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百川0

1、第一章

　　事隔经年。
　　在那个青山环绕的地方，溪水淙淙地流着。莺飞燕舞后，夏蝉就可以站在树梢上，连绵不断地叫上一个夏天。然后，在第一片树叶落去的那一刹那，它的生命便终止了。从此到第二年夏天，再也没有蝉鸣。
　　一千年间，日出日落，花开花败，生生死死，往复轮回，世间也不知换了多少个天下。
　　而她，就这样，一个人呆在这里，一千年，从未离开。

　　又一年春。
　　今天这里来了个年轻人，十八岁的小伙子，英俊帅气，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他来的时候，跑的满头大汗，粗布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巴巴地贴在身上，看起来很不舒服。他的脸色也是匆匆忙忙的，很是着急。
　　他一见了我，似乎眼前一亮，然后立刻飞扑到我的脚下，二话不说，紧紧地抱着我的小腿，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喘粗气。我哑然一愣，直望着他，只见他缓了半天，才抬起头来，也不顾擦汗，双眼就直溜溜地望着我，惶急地说：“仙人！求仙人救救我娘！”
　　我呆了呆，然后平下心神，扶起他来。我原本不想搀和世事，只想打发他去也就是了。只是在扶起他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的火焰，突然熊熊燃烧起来，烧得我心中一动，竟不忍拒绝。我忙转过身去，自然而然蹙起眉来，一点不觉得奇怪。
　　一千年前，他也曾经这样炙热地看着我。
　　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神仙。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过世。
　　他也曾和我一起站在这片山谷里，一起眺望远方，一起憧憬未来。
　　当时，他那样看着我，眼睛中的火焰，也是这样熊熊地燃烧着。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而现在我眼前的人，眼睛中的火焰，固然也是这样的燃烧，可惜不是为了我，而且这双眼睛的主人，也不是他。
　　年轻人似乎怕我不答应似的，忽然间下定了决心似的，走到我面前来，坚定地看着我，然后一撩粗布衣服，“嗵”地一声，跪在我面前，郑重地磕下一个头。
　　额头碰地，起来之时，额头颜色已然青紫。
　　恍若相识。
　　我也不知怎的，就是答应了他，随他去救他娘。
　　下山的时候，我问他：“你家在哪儿？”
　　“宝州，顺平。”
　　我心头一个机灵，所驾的云朵似乎颤了一颤，他连忙扶住我，自己一口气没顺过来，反来问我：“仙人，你没事吧……”
　　“没事。”
　　这个人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不过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的了。我走到床前，看着她的模样，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全身无力，早已无力回天。
　　她似乎很挣扎地睁开了眼，一眼便看着了我，但只微笑，淡淡摇头，然后又吃力地扭转头，看向那个小伙子，猛然一皱眉，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让他过来，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傻蛋……”
　　那个小伙子走到床前跪着，哭着喊了一声“娘”。
　　那个老夫人忽然微微笑了，手指缓缓移动，想去抚摸那小伙子的脸颊，只是还未触碰，便猛然落了下去。
　　小伙子恍然一愣，似乎不敢相信，然后忽然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娘！”
　　纵然哭天喊地，也无能为力。
　　很久，他平静下来，静静地靠着床沿，一手还握着母亲的手，忽然，轻轻地说，“你为什么不救她？”语气之中，略带嘲讽，略带无奈，略带哽咽。
　　“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救。”
　　他微微一转头，凝聚起一束淡淡地目光，就那样望着我，然后双唇轻起轻合，“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
　　那晚，夜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