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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梦蝶 ...

  •   容洛书的烧当天夜里就退了,她体质异于常人,就连着凉生病,好起来也比普通人快上很多,这当然归功于她的鬼沧血脉。
      可没有她这般强悍血脉的人就没有这样好的福气,更何况还是大病初愈的君御岚。
      不知是被容洛书传染,还是也受了凉,第二天君御岚便也发起了高烧,病情严重到简直下不了床。
      容洛书握着就算昏迷也依旧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微微蹙了蹙眉。
      按理说不应该啊!君御岚昨晚可是有被喂过自己的血的,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风寒所感染?
      一旁被一大清早急招入宫的苏南星一手搭着君御岚的脉,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心底对君御岚当真是一个大写的服气!
      半夜淋了一桶冰水,又吹了一晚上秋风,呵,要不是容洛书那几滴血,他还指不定烧成什么样呢!
      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为了留下容洛书,君御岚对自己够狠!
      看在他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的份儿上,所以他到底是要再帮他一把呢?还是帮一把呢?还是帮一把呢?
      再悄悄瞥一眼旁边蹙着眉的容洛书,唯恐天下不够乱的苏神医觉得又被床上这个男人感动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陛下现今的状况,有些危险呐……”可怜他一个岐黄世家的医学后人中的佼佼者,愣是要睁着眼说瞎话,把一场稍重的风寒活生生往绝症的严重程度上说。苏南星觉得他愧对苏家的列祖列宗,正痛心疾首着,却发现躺在床上的男人悄然睁眼,给了他一个“编得不错继续努力”的眼神。
      可一旁的容洛书也不是傻子,她在望闻问切这一块儿,虽比不上御医或苏南星这些人高明,可到底也还是有些判断的:“可他脉象稳定,看起来并无什么妨碍……”
      苏南星双手敛入袖口,微仰头瞥了容洛书一眼,神情轻蔑,一副“你是大夫你说了算还是我是大夫我说了算”的不爽,立刻就阴阳怪气了起来:“恕我直言呐锦容王上,这陛下的身子自从中了蛊后就虚弱得厉害,虽然前些日子也不知何因,病情得以控制稳定,可到底是大病初愈,即使一场小小的风寒,对此时的陛下都相当致命……”
      他这一通连恐带吓,倒是把容洛书说得眉头越皱越紧。默然半晌,她开口问:“陛下的病,何时能彻底痊愈?”
      苏南星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这便要看王上尽心到何种程度了,倘若仔细照顾,自然痊愈得快……”
      闻言容洛书有些困扰地皱眉,若是君御岚的情况真如苏南星所言,只怕是她的鬼沧血脉起了什么她都不知道的副作用,此刻她如何能放得下心下留他一人,自己回燕北?
      问诊过后,苏南星被莫云送出去,殿内只剩容洛书与躺在床上的君御岚两人。容洛书的目光落在君御岚烧得微红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歉疚和懊悔来。
      昨夜她已染了风寒,却依然任性索欢,没有顾虑到他的身子远不如她,现在她的风寒已然痊愈,却又传染给了他,殊不知君御岚的风寒其实是男人刻意为之。
      君御岚将她的内疚看在眼里,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只盼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将容洛书留在身边才好。
      “洛书不必自责什么,我的身子向来如此,每到秋冬交替,必要害几场风寒的……”他轻抚着容洛书的颊,为她将一缕鬓发拔弄到耳后,微低了声音,轻笑着:“昨晚,我很喜欢呢。”
      容洛书看他一眼,他的视线却躲开,羞赧地偏过头,似乎因为说出口的话而不好意思。
      “倒是你明日程动身去燕北的行程……”君御岚的口吻,带着几分期许斟酌着:“能否为我……推迟几日?我想亲自去送你。”
      如他所愿,这般小心翼翼的语气自然叫容洛书心疼得无法,便脱口而言道:“你且安心,我的行程推迟几日倒也无妨。”
      得了容洛书的应允,君御岚心情又好上几分。只要她此次答应留下,日后再想走,便不怕他没有办法再让她留下。
      燕北那群人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懂?一旦容洛书回到燕北,必定会被桑颉等人以天下大义所携持,或以身家性命相逼,让她离开自己——君御岚可没有忘记,他与燕北军的袭营之仇,虽然容洛书终究原谅了他,但到底也是数千人命。
      “前些日子,我派去平陵城的宣恩使传回消息,玄武城已修葺完毕,不光城中百姓的生活恢复了正常,而且城外十里的玄武大营也做了加固,巨型连弩阵的威力也更甚了……”
      君御岚说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玄武城的近况,抬起一双清泠的眼睛看着容洛书,意味明显地暗示着她牵肠挂肚的玄武城现在很好,百姓安居乐业,他已拔调了足够的钱粮。所以容洛书大可不必亲自回去。
      容洛书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此刻她也没说什么一定要回去的话,因为再坚持下去,怕君御岚又钻牛角尖,觉得她不信任他。
      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容洛书在安抚君御岚这件事上,倒是颇有心得。
      以前觉得清冷高贵得不得了的男人,在她面前总是心软得一塌糊涂,又敏感又脆弱,但凡牵扯到自己的事,总是小心翼翼,一味退让。仿佛她才是这世上最紧要的,只要容洛书在他身边,好不容易覆手得来的天下都可以丝毫不犹疑地拱手让出。
      每每面对这样的君御岚,容洛书都觉得压根把持不住——只要想到君御岚这样权谋出色,智计无双,清逸如仙的人,心弦只因自己而动,就足够她抛下一切,不顾形象扑上去,扒光对方的衣裳,随时随地化身为狼了。
      不能怪她太不矜持,只能怨对方太过可口诱人。
      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君御岚微微发烫的额,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对方越发明媚的凤眸——是了,自从容洛书表明心迹之后,君御岚那双仿佛带了千年不化的冰雪般冷郁的眸子,就开始融化如滟滟的春水,如今更是连半丝阴霾也没有了,明媚得像是潋满半池桃花的湖。
      “昨天我教你控制梦境的方法,记住没有?嗯?”容洛书一边亲昵地蹭他的额头,一边问他。
      君御岚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床头的暗格花纹上。
      沈莺那本记载了鬼沧宗谱和秘术的笔记就放在里面。
      控制梦境的方法,是鬼沧秘术的核心,而入梦,是这个核心的基础。
      梦境,是虚和实的桥梁,也是,无到有的界限。
      君御岚觉得,容洛书突然教他这种秘术,想来一定是有她的缘由。听她颇为重视这件事,便点了点头,等她接下来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容洛书看懂了他的表情,一笑:“如果你入了一个足够真实的梦,真实到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的话,你便可能陷入这个梦境里,再也醒不来,直到你死掉。”她看着君御岚的眼睛,“这样的话,会害怕吗?”
      君御岚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面前容洛书的眼睛,对方的气息温暖而熟悉,就算她的容貌和声音都已经改变,但是他永远不会认错她的气息,炽烈明亮如跳动的火焰,将笼罩着他的阴冷寒夜尽数驱散。
      轻轻环抱住对方:“只要梦里有你在,我就不怕……和你在一起,就是死在梦里,我也是愿意的。”
      他仰着头微微浅笑,轻啄怔怔发愣的容洛书:“你呢?你害怕吗?”
      容洛书回神看他,神色有些复杂,却又有些释然,只叹息着:“庄周梦蝶啊……我的梦里,只要有你,就够了。”
      后来,容洛书倒是再也没提回燕北的事情,只是派了三十六几人轮番回去打点,消息时时通传,燕北之事,也如同她亲知一般。平陵百年雄城,恢复得极为迅速,隐隐已压过塞北诸城,雄踞北燕,而玄武关昔日即为大燕与月支最重要的阻隘,又是有玄武军镇守的军镇重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可以说是扼着两国的咽喉。如今两国合二为一,数十条明里暗里的商道都可经玄武与秘色这一条商道直接通过,不知省了多少事情,方便了多少商贾。
      凭着这一条商路,玄武城和秘色城也是发展迅速,百姓们倒是对当初主修商路的前朝帝姬不免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后来听说这些歌颂之言传到当今圣上耳中,圣上龙心大悦,又昭告天下,说是感念前朝帝姬的功德,体恤边塞百姓,减免了玄武城三年的赋税。
      驻守燕北的桑颉听到消息,却不甚开心。君御岚此番昭告天下,明明已是暗示天下百姓,前朝帝姬已经以身殉国而亡,又这般施恩于前朝旧部的作为,拉拢了众多大燕旧臣,民心所向,民情渐稳,日后他再掀风浪,却是越来越难。
      他终究也是不忍陷百姓于水火,可这口气也实难咽下,故而终日郁郁。
      不过月余,数月之前君御岚提出重修旧典的谕令,业已完成,倒是显得他手下当真有一群办事高效的臣子。如今体制已然完善,三省六部按部就班,政令清明,君御岚的日子倒也没了先前那般繁重,闲来读书品茶,甚为清闲。
      相比之下,掌管着天下兵政的容洛书,倒要事事亲力亲为,整日忙碌,有时忙得不可开交,竟然十天半月都宿在宫外,没得空闲与君御岚多相处片刻。
      朝中传言,皇帝陛下被锦容王冷落了几日,对着太尉府和兵部、户部几位大人大发雷霆,神情冷肃,直言若是事事都要王上断决,那这一府二部数百官员都可以告老还乡了!这一怒吓得三省六部诸多官员都事事勤勉争先,战战兢兢按律行事。
      不几日,容洛书便发现很多之前属官们呈上来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的麻烦,变成了他们众人商议提出办法,然后呈给她过目决断,总算让她得了空闲。
      临近年关,朝中事物需要处理的便多了起来,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陛下身子不禁寒,又病了起来,精神也是恹恹的。
      莫云领着几个伺候的宫人,端着汤药往淑雅殿一边走一边暗自腹诽,陛下哪里是“病”了?根本就是不想让容洛书往燕北去!要不然怎么会前天听了容洛书又提要往燕北去的事儿,第二天就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
      装病这一招也不是第一次使了,他也不嫌腻得慌!
      君御岚倒是想使些新招儿,比如让容洛书忙得脱不开身。这法子倒是成效卓然,容洛书忙得不止连回燕北都忘了,连他都被忘了个一干二净!更何况,他又不忍心容洛书那么累,只好折腾自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容洛书岂不知他的小动作,况且他还故意要她知道似的,只要她一提回燕北,他就一定要“病”,大有一副“你放得下我你就走,回来没准就只能见到一具病死之身了”的样子,搞得容洛书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便也不怎么提回燕北的事情,行程一缓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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