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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旧日真相 ...

  •   “白昼,够了。”她垂眸,声音平静,没有恼怒,没有冷意,没有倨傲,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他起身,坐到床尾,似乎也不想开口。
      她翻身下床,迅速整衣,一掀帐帘,消失身影如风。
      他几乎要觉得她是脚不沾地地逃开的,转瞬间眼前便只余下帐帘翻飞而起。他愣了愣,浮起一线浅淡而满足的笑意。
      看来先前是他想错了,她从来不是无情,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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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雪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风一般卷回了自己的帐篷,将帐帘甩得啪地一声响。
      她端起桌子的杯子就灌下满满一大杯水,冰凉的感受滑入咽喉,似乎将之前暧昧火热的回忆都暂时压了下去,体内隐约起伏躁动的热力也一同平息了下去。
      手中瓷杯微凉,她握着,悠悠呼出一口长气。
      方才那一刻里,她想了太多,却也直觉地想要逃开,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不敢想,不愿意去打破这数年来的平衡与距离,或许她已经不抗拒此事,却未必是能够接受。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里,是不想就此交付自己的。
      她一直都很清楚,他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却总是选择了忽视,逃得一时便算是一时吧。
      以往都没有发现,她竟然也会如此鸵鸟的一天。
      她以手撑额,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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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以后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缓慢,头顶一轮弯月撒下的光辉清冷,面前一盏油灯摇摇晃晃,投射下一片昏黄光晕,将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玉雪箫懒懒地半倚在桌案上,将面前的茶喝过一轮又一轮。
      粗糙的茶叶本就经不起几轮冲泡,到得此时已经是味淡如水,她却不在意,兀自拿着杯子,似是在品味上品。
      衣袂被风卷起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握杯的手一顿,轻轻搁下杯子,望向帐帘处。
      “你,怎么还没睡?”白昼走进帐篷,见到她不由得有些惊讶。
      “有事。”她应得平淡,顺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在她对面坐下的人面前。
      “你下午来找我的事?”他接过茶杯,笑了笑,问道。
      一句话勾起了下午的回忆,她不自在地错开目光,脸色浮起可疑的红云。
      他自然看到了,不由得更加想笑,却勉强按捺着,一本正经道,“是什么事?”
      她端起茶杯半掩着脸,挡住了颇有几分懊恼的神色。
      “我觉得夜白有问题。”她放下杯子,平缓道。
      “夜白?”他愣了愣,“他有什么问题?”
      “他的身份是什么?”
      “魔族军师。”
      “从头开始。”她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接上一句,“崭露头角开始。”
      “原本他只是一个普通魔族,五年前在一场变革之中大展锋芒,从此便广为人所知。”他微拧着眉头回想,“大战刚起时,便任命他为魔族军师,此后更是根据他的计策而小胜了一场。”
      “大概就是这样吧。”他看着她八风不动的样子,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
      “我,我觉得他认识我。”她单手托腮,转着面前的茶杯,神色思索,“而且,而且……”
      “若说他认识你,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不以为意道,“我记得宴会时,他是有参加的,见过你,倒也正常。”
      “不对。”她摇头,眉心纠结在一起,“他不是在宴会认识我的,绝对不是。”
      “什么意思?”他不解,“我查过夜白的出身和经历,事无巨细。然而夜白并没有去过神皇。”
      “不是神皇,我可以确信,我先前从没有遇到过他。”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但是,他一定认得我,而且……”她顿了顿,似乎也不太肯定,“应该相识十年了吧。”
      “十年?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既然先前没有见过他,又如何觉得是十年相识?”
      “眼神,他,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她叹气,“我不确定,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他好像不仅仅是认得我。”
      “还有什么?”他追问。
      “不知道。”她摇头,“像是恩怨,又像是……纠缠吧。”
      “夜白,五年前,冷漠,锋利……”他无意识地自说自话,忽然回想起之前夜白一瞬间对他露出的锋芒如刀的神色,虽然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是他却是可以肯定他没有看错。
      冷漠锋利,抬剑直指的样子,似乎有点像一个人……
      白昼眉头越拧越紧,似乎是像前世的白夜,今世的白夜,似乎没有前世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反而显得更弱小,性格也更软弱些,没什么争取,对他的态度,谈不上有多尊重,却也和前世不同。
      “夜白,白夜,白夜的不同……”
      他心里突然蹿出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他可以是重生者,别人自然也能。
      前世的白夜在今生换过身体重生,不知是有意或者是无意,成为了魔族人,如今还是魔族的军师。如果夜白也带着前世记忆的话,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意思?”她皱眉,心念电闪,认真道,“夜白,白夜,你的意思是,同一个人?”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是与不是?”她追问,目光坚决。
      “确实是。”他叹气,慢慢道,“我的猜测,夜白是重生者,是前世的白夜。”
      “那现在那个白夜是谁?”她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他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他摇头,喃喃自语道,“完全不一样。”
      “你,所熟悉的……”
      帐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卷起新落下的雪,呼啸着涌入温暖的帐篷中,吹得人身体一颤。
      一点雪花落在了她摊开的掌心,那一点冰凉将她的思索打断,她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熟悉的眉眼,似乎有一道闪电劈进脑海。
      在东夜时,他曾经提过一句话,和前世一模一样,前世!
      他所熟悉的白夜,前世的白夜……
      她心底微沉,虽然这样的事太过荒唐,却也不是完全不存在,大陆久远而尘封的历史里,似乎也出现过的奇异事件。
      那么,他会不会是重生?
      而且是带着前世记忆的重生。
      她慢慢握紧掌心,那点雪花,在她的掌心很快化成了水,缓缓地流过,顺着她的肌肤一点点滴落下去,带走手心的温度,那冷意,似乎顺着她的掌心,蔓延到了她的心口,冰冷。
      她一味猜测不过徒然,该让他自己承认才行。
      她慢慢攥紧衣袖,目光也渐渐带上了冷意。
      “雪箫你怎么了?”他抽离思绪,目光一瞥,便见她神色不对,有一线水珠正顺着她的手腕滑落下来。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挥开。手腕相撞,很轻的撞击声响,却惊得他目光一跳。
      “白昼,你是重生者,是吗?”她垂眸,声音平缓,不辨情绪。
      他愣了愣,被她撞开的手慢慢放在桌上,抿唇沉默。
      “你的实力,是怎么来的?”她声线冰冷,心跳却在无形中加速,“我自问天赋与修炼时间不少,却依旧与你的实力有云泥之别,为什么?”
      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回答,眼底一片如墨的沉暗,不辨情绪。
      “呵,你不想回答我是吗?”她勾唇而笑,却是满满的嘲讽之意,“没关系,你可以不回答。”
      “是,我是重生者,拥有前世记忆的重生。”他默然良久,一字一字艰难开口。
      一时间,似乎帐外风雪都已静止,只余他那句话,在耳边回旋。
      重生,竟然真的是重生。
      她的心在砰砰跳动着,她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微微低着头隐藏着变幻不定的神色,表现出一派平静的样子。
      “为什么恨我?”她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淡漠清雅,一如初见。
      “我,我并没有……”
      “在东夜,你说过,我与前世一模一样。”她顿了顿,“你还问过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如何。”她对上他的目光,冷笑一声,“你可别说,那些话,都是你信口胡说的。”
      “我先前确实做过很过分的事,我很……”
      “我想知道为什么。”她冷冷打断,“而且我不想听到假话。你不必编理由,要是想编理由,也要编一个完美的,别落了破绽被我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他按着额头,忽然便觉得无力。
      他有预感今日之后,会是翻天覆地,毁去他之前的所有努力。
      “前世,我的身份,婚姻,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
      “前世,神皇玉氏嫡女,最优秀的玉氏后人,白夜的妻子,你与他,算是世家间的联姻,但却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抿着唇,神色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回想起先前夜白的神色,如今一想,倒也理解了。
      “后来他决心要除掉我的母亲,我不知道他用了多长时间找到的机会,成功地偷袭了我母亲,导其重伤,连带我,都一并失了反抗之力。”他的神色充满痛苦,似乎对那一日充满了抗拒心理,“你,和他一同出现。呵,我没想到,会在那时见到你。”
      “你如往常那般姿态高傲,居高临下的样子。远远地立在殿门外,静静地看着他。你逆着光影,看不清样子……”他的目光因为回忆而遥远,却挂着苦笑,“可我却知道是你,没有理由地肯定了是你。夜白对我母子举剑,我无力保护我的母亲,亦不能自保,便是看着他下了杀手。”
      “呵呵,其实我早该想到会有那一天,我从一开始,便不该拒绝我娘要我回去的意思,若我当初能够听她的话,又何至于此呢?何至于,要看她在我面前失去性命,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保护!”他眼底满满血丝,完完全全地沉浸于往事,一直以来深埋于心的痛楚悔恨锥心,于此刻爆发,他似乎已经忘了对面的人是谁,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自幼在东夜长大,一直以来东夜白家才是我的家,我对母亲的记忆太淡,淡到少年时都记不清面容。我怎么会容忍自己和魔族为伍,我怎么可能是魔族血脉呢?”
      “我不承认,我不愿意回去,即使她再三来信,再三要求,连哄带威胁,我都不愿意。我只答应了去看看她,呵,便是这样,也让我遇见了那一日。”他握紧拳头,骨节咔咔作响,“到了那一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不在意,我还是会觉得痛,觉得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原先的愚蠢,恨他的残忍嗜血。”
      “弑母之仇,不可不报!所以这一世,我便杀了那个女人,我也要他尝尝,失去母亲的滋味!”他的眼底是冰封千里的雪,是一片茫茫的白,是极夜的黑。
      竟然是如此么?原来前世的真相是这样的。
      玉雪箫依旧垂落目光,只看着面前那一杯冷却多时的茶,觉得心在渐渐的向下沉。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地响起,她似乎也看得到那一日的沉寂与血火,看得到那个人的无力与挣扎。
      难怪。难怪他们母子之间的态度古怪,一个人怀着前世的愧疚一直想要补偿,另一个却依然是原先的我行我素大权在握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
      他大概会觉得痛苦吧,她在心底默然叹息。
      “可我当时,最不想看见的人,竟然不是夜白。”他从旧日回忆中渐渐恢复过来,声音低哑,因为激动和愤怒,唇上起了一层干燥的白皮。然而他却像没有察觉一般,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那时,我最不想看见的人,是你。”
      她愕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底风云涌动,更多的却是不解与疑虑。
      “在那时见到你,我会觉得心更冷的。”他笑起来,低沉而苍凉,目光沉暗而落寞,“虽然你什么也没有做,虽然你只是遥遥地看着这一切,你没有出手,你没有做任何的不利我之事,可我却那么恨,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会是你,看着我死。”他痛苦地摇头,目光冰冷如利剑,“那一日,我在心底发誓,如果我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要报仇!我要把所有的仇人都踩在我的脚下,我不会再弃我母亲的好意于不顾,不会再固守着人族的身份而不敢向前。我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才可以让我的仇人,匍匐在我的脚下。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后悔,不会让当日的悲剧在我眼前重演。”
      为什么是我?呵,我又如何能知道,在你前世的我,是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他挣扎苦痛的神色印在她的眼里,他沙哑而沉闷的声音听在耳中,都令她觉得心头微堵,却更多地觉得可笑。他的痛苦,和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我真正重生,我便决定了,无论这一生,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杀了这个一直在我面前俯首贴耳,却在一转身就给了我一记重击的所谓弟弟。我要让他一步步走上云端,再狠狠跌下。我要他从天堂坠入地狱,我要他体会所谓这世间的痛苦挣扎,我要他永世不得翻身,经历这世间种种苦楚,再杀了他。”他端起冷却的茶水,一口饮尽,咽喉间的痛灼然翻滚,他饮得太急,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夜色寂静而深,他渐渐地平静下来,隐去疯狂,带起苦笑,“我不知道我还该报复什么,除了他之外,我只知道,我,一点都不想放开你。既然我重生于你和他相识之前,我不想再放弃一次了。我要把我曾经失去的,都重新握在手中。我原本不曾得到过的,我也要得到,即使是抢夺,我也不惧。”
      “于是,为了你想要的报复。”她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在东夜,你便掳走了我,并且囚禁我。”
      “不。”他却摇头,“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嗤笑一声,“只是想毁了我是吗?”
      “不是。”他还是摇头,声音低沉而痛苦,“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毁了你,从来都没有……”
      “白昼,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从你重生打算复仇开始,你就没有放过我的想法。即使是前世,我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你,然而,这些都不会让你选择放过我。”她顿了顿,看着他躲避而闪烁不定的目光,轻笑一声,“你所说的,我的同去,我的漠然观望,都不过是你的借口,你借用了今世你超越旁人无数的术法,报复而已。” 她唇边笑意淡淡,却漠然而讽刺,“爱与不爱,婚约如何,都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可以决定的。只是你,却以这样的缘由,来报复于今生完全不知情的我,你从来都不觉得,我是无辜的。”
      “对不起,我,我很抱歉……”他无力低声道。
      “不必说抱歉,若你当真觉得我无辜受连累,根本也不会这么做了。”她冷笑打断他的话,“你只是想要找一个好的借口,骗过你自己,骗过所有,来得到你前世不曾到的东西,不曾得到的人,比如,我。”
      夜风冷冷,吹开帐帘,雪花瞬间飞入,落了他一身,在黑色披风上很快化成了水,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失神地怔坐在原地。
      “你拥有两世的时间,去了解我。你,最清楚什么样的方式,最伤我。”她语声清冷漠然,一字字清晰稳定,平静得似乎与己无关。
      她并没有看向他,更不会去注意那件披风,曾经被她握在手中,是她亲手挑选,赠予他。
      “无论是在东夜或者魔族,你若当真只是想要占有我,大可以打昏了我,一个没有意识的人,更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可是你没有。”她仰首向天,呼出一口气,声音更冷,“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尊严与骄傲于我,重于性命。”
      “我……”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说不下去,紧握的双手,骨节泛着苍白的颜色。
      “所以,你一定要选择在我清醒的时候对付我,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最大程度地羞辱我。你想要的,是我的不能反抗,是让我亲眼所见自己的失败,只能够臣服于你,只能够听从于你!以此,调换你当年无力反击的地位,换我沦陷失措,向你求饶!”她咬牙切齿,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故意在那时说尽羞辱我的话,刻意放缓你的动作,刻意动我,就是为了逼我认输,逼我向你臣服。你狠!你用尽手段费尽心机,便是为了得到这些,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在你得到了之后呢?便是弃如敝履,再不多看一眼,随意地抛在角落里,来炫耀你的胜利!”她的眼底似乎起了火焰,灼灼燃烧着,像是要焚尽过往一切,恨怒滔天,“你赢了吗?你满意你现在得到的了吗?”
      她竟然觉得心似乎有细密的痛感。
      记忆里呼啸掠过摇晃的秋千后他平静温柔的眼,大婚之夜里高贵艳丽的喜服,那年冬日里飘落的雪,他递过的第一只烤好的鱼,他推过那封信时温暖的笑意,她咳血之后轻轻拥抱着她的暖意……疯了,果真是疯了。
      “在最初,我,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他按着额头,压抑而痛苦,“但,但是……”
      “滚出去!”她一掌拍在桌上,控制不住地吼出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旧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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