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途梦魇》2aks1

1、逮妹客栈

　　“哎，都给我看着点。我听说有一批商队要路过此地，咱可要狠狠杀他一大笔！”一个油光满面，体态宽胖的大娘道。
　　对面正在磨刀的大汉抬头应：“我说当家的，咱这少有人经过，好不容易有人来这，能不好好招待嘛。”
　　客栈建在山间，荒野之地鲜少有人经过，偶尔途径的也是一队队的人，路过夜宿之人男的都能安然离开，唯独女的被扣留在栈。内中原因，外界无人知晓，奇怪的是却从没有人寻找失踪之女，好像从没发生过此事一般。
　　山中夜风吹得极猛，挂在房檐上的幌子随风飘荡。赫然写着“逮妹客栈”四个大字，屋内灯光微暗，从纱窗口看便知道里面坐着一群人，客栈却并不大，小二和店家住宿便已占满整间客栈，平时来的一队队预备住宿的人虽见此景，可无奈深野之中无别家客栈，即便多嫌弃也得入住，否则只得在林中与狼同宿。
　　今日正是元旦，新年伊始。按习俗须饮屠苏酒，阿娘早早便吩咐我到市集置办，因每家每户今日必饮屠苏酒，故去晚了便连酒渣都见不到。为此，我清晨草草梳洗便出发去市集，平时客栈无客时，我便和阿娘申请到市集玩耍，可因我不善武力，又是女儿之身，阿娘担心我一去不复返，便让我以男儿之身出游，我第一次穿男装站在她跟前时，她围着我左右打量，末了说了句:“不行不行，还是够美。”便拿着画眉笔在我脸上添了几颗尤显眼的痣，顺便在两颊画了几颗麻子。我急忙拿铜镜看了看镜中的我，真是丑的不堪入目！每次出门非得装扮如此，她才放心让我出门。我就更放心了，化成一个连自己都嫌弃的模样还用担心什么危险，旁人见我估计都得躲得三尺之远。自然，今日我又得以此妆容见人。其实我是不担心什么的，只怕吓着路人，左右碰见我是不能预料之事，被我吓着也是意料之中，可破坏人一天的心情真不是我故意的。
　　“屠苏酒，屠苏酒，新鲜的屠苏酒。”路旁蹲着一个叫卖的小哥。我朝前走去，又看见一个挑着两坛屠苏酒向我走来的老者：“旦日饮屠苏，新年多好运咯。”白发苍苍身着寒碜，大冷天顶着冷风独自一人步履阑珊，我想他家中定有等着他过节的亲人，便走向他准备结束他的等待，离老者还有一步之遥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繁饰的公子，抢先一步和老者搭讪：“老人家，我要了这两坛屠苏酒。”
　　“明明是我先到的！”我走上前道。
　　那公子抬头看了我一眼，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善意，我以为他会委婉的将两坛屠苏酒让予我，不料他却淡淡道；“可，是我先说的。”伸手欲将两坛屠苏酒拿走。
　　我自然不甘示弱，伸手按住他的手。“怎可对我家公子无礼!”随从小厮大声呵道。
　　我看向他蔑视了一眼，他正对上我充满恨意的眼，“生得如此吓人，还……”
　　“小吉，不得无礼!”那公子打断他的话说道。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争了。我老头子遇上两位公子肯买我酿的屠苏酒是我的运气，今日是新年，可别为了两坛屠苏酒伤了和气。”那老者放下挑着的屠苏酒走到我们中间，捋了捋胡须。
　　我松开手，抱着手看了一眼老者，冷风萧瑟中他的胡须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天色近晚，便朝那位公子道：“这屠苏酒我让给你了，我可不是怕你，而是看老人家可怜，不想因我们的争执而让老人家饱受冷风的洗礼，方才不屑与你争！”说完转身朝前走去寻觅下一坛屠苏酒。本在来的路中就已花费了许多时间，方才又与其争论，生生浪费了大半个时日，眼前卖屠苏酒的小贩统统在收拾行囊，想必都销售一空。
　　“可还有屠苏酒？”我还是不甘心，随便走到一个小贩那问了一句。
　　“想买屠苏酒就得趁早，现在才来问哪还有货，没看见我们都准备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节了吗。”没想到方才一顿争执竟错过了买屠苏酒的最佳时机。都怪那两个霸道之人！我一面在心里咒骂那对主仆，一面继续朝前走去，正想着如何同阿娘交代，身后便传来声音：“等等，请等等，等等……”虽不知在叫唤何人，好奇心却驱使我朝后看了看，竟是刚才那个无礼的小厮！
　　他气喘吁吁的拎着两坛屠苏酒朝我跑来，“要不是公子大发善心要我给你送来这两坛屠苏酒，我才不乐意跑来相送，真不知公子今日是撞了什么邪，竟会……”
　　我抢过屠苏酒，道：“算他有良心，谢谢了！”便大步朝前走去。身后传来小厮冷冷的声音：“真是莽夫俗子！我家公子瞎了眼才会帮你这没礼貌的丑八怪！”
　　既然有送上门的礼品，为何不收！我可不想再被阿娘责备，赶到客栈时已是日落黄昏，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是供奉祭祀之时。我把两坛屠苏酒交到阿娘手上时才松口气，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护着好不容易得到的两坛屠苏酒，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洒了两坛好酒，地饮了酒，我便得饮阿娘的口水…阿娘常因一些小事而责备我，我是乐意受罚听她唠叨的，可那随口而出的唾沫星子却在我脸上乱飞，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我七岁那年因好奇放飞了阿娘从集市买来的鸽子，她便因此狠狠地把我教育了一番，自然是满口乱飞的唾沫星子全栖息在我脸上，我习惯性的抹了抹脸，阿娘更不悦了，直说我嫌弃她，我只好无奈的说了句抹匀……
　　即刻便是供奉祭祀时辰。阿娘像往常一样备好鸡头鸭腿，阿舅挑上两坛屠苏酒，一群人便跟在身后朝山顶走去，我不知道每年去祭祀的是何人，别人都是祭天奉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或阖家团圆。阿娘却不祭，而是要我们对着一块无名墓碑跪拜。年年如此。可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有肉吃我便满足了。
　　“掌柜的不是说今晚有一群人要入住客栈吗？”小兰眨巴着充满期望的眼神看向阿娘。
　　“对啊，吃完以后就回客栈好好准备吧!”阿娘淡淡道，又看向我：“今晚你可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别又把人给我吓跑了！”
　　“谁让你给我扮成那样……”我小声嘀咕着。
　　小虎咬着鸡腿，支支吾吾道：“阿仃生得这样漂亮，怎么会吓着人呢。掌柜的……你别太担心了。”
　　“你们别太掉以轻心。这次来的可是一堆精明之人，也难怪姐姐这样担心。”
　　我继续狼吞虎咽的吃着鸡肉，对于他们讨论的问题毫不担心，我觉得“逮妹客栈”四个大字远比我的长相有震慑力。无数次让阿娘换掉客栈的招牌，可每次都被驳斥而归，一般人看见这四个字多半以为这是家黑店而不敢靠近，来的都是结队之人，可结队之人却是很难遇的…
　　为了迎接这难得一遇的客人。阿娘将客栈内一切都翻新了。说是为了迎新，实则是为了迎客。
　　“听说来的是一个运输货物的将军。”
　　“运的可是金银珠宝？”
　　“不知道啊，掌柜的也不许我们打听，只叫好好打扫。”
　　“不让问就别问，说不定这次过后我们又多了几个姐妹。吖，真是想想就高兴。”
　　屋内各人忙作一团，回荡着叽叽喳喳的嘈杂声，我拿着抹布四处晃悠，客栈着实小得可怜。不会又让我腾出床位吧，这种事是每逢来客时我必做之举。阿娘全然不顾山中清冷，丢了一床被子便将我赶出门外，每每我都抱怨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客栈中这么多姐妹，为何不让她人露宿深野…
　　“是掌柜的女儿又如何呢，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要打扫客栈。”如花拿着扫帚慢悠悠走过来。
　　似玉挽着如花的臂膀，用鄙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笑道：“哈哈……对啊，也许还得露宿山中一夜呢，哈哈哈……”
　　她两是我十岁时阿娘收留的两个姑娘，自侍长了一张不至于让人呕吐的脸便骄傲不已，给自己取了个名唤“如花似玉”。可我看门外守门的阿黄比她们好看多了！因想得到阿娘的宠爱就变着法的诋毁我，要的便是我恼羞成怒揍了她们，换得被赶出家门的下场。合计了七年她们的计谋都没得逞，七年以来，我对她们的冷嘲热讽都视而不见，倒是阿虎，看不惯时总帮着我怒斥她们。
　　我拿着抹布仍旧避开她们，跑到柜台，欲找阿娘商量露宿深野之事，说不定还能挽回一线生机。
　　“阿娘……”我拿着抹布趴在柜台前用手蹭着脸。
　　“不去好好打扫，又过来偷懒！”阿娘拨着算盘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个……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去山中睡……”我吞吞吐吐道。阿娘的严厉是远近皆知，说这句话时我内心紧张极了。
　　“不行！”阿娘重重地吐出这两字，顿了顿又道：“对了，天快黑了，快去换装准备一下腾出床位吧。”
　　“哦……”其实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阿娘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可今日山风刮得极猛。想必夜里山风会刮得更加猛烈，我不怕冷。怕的是阿娘对我的冷淡，心冷比体凉更加疼痛。
　　前日阿虎去集市听先生说书，说的是一些鬼怪之事，我从不去听便是怕心中恐惧，昨日心血来潮让阿虎给我说了几个鬼故事，他说得绘声绘色，让人如身临其境，当时并不觉得吓人，还让阿虎多说几个，过后回想起来总觉得鬼怪就藏在四周。
　　回到房中面对镜中的自己，又想起阿虎说的那些鬼怪，吓得我把刚摘下的耳环弄丢到地上，我趴在地上寻找耳环，窜到床下时，深觉此地分外暖和，除了地有些冰冷，其他一切都还好，虽然没床上舒服，但却比山中好多了。我不想再去山中露宿，便萌发出藏在床下的想法，于是我起身将梳妆台清理干净，拿着一床被子铺在地上，躺在床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