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桃蹊柳陌

9、第七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

　　朝凤大街是平阳最知名的南北向街道，宽五十余丈，道路两侧有宽约一丈的水渠，两旁种着榆槐杨柳等诸多树种，夏季，树木茂盛，蔽日成荫。如此气派的街道，自然是达官显贵安宅设府的首选，当年圣上赐给苏铉的府邸，就紧邻朝凤大街，而步府也坐落于此。

　　苏璎珞打了个呵欠，看了看一旁紧闭的朱红大门，又将头靠回在式微肩上。

　　近一个月的等待，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来步府找步谌逸。虽然那天步谌逸说她可以随时来府上做客，但她还是被门房以“没拜帖”、“没见过”、“没听说过”、“没接到少爷的特许指示”等理由拒之门外。

　　一身家丁装扮的璎珞站了一个时辰后，索性招呼式微席地而坐，式微不敢放肆，只是小心翼翼蹲在她旁边，这一蹲，就是两个时辰。

　　太阳渐渐西移，晚霞铺满天际，璎珞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对式微道：“回家。”

　　式微揉着酸麻的膝盖，好大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第二天，亦如此。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式微撑不住，抱病卧床，璎珞只能独自前去。

　　初春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融融中犹带几分清寒。和前几天一样，璎珞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掰着手指头数着地上的蚂蚁，百无聊赖观察着街道上神色各异的人群，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太阳由东到西，火红的云渐渐爬上天际，路上渐渐冷清，来往的行人车马越来越少，小贩也陆陆续续收着摊，而步府的大门，却依旧紧闭。

　　这是第几天无功而返了？璎珞靠在墙边想着，挫败感陡然而生。又是徒劳的一天，每天守在这里，想他、盼他、念他，幻想他恢复记忆。可他又在做什么？是在书房读书写字，是在花厅品酒赏花，还是像麒玉一般，跟谁家的小姐风花雪月？他可知这门外发生的一切？他可知她前世已为寻他而死，他可知她在这里已苦寻他七年？她视他为一生挚爱，而他却只把她当做一个普通路人。

　　把头深埋在双膝之间，喉咙呜咽着溢出心底的难过，汹涌的眼泪成串砸在地上，摔成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圆。

　　头顶上方飘下一个清冷声音：“苏小姐？”

　　璎珞一哆嗦，迅速抹了抹脸，慌忙抬起头，惊呼道：“小王爷！”

　　沈拓还是一脸寒冰，好看的眉皱在一起，上前几步，抬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边上下打量边道：“本王不是说过，苏小姐若是做小厮受了委屈，尽可来找本王，怎么不记得了？”

　　璎珞甩开钳在腕上的手，强抑着鼻音，道：“谁当小厮了？”

　　沈拓挑挑眉，璎珞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所穿的家丁装。

　　璎珞暗暗懊恼，却迅速抬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穿着玩儿的，不行吗？”

　　沈拓淡淡地问道：“在步府门口穿着玩儿？”

　　“呃……嗯。”璎珞生硬地答应着。

　　沈拓轻牵唇角，再问道：“是不是在等人？”

　　璎珞狠狠摇着头，目光却不敢再与他对视。

　　沈拓仍盯着他，轻声道：“看来苏小姐并未遇到什么难处，那小王先走了。”

　　“等一下！”璎珞猛的脱口唤道。

　　沈拓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嘴角带着丝丝笑意，眼睛却闪着似狡黠的光。

　　璎珞深吸几口气，沉默了会儿，方道：“你能带我进去吗？”

　　沈拓转头看看步府紧阖的大门，问道：“是不是要找步谌逸？”

　　璎珞一怔，老老实实点头。

　　“明日未初，在这里等我。”

　　“嗯？”回答的这么痛快？璎珞以为自己听错，抬头看去，沈拓早已扬长而去。

　　第二天吃过午饭，璎珞瞒着家人急匆匆溜出来，来到昨日约定地点时，一驾紫色金顶印着图腾花纹的马车正停在路中间，靠着车椽的年轻人看到她，扭身向车里说了句话，车帘旋即掀开，露出沈拓俊美的脸，他优雅且利落地走下马车，虽身处嘈杂大街，却闲庭信步如行走于自家小路，从头到脚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将周遭一切倾慕探究的目光踩在脚下。

　　“你来迟了。”

　　璎珞经这一唤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在面前，她忙道歉：“对不起。”

　　沈拓转过身道：“再不进去，人家就要午休了。”

　　璎珞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劳烦小王爷了。”

　　他不在意地说：“天祥，敲门。”

　　“是。”刚才靠着马车的那个年轻人应了一声，蹬蹬踏上台阶，用力拍着门上的铜环，大门应声而开，门房看到阶下来人，纷纷跪拜，大声道：“奴才不知小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求小王爷赎罪。”

　　沈拓仿若没瞧见似的，抬脚在一群下人之间飘过，想到前几天还被同一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拒之门外，璎珞不禁嘴角抽动。

　　“还不进来。”沈拓冷冷地道。璎珞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对他道：“请等一等。”她转身跑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众门房，俯身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自己，见门房纷纷点头，方满意返回。

　　沈拓睨了她一眼，继续往里走，璎珞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天祥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苏小姐刚刚跟他们说了什么？”

　　“就是告诉他们，我是跟着你们来的，下次我再过来，你不许说‘没见过你’或者‘不知你家主子是谁’之类的话。”

　　天祥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苏小姐，真是，真是……聪明过人。”

　　璎珞瞥他一眼，说道：“你是没在外面等过，自然不知道进不去的苦。”

　　“苏小姐等了好几天吗？”

　　璎珞转着眼珠道：“嗯，五六天吧。”

　　走在前面的沈拓突然停下，扭头问道：“你找步谌逸有什么事？”

　　璎珞一愕，旋即别过脸，不自然地道：“我找他，又关你什么事。”

　　沈拓回过身，眼眸冷冷扫了她一眼，凝练优美的唇吐出澄冷至极的话：“天祥，回府。”

　　“诶？”璎珞略感惊讶。

　　沈拓漠然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天祥对她做了个无辜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

　　就这样又得罪了？璎珞望着沈拓的背影，心道这小王爷怎得脾气如此不好，有心去追，又觉得不妥。想了想，还是转身向府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