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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明辉池 ...

  •   明辉堂原称延禧宫,历代的皇后都在宫中居住,院落摆件都尽可能的奢华,布以奇珍异宝。

      自尚德帝即位后,大兴土木之术,广招美姬。并在延禧宫西后侧筑一温泉池,终日醉心享乐,揽美姬在明辉池中沐浴嬉玩。春日桃花飘落,夏季玉兰清洁,秋之芙蓉,冬之梅蕊,四季缤纷,尽入眼帘。帝道:“妾之美兮,堪比日月。”便谓之曰明辉池,改延禧宫为明辉堂。

      如若不提耗费了诸多钱银,也着实算作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

      我轻合了书,抬头轻瞥了一眼。两边各站着两位宫女,鸯儿坐在其旁正拭着她的皮鞭。我道:“今日皇上设宴,你们也莫在我这里干守着,也去讨杯酒喝去。”

      鸯儿眼睛忽而一亮,怕是想起了前次春日宴时喝的琼花蜜酿。瞧她这副样子,不禁笑道:“去快去,莫要贪杯。”

      几个宫女也随着谢了恩,匆匆将屋内最漂亮的衣裳穿上了。二八年纪的一群少女,烂漫天真,十分惹眼。

      我看向鸯儿,说道:“我想一人静静,你将她们都带出去。”见她轻蹙了眉头,又道:“明辉堂里处处皆有暗卫,我要是想出点事儿也不行。”我开玩笑,边说边推搡着她,“走罢走罢。”

      她耐不过我,又抵不过美酒的诱惑,便嘱咐了我几句,携着她们出了明辉堂赴宴。我杵在原地,目光悠悠落在庭前的一株桂树上,皎皎月光洒落其上,平添了几分凄朦味道。我不住地叹了口气,转身至室内拿了一件披风,才走向了西后殿。

      暮色下的明辉池,美则美矣,却几近凄凉。旁侧建有一座亭子,环抱桃树,唤作“人面桃花”。有人向桃花之意也有人如桃花之意。我和鸯儿在当初进宫时便在此处埋下一坛酒,现在那酒坛摸起来仍是触手生温。我抛去了手上满是泥土的匕首,向坛底摸去,一个荷包模样的东西被拽了出来。稍微拭了拭面上的泥土,便收进了衣袖里。掀开了酒盖,一股醇厚的酒香便飘散开来。

      我的酒量叫人称奇,倒不是说千杯不醉,而是一杯下去也晕乎乎,一坛下去也晕乎乎。从前常扮了男装鬼混出去跟别人斗酒,京都里的那些富家子弟通通是我的手下败将。那时我朝萧文得瑟,他照例轻哼了一声,然后抛来一个眼神,看得我心慌。

      我收起扇子,闷闷道:“不好玩,我要到华升的五里巷去。”

      “他那儿有什么好的?”他正垂头练字,说话时抬眼看了我一下。我拿着扇子“啪啪”敲了几下他的桌子,答道:“有酒喝,有美人瞧。”
      彼时我一身男子装扮,长发用簪子高高束起。

      “唉——”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将扇子反转至手中,一顶一敲,簪子落地一响,“咚”的一声将我的神思搅乱。

      长发如泻,鬒发如云。

      “你——”我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心头似有满肚的话要骂,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拾了地上的簪子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回头朝他狠狠地碎了一口。

      细细想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心情好时我唤他一声墨枢,被惹急了索性什么称谓都不用。后来成长了几分,人前,我向他行礼,尊称一声“萧王爷”,人后,便痞里痞气地唤他萧文。

      我和他之间什么时候却变成了这样一般模样?在此之前我虽有隐约想到,却不敢再揣摩下去。直到如今,我的心怦然而跳,面上却怒不可竭。“浪荡子。”我愤恨骂着,身后却传来他的笑声,低低畅然,迂回盘旋。

      回想那时的自己觉得气闷无比,我仰头喝了一口酒,又想到自己有孕在身,不益饮酒,那口酒便又吐了出来。如此好酒,却染指不了。我满脸哀怨地把坛抱入怀中,嘴里忍不住哼哼唧唧。

      “什么人在那儿?”

      忽一男声从明辉池的另一端传来,我一惊,即刻识出是他的声音,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彼时夜已深,明辉池旁并未点灯,看的人影只是绰约。“奴婢是来这明辉池打扫的宫女。”我捏着鼻子细声道。

      “今日退下,明日再来。”

      “是。”我恭敬地应了声,满腹迷惑地抱着酒坛往回走。庆祝他即位的宫宴他不去,这酒酣宴乐之时,他倒来这里作甚?!索性他的心思从来都叫人难以捉摸,我便也不想再想,老老实实地将怀里的美酒搂紧,准备打道回府。

      “慢着——”他又突然出声,缓缓道:“去把灯给点上。”

      我顶你个肺!!

      一般在明辉池当值的宫女都会随身携带一把火折子。因为明辉池水汽湿润,常常雾气迷蒙,有时白天也需点灯。我愣了一下,干脆加快脚程,料想他也不会光着身子来命一个宫女点灯。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萧文他稍使轻功,便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握住了我的脖子,我心下一急,一脚便踹上他的小腿将他踹入池中,怎料他死死拽住了我的头发,我痛呼一声也被牵连入水。怀里的一坛酒撞在池壁之上,醇香的酒液便一尽地流入池中。

      我一下掐住了他的脖颈,大喊:“萧文,还我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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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文极快便换了衣物出来,一身黑底金绣的团龙衣袍,称得他尊贵不凡,疏离遥远。我抬眼快速地睨了一眼,将手懒洋洋地收了回来,拢在袖子中。
      忽想到那个藏进袖里的荷包,向里伸了伸,却没探到,这才又记起适才落水,定是换衣时未有注意,一时给掉了。我神思一会儿飘远,恍惚听见他发问道:“身子如何?”

      太医低眉顺目,躬身恭敬道:“娘娘身子无碍,只是体内仍有些虚寒,得好好调养着,万不可再做危险之事。”

      他点点头,看向我道:“你听见了?”

      我瞧他眉头轻攒,双唇紧抿,低低应了一声“嗯”。

      语罢,他轻遣了太医,高公公也被他挥去门外守着。我低头看双脚,只见一双靛色蛟龙出海的靴子慢慢向我逼来,一具高大的身体抵在我的面前,身上的龙涎香味钻入我的鼻间,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压在我的额头之上,温声道:“我今晨来看你时,你的手还微微发烫。”说着,停顿了片刻,“你向来对自己的身子不甚在意,小毛病总是反复。料想你素日有点小聪明,可借这五年在宫里能好好的调养身子,可现在却反倒不如从前了。”说罢,便想将手摸过来握住我的手。

      他说话时并未称朕,语气温柔的叫我一暖,不由得片刻恍惚,柔情萦绕。却在触到那只手掌时浑身一凛,连忙推开了他,“皇上,此举不妥。”

      他的眉毛便皱得更紧,微吐了一口气,“我以为……”

      我急忙道:“皇上以为的恐怕是错了,奴婢身份卑贱,不敢劳皇上费心。”

      “当真?!”他定定地审视了我一会儿,目光锐利,双手背在其后来回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旁人并未说什么,你倒是自贱身份。”他眼里讥笑一闪而过,好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今后的起居依旧在这明辉堂里,依旧给朕好好做你的皇后。朕会叫太医一日三次来请脉,你怀有身孕,身子由不得你马虎。”

      我轻笑,“这孩子生来便是要死的,何必叫他再熬八个多月。”我垂目摸着小腹,余光却注意到他眼眸一暗,便转了话头道:“你今日突然到明辉池是为何?”见他轻抬双眸环顾四周,又接口:“我将她们一齐打发了出去,你直言罢。”

      他薄唇微启,“虎符。”

      我惊了一惊,不可置信道:“在明辉池中?!”

      他拿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茶,答道:“嗯,确凿无疑。只是我适才潜入水底去看,却丝毫未见头绪。”他压下茶盏,“你可有什么想到的?”

      五年来,我从未听过什么虎符之事,便不住摇了摇头,停了停又道:“我待会儿再仔细想想,说不定会有什么思绪。”说罢,便轻掩了嘴打了一个哈欠,朝他挥一挥手,“夜深了,皇上还是先回吧。”

      知道我这是在下逐客令。他一甩衣袖,容色几分难看,“高福海。”高公公应声而到。“可安排好了”“回皇上,太医已从暗处小路回了。”

      他点点头,抬步径直向了西后殿,因由从前先皇在昭华殿和明辉池之间修了暗道。刚行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目光琢磨不透。

      他此行本不应叫任何人知晓,虎符乃是调兵遣将的大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如今平西王手中持有一半子符,若他得知了另一半母符的行踪,又叫他得到了,后果便真是不堪设想了。这样想来,他却冒险唤了太医,我心头微一荡漾,不禁心思微动。

      “毓儿,不可再动情。”转瞬之间,爹爹的脸又再浮面前。

      我猛然想起荷包之事,紧忙去换下的衣物里翻找,却连条缨子都没找着。心头便一下紧张了起来,心想不若是掉到明辉池了,稍微平复了心绪。和了衣安置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明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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