带着康熙爷爷的一副字给了胤祥。一个白白静静的青年，若是论书卷气并不输给胤禩，只是好好的书卷气被其举手投足间的骄横气焰生生破坏，一看就不是一支潜力股。太子没待多久就离了场地，留下太子妃应景而已。走了也好，场面活跃多了，也少了好些阿谀的声音。
太子走了以后，玉锦开始上窜下跳。我不得不承认，这厮的外交能力的确了得。插科打诨，甜言蜜语，嬉笑怒骂，笑里藏刀通通来得；在长辈这桌哄的德妃贵妃宜妃几个有头脸的妃子笑的前仰后合嘴都合不拢；在阿哥媳妇那桌称王称霸，你有来言，我就有去语，连太子妃都要不了她的强。她自小跟阿哥们一起长大，和谁都熟稔，再加上九、十两位阿哥给她做托儿，场上风头一时无二。我原本担心她会在这种热闹场合给青玉难堪，事实证明我纯粹以小人之心度高级妒妇之腹。玉锦连眼角梢儿都没瞥过来。我想想也对，怎么能在婆婆妯娌和爷们儿面前跟一个下人争风吃醋，太跌份儿了。
我尽量夹着尾巴，躲在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偷眼看胤禛，他的目光几次都瞟到良妃坐着的这桌，寻来寻去的。是在找我吧？我甜丝丝的想，笑眯眯的往显眼处走了几步，让他瞧见了。原本想用我热烈的目光跟他的碰撞出点儿火花什么的，结果人家冷冷甩过来一个白眼就回去了。好啊，又让姑奶奶热脸贴了冷屁股，看我下次还给你好脸子瞧！我气呼呼的想，正要再猫回去，却发现阿哥媳妇那桌婷婷袅袅的走过来一个人。
不是很好看，也不是不好看，看过一眼后也许丢在人堆儿里就找不出了，可再看之下却好像昨天就在宫门口遇见过。她身上的温婉气质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合适，有如夏日午后一碗晾凉的甜粥，冬日深夜一盏温暖的黄酒。就一个字：舒服。只见她往皇妃的这桌走过来，在德妃身旁停了，巧笑盈盈的附在德妃耳边低语了几句，神色恭敬却不失亲密。我心里一颤：胤祥、胤祯还没娶嫡福晋，那她该不会是…… 德妃一面听她细语，一面点头，罢了托她的手在掌心里拍拍，笑着说：“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全。”她微笑的起身，再给德妃布了几道菜，添了一回酒，才要转身离开。转身的当儿，她瞧见了一直关注她的我。
交流，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这么一眼，我们认识了彼此。我没有躲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从头到脚。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仿佛用标尺丈量物体的每一个部件，即便此人并无恶意也叫人不舒服。罢了，她嘴角勾出一个最闺秀的微笑。我猜那意思是：原来是你。我却没有她这样的好肚量，偏过头去。再转过头来看她，人家已经走了。
却也没回她那桌，而是去了胤禛身边儿。一只手轻轻的搭在胤禛肩头，她歪着脑袋与胤禛身边的十四交谈甚欢。十四似乎也很喜欢她这个四嫂，神色亲热。被搭着的胤禛无任何不良反应，正常的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转过头去跟十四说了几句话。她极温柔的笑笑，抽了腋下别着的手帕，在胤禛嘴角处按了按。胤禛似乎一愣，却也没躲开。我马上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只听得阿哥的那桌哄笑了起来。噢，原来他们夫妻在人前并无这样亲密的举动。那就是做给我看的咯？因为我方才的不敬？我使劲的攥了拳头，狠狠的咬了牙。气血翻腾，胸口发闷，有什么东西塞在那里，上，上不得，下，下不去。反胃的厉害，仿佛要吐的样子。我丢了个眼色给青玉，退到了永和宫后院。
看不上落荒而逃的自己，可又能怎样，留在那里自取其辱么？恨！怨恨！可，恨谁呢？想来想去只能恨自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知自己心理承受能力这样弱，当初何必去招惹他！可，招惹都招惹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一头撞死算了！！恨急了，我闭着眼，一下一下的往墙上撞过去，撞的墙咚咚作响。冷不丁的撞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睁开眼一看，却是一只手垫在那里。转头看到胤祥睁大了的眼睛，听见他问：“你这是在干嘛？”
我也奇怪：“十三爷，寿星佬，你不在前面玩笑，躲到这个没人的地方做什么？”
胤祥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前面太闹，我躲在这儿喝酒反倒爽快些。谁知就听见有人捶墙，我想谁这么煞风景，却是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撞墙撒气？”
“没什么，”我故作无谓状，“头疼而已。”
“头疼你还撞墙，那不是更疼！”
“头疼才撞墙。我这是撞出了典故，撞出了品位。当年曹孟德头疼就撞墙。怎么，您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尽自走到后院的花台前，看见台上有一壶酒与两个酒杯，笑道：“十三爷原来是在等人，怪道嫌我煞风景！我这就走好了，换个地方撞，省得坏了您这里的气氛。”说罢，福了福，就要离开。
胤祥也笑着走出来，说：“哪里在等人。多拿了一个杯子，管谁来呢，都陪我一杯就是了。”
“噢，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我既来了，就陪您一杯好了。恭祝您生辰快乐！用您的酒贺您的寿，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俩谁也不亏。”说罢，就要给自己斟酒。
胤祥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却用手遮了杯口：“头疼还喝，不怕疼的睡不着觉？”
“头疼才喝呢，喝了好睡觉。”我晃晃酒杯，胤祥依旧没松手。“啧，啧，啧，”我摇头，“月下美人陪酒，居然还有人拿乔。别怪我没提醒您，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胤祥失笑，挪开了手。我给他斟了，也给自己斟了，举杯祝道：“一祝十三爷岁岁平安。”一口干了，再斟上，“二祝十三爷年年喜乐。”再干了，再斟上，“三祝十三爷多子多福。”干了，还要再斟，酒壶被胤祥一把抢走。抢了我的酒还要抱怨：“我这上好的女儿红，就给你这么灌下去，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女儿红？我咂摸咂摸嘴，没品出来啊？叹了口气，找了个墩子坐下。
胤祥在我对面坐了，看着我没出声。我却看向了别处，桂树婆娑，花影扶疏，月华漉漉，院宇生凉。有如此良辰美景下酒，应该再浮一白。正想着，听见胤祥幽幽的说：“有心事？”我没吱声，却听见胤祥继续说：“为了八哥？”嗯？怎么整了这么一出？我疑惑的看向他。胤祥说：“这几日耳边刮过一些。听说八哥要娶小，八嫂不乐意，却在景仁宫触了霉头。我想景仁宫里除了你，谁还能让八嫂触霉头。”我没否认，挑了挑眉，等着胤祥继续。胤祥似乎艰难的说：“你，和八哥，到底有什么……”我再忍不住了，脱口而出：“有个屁！！！”
…………
胤祥睁圆了眼睛看着我，眼睛有越睁越圆的趋势。完了，完了，我捂着嘴，一只手不够，再加了一只手，也睁着眼睛看向他，酒后失言啊！我俩大眼瞪小眼的瞪着，胤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把面前的酒干了。我这才跟着笑了，解释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八福晋有被迫害妄想症。”见胤祥不解的看着我，继续道：“就是她自个儿觉得八爷好，就以为别人都觉得八爷好，好像谁都愿意抢她的似的。各花入各眼，哪儿能人人都觉得好！再说了，八爷要娶的又不是我！”
胤祥笑了，却又渐渐收了笑意，缓缓说：“不是八哥，那就是四哥咯？”这回我没否认，长叹了一口气，要抢酒壶，没得逞。胤祥躲开了我的手，却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干了，又斟了一杯。我默默看着，开口道：“我没来之前，十三爷也在喝闷酒。是在想敏妃娘娘？”胤祥看了我一眼，把酒干了，也叹了口气。
我只好开导说：“敏妃娘娘许是天上谛仙呢？在人间受了一遭罪，又回到天上去了。十三爷该为娘娘高兴才是！”胤祥感谢的看了我一眼，微笑了一下。
哄小孩子的把戏果然无用，我只好换了一套说词：“敏妃娘娘走的安心，因为娘娘知道，没有她在身边，十三爷一样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人来世间都是受苦受难来的。十三爷能让娘娘如此放心，娘娘走了也是解脱。斯人已去，活着的人缅怀就好了，无需伤感，否则也是让逝者不安。”
胤祥看我良久，略带讽刺的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信口胡诌的吧？”
我慢慢扯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挑了眉问道：“十三爷想知道？”
“当然！”
我朝酒杯扬了扬下巴，得意的说：“满上！”
胤祥直摇头：“四哥说你惯于蹬着鼻子上脸，果然不假！”说归说，还是把酒满上了。我气愤：这哥俩儿在背后都叨咕我什么呢！气归气，到口的酒可不能浪费。这回仔细品品，嗯，是上好的女儿红。我满足的把杯子放下，方才说：“因为我会看相。十三爷生的天庭饱满，眉宇宽广，两腮圆润，隆准高悬，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
胤祥眯着眼睛，鄙夷的看我：“你跟天桥上那些牛鼻子老头儿说的没两样！我贵为皇子，当然大富大贵，这还用你说。就这么两句话就骗了我一杯好酒！”
“我跟他们怎么能是一个档次的！”我往前探了探，神秘的压低声音说，“十三爷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您一生命运坎坷，却与四贝勒一辈子兄友弟恭，相互扶持直至命运终点；死后备极哀荣，有一子封王，世袭罔替；您与日后的十三福晋鹣鲽情深，羡杀神仙。总的来说：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说完，使劲儿点了点头。
胤祥疑惑的看着我，很久没有吱声。我慢慢笑了，说：“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胤祥点点头：“有点儿。光看面相就能看出这些？”
“嘿嘿，”我笑的益发得意，下巴朝酒杯扬扬，“再满上！”
胤祥无法，只得再给我满上。我端起酒杯，说：“因为我是神仙！”说罢，挤了挤眼睛，一口干了。好酒啊！正陶醉呢，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哎呀呀，原是出来散散，却没想撞上了一对儿鸳鸯。这还没下定呢，交杯酒就喝上了？够快的啊！”
八福晋！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慢慢的转身，看见玉锦一步三晃的走过来，身边儿是她的哼哈二将——九、十两位阿哥。我依次的请过安。玉锦却走到我跟前，直逼着我的脸，我被她生生逼退了两步。玉锦方说：“看不出来嘛！”
十阿哥大嗓门，一上来就嚷嚷：“玉锦你当然看不出来。”他走到胤祥身旁，伸手勾住了胤祥的脖子。胤祥稍高些，被十阿哥拽得勾了头。十阿哥还在嚷嚷：“人家老早就看对眼儿了！是不是，老十三！”玉锦斜睨了我，不住的点头，嘴里还在哼哼。虽然有些朦胧的意味，我却还是有些不明就里。这一帮子人怎么就认定我跟胤祥早就看对眼了？往胤祥瞅过去，他却红着脸推开十阿哥：“十哥，你嘴边儿缺个把门的，我不跟你说！”胤祥走到玉锦面前，陪笑了说：“这原不关她的事。我们也是无意中碰见的，才喝了一杯，八嫂子就来了。八嫂好歹放过了吧！”
不说则已，说了反倒挑了玉锦的兴头。“哎呀呀，”玉锦拍着巴掌，笑说：“如今老十三都学会护食儿了。”说罢，便绕着我转了一圈，又说：“你好本事啊，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气愤至极，看过胤祥也是变了脸色，正要开口反驳，听见有人呵斥了一句：“玉锦你口没遮拦，少说两句！”转头一看，却是胤禩。心里一松，总算来了个镇的住玉锦的，反过来一想，天，千万别添乱啊！
不待胤禩走过来，玉锦倒赶上前去，先瞥了我一眼，然后说：“人家正主儿还没吱声儿呢，你倒护在头里！”又瞥我一眼，接着说：“不过就是这么个货色，你们兄弟怎么就这么不开眼，还抢来抢去的，值当的么？！”
这回没等胤禩答话，又一个冰冷的声音抛了过来：“我们兄弟怎么就没开眼，怎么就不值当了？弟妹这是在说谁呢？”完了，胤禛也来了，高峰会议啊！
果然，胤禛冷着脸就走过来了。胤禩倒换了一副笑脸，说：“她一个妇道人家，随口说的，并非有意，四哥别往心里去。”玉锦听得如是说，却也没敢给胤禩下不来台，只是别过头，看了别处，哼了一声而已。胤禛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分明也哼了一声。我暗笑了一下：玉锦是傲，胤禛是冷傲，cool ！没想到胤禛带着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就过来了。别啊，别把气往我头上撒啊！我本能的往后退。
胤禛看着我后退，却也没再逼近，只是皱着眉说：“原来躲到这儿来了！你倒会躲懒！还不回前面侍候去！”再待下去就要信息爆炸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赶紧跪安。却听见胤禩上来说：“竟是不用回前面去了。额娘倦怠，已经回宫了。我已经和德母妃说过，你直接回景仁吧。”顾不了胤禛甩过来什么样儿的眼神，我赶紧脚底抹油。
匆匆忙忙走到穿花门前，险些冲上了一个正往这边儿走的人。我堪堪的刹住脚，定睛一看，却是四福晋，一下子愣在了路中央。四福晋看着我，又闺秀的笑了一下，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避到一边。深深福下身去，请安，口中缓缓道：“四福晋吉祥。”不过五个字的请安，我一天不知要念叨多少遍，今天却如此沉重，有如铅橄榄一般含在嘴里，苦的要命。
那双精致的花盆底停在了面前，我忽然发觉她竟弯腰扶了我起身。我起来了，却又往后退了一步儿，再福了一下儿，算是答谢，依旧没有抬头。她在我面前又停了停，才继续往前走了。我咽了咽口水，才要走出去，身后那个温婉的声音却不依不饶的飘了出来。“你们都在这里呢！爷，额娘都问着了，咱们回去吧。”喉咙紧的很，我咬咬牙，方才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暗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