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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日】[迷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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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仿佛把空气当成了水池,无质量的身体在其中沉浮。脸上的神色是迷惘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或许对于灵魂而言,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
但他还是感觉空虚。
今天是第三日,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给了他更多的记忆。他想起来,自己是个军官;他想起来,自己大约人缘很不好;他想起来,自己面对功勋时的兴奋...
想起来的越多,就越想得到更多;周而复始,循环往来,这是个无法逃离的怪圈。
诀伸出手——那只手已经覆盖上了洁白的,毫无纤尘的丝质手套,他触碰着虚空,想要去捉住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挺拔的军装,有些烦躁不安的撕扯开肩膀上繁复的流苏,扔到地上。
“咦咦~诀先生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啊~”
一旁的葬仪屋放下手里正在制作的棺材,拍打一下手上的木屑之后,朝着诀这边望过来。
“这是你独特的讽刺吗?Under taker,恐怕你早就预料到了才对吧。”
诀不屑的冷哼一声,继续毫无意义的动作。肩膀上的流苏很快被折腾的殆尽,这才停止了这暴虐的行为,改为靠近了这个家伙。
诀漂浮到葬仪屋的头顶,用手指捻起一缕属于那个家伙的银灰色的发丝。放在手里反复把玩。
葬仪屋对此不甚在意,继续起手里的工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诀聊天。与其说是聊天,或许“单方面的调侃”要更适合形容两人的对话。
“诀先生,有没有想起什么笑话啊~小生有些无聊呢。”
葬仪屋头也不抬,继续和棺木奋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板上灵巧的运动,雕刻刀简直可以在他的手里飞出一朵艳丽的花,他仔细的雕琢着花纹,一朵玫瑰即将成型。
“乔治二世是死在马桶上的,这算不算。”
诀面无表情的放开了手里的头发,转为折腾葬仪屋的帽子。那一顶宽缎礼帽在诀的手里的运转速度简直可以和那把雕刻刀的速度相媲美,只可惜,刀的运行诞生了美感,他只是负责把这顶礼帽折磨的不成样子。
“很老的段子了呢,但是一点也不好笑哦,诀先生,难道堂堂的少校只有这么点水平?”
戏谑的声音在后面转了一个弯,声调上扬,使这句话的意味更加明显地凸现出来。
“哼...”诀微微侧头,也终于放过了帽子,飘到一边去发呆打发时间。但这句话里的重点他还是没有错过——
他在意识到哪里不对之后,马上如同捕食的恶狼一样抓住葬仪屋两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起来:“Under taker!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葬仪人瘦削的身体被摇的一阵晃动,但很快稳住了身形,不骄不躁的整理了帽子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诀先生?小生怎么会知道呢?”
“这种把戏你是在骗孩童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级别的军官!”
葬仪屋的表现让他更加怒火中烧,无色的眼瞳里甚至可以看到火焰蹿起来。他终于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可恶!”
——反正也不会打中,就这样也没关系。
但没有让他想到的是,葬仪屋对他的这一拳不躲不闪,甚至把心口主动迎了上去,他的拳头在马上要触碰到那一层衣料时堪堪收手,他带着些许愠怒退了回去。
“你为什么不躲。”
这句话的语气是冷的,他清楚,如果这一拳真的打中,普通人至少会用半天的时间来恢复。
虽说面前这个家伙好像不是普通人。
葬仪屋似乎还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小生只是检查一下诀先生您的想法不是吗,如果您刚刚不收手的话,小生的笑料就会多很多诶。”
“你......”他一时语塞。
又来了,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面前这家伙好像总能找到自己发怒的点和界限在哪里,而自己总是对这家伙束手无策。
但自己居然无法去彻底的讨厌他,平时的称呼也多半是带着调侃意味的玩笑...为什么?
面前这个家伙把自己当成猎物来培养,自己不是该生气吗?自己不应该感到难受吗?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家伙,一丝涟绮都翻不起来?
——他不知道。
于是他默默地在这家狭小的棺材店里,找到了一个最阴暗的角落,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降低存在感。他的手指不住的在衣料上摩擦,感受这虚拟的纤维传来的质感。眼神在所有的灰尘上掠过,最后干脆闭上了双眼。感受着爬虫经过时穿过自己身体的冰冷,以及,手指相碰时,依稀还能感受的炽热。
灵魂的双眼即使是闭合上,也依旧能“看”到外界的事物。就比如说,他可以看到,一只熟悉的、被白色衬衫包裹住一半的手掌,伸到了他的眼前。
他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不去理会。但手的主人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又得寸进尺的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又是做出了一些手势...
他终于忍不住了。那种下流的手势,背后这个家伙是怎么学来的!
如同刚开始时一样,他反身一脚向背后那个可恶的家伙踹去。他可以听到,风声显示着,这个家伙轻巧的避了过去,并且也是如那次一样,捉住他的脚踝后连人一起扔了出去。
不过他这次早有准备,感受到身体传来的无可抗拒力时,就立刻飘出去,稳住了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混蛋。
“Under taker!你太过分了!那...那样的手势...”无血色的脸居然涨红了起来,而它的主人正用手指着下面那个直接导致这一事件的罪魁祸首。
“哦?这都是以前有些客人在卖情报时用出来的哦。”他恶劣的笑:“还有更过分的呢,诀先生~”
“流氓!”
他又升高了一些,远远地望着下面这家伙。
“咦?可是你我之间可都是男人啊,诀先生?”葬仪屋摆出疑惑的表情,手指屈起,放到了嘴唇边上:“难道说...诀先生,其实是小姐?”
“你你你...”诀已经气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零乱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往外跳,但就是拼不成句子。
“啊呀,小生说错什么了?”最大的罪魁祸首装出一副不自知的模样,把袖子掩在嘴前,小声的笑:“小生觉得,自己没说错哦。”
“胡说!我是男人!男人!”诀干脆已经暴跳如雷,往下飞一点,用手指很不礼貌的指著对方的鼻尖:“女人没有喉结!”
他说着,小孩子赌气似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噗...”葬仪屋忍不住突然笑一声:“好幼稚的举动啊,诀先生?”
先生的音故意被他拖得很长,显然是带着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诀又飞回了天花板那里,几乎是以倒挂起来的姿势看着下面的这个可恶的家伙,猛然想起这家伙话里一个很大的漏洞:“等等,男人之间你就不算流氓了?”
“呀,被拆穿了呢...嘿嘿...”葬仪屋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样略带些惊奇的把头扭向了诀:“小生真是好佩服您的反应能力!”
诀的脸上有些微微色变,灵魂苍白的脸色将这一抹小颜色放大到肉眼可见的地步。他好容易才调控回情绪,把手一甩,手套被甩到了葬仪店里灰扑扑的地面上。
“咦?诀先生要帮小生擦地板吗?小生感激不尽哦~”
明知不是这个意思,却将事实加以扭曲,真是相当高明的诡辩,不,气人技术——被气的某人这么想。
“我要跟你决斗!Under taker!”
“我赢了的话,你就把你知道的关于我的都说出来!”
诀黑色的头发一点也没随着身体的运动而变化,依旧是紧贴在后脖颈处,显示出一抹天鹅般优雅的弧度。此刻,这只天鹅正在向一只狼挑衅。
“不,小生才不要。”迎接他这信心满满的挑战的,是一句冷冰冰的话语。甚至对方同时行动了起来,转身就走回了完成度已经颇高的棺木旁,蹲下身,摆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架势。
“除非...你要给小生极上的笑话哦...”
决觉的自己几乎可以从对方没有显露出来的眼睛上看出奸诈的意为。刚才的狼一转身就变成了狐,多令人难以置信。
钟声打断了这只没有自觉地猎物的继续挑衅。
时间到了。
这是,第三日结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