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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君心何寄 ...

  •   魔族王宫
      室内烟气袅袅,将人影半遮,只得模糊轮廓,不得见其神情。
      一人端坐椅上,腰背挺直,发髻高挽,梳理得一丝不乱,威势隐然,让人大气也不敢喘。
      “云珠。”那人开口,语声淡淡,明明是女子声线,却显得几分低沉,带压抑之感。
      “圣女。”对面立着的云珠微微弯下腰去,神态恭谨,却隐约有些忐忑,眼光在低垂中四处乱瞟。
      “她去了战场?”雪流琴仿佛没看见云珠乱转的目光,问道。
      “啊?”云珠呆了呆,反应过来便接口道,“确实是的,夫人她……呃,王后确实,确实是去了战场。”
      “她竟然真的去了。”雪流琴叹气,隔着烟雾不能见其神色,听其语声似乎有些唏嘘之意,“这大抵也算是完成了……”
      云珠听得这话不由有些困惑,却也不敢问。房中忽然便安静下来,满室寂静里,她百无聊赖,已经神游天外想到了刚刚才被她安抚下来的凉尘,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夫人离开时下的命令言尤在耳,是以如今她的日子才会过得如此悲摧!
      凉尘太难糊弄了,也太难管了!她这么多天了,一步不敢离开,吃饭睡觉都选择了看得见这家伙的地方,生怕一个眼色没飞到,就让这家伙给跑掉了。那等到夫人回来,可就惨了。
      云珠第一万零一次的哀叹自己命运悲惨,人生悲剧,好事没有轮上她,坏事都让她一个人给担了。
      唯一安慰的就是凉尘最近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并不像头几天那般发怒闹事砸东西,开始陷入了一种沉默里。她也不用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她心满意足,已经忘了身在何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露出一点笑意。
      “你开心什么?”
      雪流琴的声音突然响起,云珠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立刻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行按捺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脑袋,平平板板道,“没有。”
      “你说她当真是……”雪流琴似乎心不在焉,倒没有再追究她方才的事情,状似自说自话,只是说了一半便停住。
      “圣女说的人……”云珠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心探问道,“圣女指的是王后吗?”
      “嗯。”雪流琴应了一声却皱起眉头。
      平心而论,她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因为儿子喜欢而不好过多干涉探问罢了。她该尊重他的选择,即使她不喜,也不该多言。
      那个女人最出色的便是眼睛。一双眼睛狭长而明锐,如凝冰雪,看人时三分冷意七分漠然,无波无澜,静若深潭。更不知她是如何长成的,养得一身冰冷与傲气,无论落入何等狼狈境地,都是硬生生摧折不得的。只要事关其尊严与骄傲,她从不低头,向来生撞硬碰,从不回避后退,倒也不怕头破血流。
      那个女人漠然,高傲,万事不在心的模样,少言,不笑,端架子的意味如此明显。
      哼,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可即使是如此,却依旧被她那个看似平和温雅实则骄傲的儿子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温柔体贴,呵护倍至。而且那个女人还享受得理所当然,没有分毫珍惜体谅,永远冷若冰霜,疏离淡漠,真是越看越不痛快。
      尊重?哼,尊重也该给一个值得的人,而不是一块永远不能融化的冰。
      有些事,她不问,不查,也不代表她不懂。
      王后无所出,不过是儿子的尊重罢了。尊重她的想法,尊重她的心意。
      哼,该办的事不办,平白添了一堆的麻烦。
      天长日久,自然有人动了心思想塞人进门。美色当前,温玉软香,红绡帐暖,少有人能拒绝这两全其美之事。然而却是错了,要送人的人被他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去。
      她自然也曾刻意放了风声到那人耳边,想看那人的反应,她怎样也想不到,竟然是没有反应。那人分毫的不在意,正是完全没有将此间事放在眼中的证明,无爱亦无恨。
      这倒真是如满满蓄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着落的,让人心头发堵。
      雪流琴的眉头拧得更紧,她确实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这般没有回报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做?似乎还是乐此不疲。
      “回禀圣女,王后确实跟随当日回来报知消息的将领前去战场了,而且……”云珠开始纠结着接下来的话,一句“而且圣女你明明知道,何况都过了这么多天,现在才问不觉得太迟了”,终究是没有敢说出口。
      “我不过是意外她竟然去了那里,真是找死。”雪流琴冷哼一声。
      “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啊。”云珠想辩白却也不敢多嘴,低着头小声嘀咕着,不期然想起当时那女子的神情态度,突然就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什么样?”雪流琴闻言不由得收了思绪,向她看了过来,追问道。
      “就是,呃,就是我觉得,其实夫人心里,应该,应该是……”云珠开始掐衣袖,想起那人提起送死二字时平静而萧索的神情,便咬着唇不想再说下去。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人对凉尘的感情,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看似不在意,实则处处留心。到得如此地步,然而她最终却可以选择决然抛下。
      有些事,当真不知该如何言说。
      “她心里应该是什么?”雪流琴冷冷开口,“你跟在她身边日子也久了,总该多少知道一些吧。”
      “我说不来……”云珠开始戳手指,眉心纠结,“圣女,我只能说一件事。”她吸了口气,眼睛一闭,毫不犹豫道,“我觉得王后不可能对王完全无情的!”
      雪流琴眉头一挑,“继续。”
      “没有继续。”云珠坚定地把脑袋摇得像波浪鼓,“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又是一片沉寂,远处檐角风铃被风吹动,叮叮当当地响,清脆而空灵。
      良久,室内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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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帘在身后被风吹动,投下一片浮动的阴影。玉雪箫立在原地,唰一下收回打量的目光,姿态僵硬,神色极为不自然。
      帐篷里的两个人,一坐一立。坐着的半身赤.裸,身体半侧,立着的身体半躬,手中正拿着什么在不断地忙碌。
      早知道刚才应该看清楚再进门的。
      她在心里默默叹气,想着找什么理由开脱。一时间居然没有想起此时是该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前直接冲出门去。
      不远处坐着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她郁闷拧了拧宽大的衣袖,装作看门边的挂饰,不理。
      “你先出去。”
      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她舒口气,立刻转身就打算出去。
      “雪箫,你过来。”
      她的步子一顿,便见一名打扮普通的仆人从她身边风一样的掠过,一掀帐帘便立刻消失,隐约还听得风声中传来一声压抑的窃笑。
      “什么事?”她不动,在原地站得笔挺,眼光转开,就是不看他。
      “为什么站那么远?”白昼看她不自然的姿态更想发笑,却努力按着笑意,一派平静道,“过来,有事。”
      “有事就说。”她还是不动,开始言语拉锯战。
      “你打扰了我换药。”白昼忍笑忍得辛苦,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应该补偿我。”
      “嗯,应该,我去帮你叫人。”玉雪箫反应很快,自顾自地接下去,“我走了。”
      “现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你去找谁?”他语调慢悠悠,微微拉长,和刚才那声轻笑一模一样。
      一个人都没有?看来刚才出去那个是得了眼色把人都打发走了。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她继续眼光乱转,却应得快速而生硬,“那你自己解决。”
      “伤在肩膀上,我没法自己解决。”他笑得很无赖,眼底流光狡黠,悠然道,“你打扰了我,现在没人帮忙,你应该顶上。”
      扯吧,这算什么理由。明显是他刻意安排的。
      玉雪箫不由在心里叹口气,果然,后招都想好了,认了!不就是上药,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一念想定,索性快步上前,瞥一眼身边桌上的各种瓶瓶罐罐,想了想,拿起拔下瓶塞的那瓶,抬手举到他的肩膀处,小心向下斜倾瓶身。
      她上药时自然微微俯下身去,随意束起的长发有几缕垂落,扫在他的手臂,随着帐外吹进的风微微颤动,轻触着他的肌肤。他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空闲的左手拈着她的发丝,很有兴致地把玩。
      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专心处理伤口,自然而然而又靠近了些。
      发梢落在了他的胸口,柔软地拂过,发尾戳着肌肤,微刺,带起身体深处不易觉察的酥麻感受。
      有轻淡的香气散开,在这寂静得呼吸相闻的帐篷内,他觉得彻底地松下心防,换一声悠长叹息。难得一刻的亲近与温柔,几疑自己身在梦中。其实并不是梦,这几日以来,几乎每夜都与她共卧一榻,轻揽她在怀安眠。极近的距离里,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端,拥她温软的身体在怀里,如同一朵轻软的云。他笑了笑,她在身边,当真让他觉得柔和而安慰。
      她看着那伤口,拿着药瓶的手指微微颤动,另一只手抓着干净帕子按压在一旁,防止药粉落下。一时间思绪飘远,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有了结痂的趋势,却依旧可见其狰狞,难以想象当初伤口造成时,该是如何可怖。
      她抿着唇,沉默着并不发问,依旧专心地替他上药。有些复杂的事,何必去说,去揭穿此时完美的表象。
      他注意到她停顿的动作,不由得抬眼看去。
      她目光很定很专注,定死在他肩膀围绕伤口三寸之内,绝不向外移一分。
      哦,想起来了,好像这次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了衣服。于是她似乎觉得很尴尬?他瞄了一眼她,板着脸的样子很严肃,唇角抿得很紧,似乎耳朵有点红?
      他恶劣地想笑,一时间觉得看着她这样子,分外的赏心悦目。
      他极力克制着不要笑出声,却控制不了身体的微微震动。她还在愣神,此刻手指一滑便触上了他的肩膀。
      指下触感温热而有弹性,她僵硬地立在原地,手指微微蜷曲,划过他的肩膀处。
      他愣了愣,有些困惑不解,抬头看她。
      她却已经快速地低头,弯腰,拿起备好放置的白布,开始缠上他的肩膀伤处。
      下手飞快,手指翻飞如蝶,却也认真细致,将白布层层缠绕,手指灵活穿梭其中,打了一个结。
      她几乎在打完结的瞬间就开始脚步后撤,样子很像做贼被人当场抓包。
      他却早有计量,一伸手便将她揽住,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发力侧身转腰,一气呵成。
      她转瞬间摔在床上,头部撞到柔软的枕头,一时还有些晕眩,腰却实实在在地撞了床板,痛得她不由得皱眉低呼一声。
      突然袭击让她措手不及,眼前似有金星在冒,她索性闭上眼睛,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按在撞到腰间,却也不由得恼怒道,“白昼你又发什么疯?”
      然而她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的声音,似乎连呼吸声都被湮灭无影。
      安静,诡异的安静。
      她皱眉,感觉到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微微拉下,力道不大,意思倒是挺坚决。此时晕眩已经过去,她睁开眼,却正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目光,一时怔住了。
      距离太近,她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可以看清他随着俯身而落下的发,可以看清眼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人脸上的每一处细微,甚至可以感受到身体的温度似乎在缓慢地攀升。
      他亦在看着她,看着她微有茫然的目光,看着她眉头微蹙的样子,看着她纤长而微翘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着的浅樱色的唇,看着她尚未收起的恼怒的神情……他所熟悉而又久违的一切,她不经意间所展露的妩媚与温柔。半年之期,原以为不见便不会想念,原以为他会忘记,原以为他真的可以很好的掌控自己,只是在再次见到她时,便全然粉碎,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思念,偶尔梦中的身影,在眼前重叠。之前的幻影,全部化入她的眉眼,此刻安宁而心悦,令他心满意足。
      “你……”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挣了挣想要坐起身来。
      他手臂收紧,同时将身体俯得更低了些,鼻尖撞上她的鼻尖,触感微凉,呼吸温热。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急速上升,却也感受到他贴合着的身体里,怦然的心率,似乎比她还要快些。
      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似乎有电流在身体深处流窜而过。她对上他的目光,浮沉如浩瀚星光般的眼睛,不自在地轻轻咬唇,“你,你先起……”
      他再靠近了些,动作温柔如落雨,啄在她的唇上,辗转温柔。
      她怔了怔,一时不知道反应,只是看着他。他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落下的吻热烈而缠绵,灼灼如火焰,似乎要把两人一道焚烧。
      她的双臂被他握着,按在身体两侧。她用力,一时却没能挣开他的手,而她此时掌心向下,不由得慢慢收紧手指,将身下床单抓得皱成一个小团。他的唇热度惊人,在她方才愣神时便将舌尖探入,搅动这一方清净天地,似要翻覆天地。
      推开他?可现在她却被他握着手臂无法施力。不推开他?倒也不想这般莫名其妙地被他轻薄。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在迅速上升,如果不拒绝他,也许他真的会无所顾忌地继续下去,那么她……
      她松开指下床单,左手腕扭动翻转,竟然瞬间便自他掌心脱开。她并不再多想,抬手就去推他肩膀。
      手指在触上他肩膀的一刻忽然顿住,她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气,指下似乎有些粘腻之感,弥漫着的铁锈气味,似乎更浓了些。
      她的左手,他的右肩,那道伤口已经崩裂。心思电转,一切通明。
      固然她下狠力一推,定能推开他,可是他的伤会如何?长时间方才愈合的伤,当真经不起她再下重手。
      她的心里在天人交战,他的动作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却又快得近乎没有,依旧是热烈而绵密的吻。
      思索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帐外寒风呼啸,却冷不了一室暖意如春。
      她闭上眼睛,手慢慢离了他的肩膀,落下时滑过他的手臂,又沾上了一层湿润,是他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动作极是僵硬,她的掌心里是被揉皱的床单,眉心亦是微拢,紧闭着的眼下,可见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他离了她的唇,慢慢半撑身而起。看着她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肤上起了酡红之色,分外晶莹剔透,唇色亦是转为艳丽,连耳垂与脖劲处都变成了漂亮的粉红色。他的呼吸不由得一紧,动作在思考之前,已经摸索下去解开了她的腰带,挑开那一层浅紫的外衣。
      衣料柔软而绵厚,铺展在她身下,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一时恍惚,想起了四年前那场新年宴会里,她如现在这般闭着眼睛,不同于往日里的冰冷傲然,风韵楚楚,妩媚而娇弱。当时便是动了心念,想要得到的吧。
      他的心在此时依旧跳得很快,亦有纠结挣扎之色浮现眼底,可现在,却当真更想要得到她。
      放纵一次,好吗?
      他在心底默默反复地问着自己,手指慢慢探出,轻轻地搭在她的领口。
      他微微仰头闭眼,手指微移,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
      他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的目光,清明而透亮,像一块上好的墨玉。只是其中似乎还有一丝慌乱闪过,那一瞬间太快,他几乎不能够看清。
      “白昼,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君心何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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