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钟情》栖清寒

23、红尘烟火

　　“今日是腊月十五，魔族有一个习俗。”他放开揽着她的手，道。
　　“诶，我居然忘了，今天是十五啊！”云珠兴奋地一拍手，“真是太好了，又有好玩的了！”
　　凉尘一头雾水，悄悄把藏在身后的雪团给丢到一边，摆出一张无辜的脸。
　　“雪停了。”玉雪箫抬手接了一片雪花，晶莹闪亮，棱角分明，却转瞬就融化在掌心里，只留下一片水迹。
　　白昼伸手拉过她，触到她的手指，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没什么。”玉雪箫转开目光，并不看他。
　　“走吧。”他不再问，只是将她的手握紧，一点点温暖她冰凉的手。
　　“别愣着了，过来过来！”云珠一把扯过还在发呆的凉尘快步跟上他们。
　　白昼走得不快，步子悠然，带着她穿过几间院子，绕到一处湖畔，便停了步子。
　　似乎不是上一次看到的那个开着荷花的湖畔，此时湖上结了一层冰，附近的树上，亦是积累了厚重的雪，枝干都有些微微的弯曲。
　　白昼一卷衣袖，地上的积雪全被翻卷到了一旁，露出一大片空地来。他继而手一扬，一条毡毯飞出，平平整整地铺在地上，距离湖面还空出了大半丈的距离。
　　他拉过她坐下，正对着湖面。玉雪箫有些疑惑，此时坐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抽回手。然而他握得紧，根本动不了。
　　云珠拽着凉尘也已经追了上来，见到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开心地一撩衣摆就要坐下，白昼却手指一弹，一股力道让她不由得后退了三步。
　　云珠郁闷地甩了甩袖子，扯着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凉尘，恶狠狠道，“凿冰！”
　　凉尘呆了呆，根本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云珠拽着她就往冰上拖，一边道，“陪我一起凿冰，然后抓鱼！”
　　“喂，你有没有搞错？为什么是我！”凉尘反应过来不由得暴跳，狠狠一推她，吼道，“你家主子让你做的事，你怎么就扯上我了！”
　　“就扯上你了不行吗？”云珠用力一推。
　　冰上滑溜，没有防备的凉尘瞬时被云珠推远，而且身形不稳摇摇晃晃。
　　坐在湖边的玉雪箫眼底光芒一闪，指尖凝聚灵力却没有立刻挥出，看了看凉尘又默默收回，端坐不动。
　　从冰面上滑出去的凉尘方才滑出几步，便变回麒麟的样子，狠狠一仰头，很有要和云珠干架的趋势。她跃到半空，凶猛地扑了过来，云珠见势不对立刻后退躲避，借着滑溜的冰倒是退得飞快。凉尘那一扑便落了空，凶狠地砸下来，麒麟体型庞大，重量亦是不可小觑。她这一落便如重锤击下，冰面“咔嚓”一声便破了个大洞。
　　“哇，真是太棒了！”云珠拍手欢呼，“啧啧，看看这动作多完美啊！我就不用费力地凿冰了！”
　　凉尘郁闷之极，拔出爪子后立刻变回人形，在冰面上一点，便向着云珠飞扑过去，招式威猛，风声烈烈，很有种灭了云珠的架势。
　　云珠自然不会硬接这一招，仗着身形灵动向旁闪身一躲。凉尘扑空，眼看着就要砸在地上，百忙中她扭身，正准备半空自救，突然面前划过一道淡蓝色光芒，将她身子一托，便稳稳落地。她抬头看去，玉雪箫正收回手，目光看着湖面上的冰洞，并不理会她。
　　凉尘扭了扭衣袖口，有心想说点什么，看着她那幅样子，又瘪瘪嘴，索性不说话了。
　　云珠已经跑到了冰洞旁边，又是一掌劈下，裂出更大的空间来，她欢欢喜喜地开始捞鱼。
　　白昼此刻却也站起身来，向身后的树林里走去。
　　玉雪箫抱膝坐在原地，沉默着瞥了一眼，却什么也不问，转回了目光。她的手拢在袖中，方才接触了雪，此时双手都是通红，她轻轻地揉搓着手指，试着驱除寒气。
　　前方空地传来声响，她微微抬头看去，目光微微定了定。
　　白昼走回，在湖边丢了一地的枯枝，随即他半蹲下来，将大小不一的柴火搭架而起，动作娴熟迅速。
　　云珠将方才从湖中捞出的鱼剖开处理清洗，一尾一尾堆在岸边。凉尘四处瞄了瞄，踱步到了湖边，趴下开始捞鱼，再丢给云珠。
　　白昼重新坐到她身边，突然拉过她的手。玉雪箫眉头一凝，立刻手腕一转，打算甩脱了他的手。白昼随着她动作也转了手腕，随即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冷？”他问，随即低头轻轻呵气，慢慢揉她冻得发红的手指。
　　热气吹拂到手指上，有些痒，她指尖颤了颤，垂落眸光，没有回答。
　　“还冷吗？”他捂了一会儿，问道。
　　“不冷。”她抿了抿唇角，看着前方的冰面，不看他。
　　“嗯。”他应了一声，拉过她另一只手，继续方才的动作。
　　温暖的感觉，似乎从指尖开始，沿着经脉，一点一点涌进心底，再慢慢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将这冬日寒意慢慢地驱散了。
　　“白昼。”她沉默半晌，转头看向她，低声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只能说是魔族的一个习惯。”他并未抬头，依旧专注地揉她的手，回应道，“下湖捞鱼，再将——”
　　“弄好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支被串好的剖洗干净的鱼，还有云珠的笑脸。
　　白昼的动作微微停了停，玉雪箫垂落目光，抽回手，拢回袖中，将双手交握于一处。
　　白昼看了她一眼，无奈笑了笑。其实他方才动作都掩在袖中，冬装本就宽大，即使有人在旁也是看不到的。
　　“不错。”白昼瞥了云珠一眼，接过来鱼道，“你继续。”
　　“哦。”云珠失落地应了一声，咕哝道，“王，这里还剩了这么多！”
　　意识到不能吃白食的凉尘蹲下来，依旧嘟着嘴，却学云珠的样子开始串鱼。
　　白昼却不理会她的话，一手拿着鱼，另一只手去取火折子，然而单手并不方便，他手一滑，火折子骨碌碌地滚了出去，一时还够不着。
　　玉雪箫手一抬，手指一勾，火折子上淡蓝光芒一现即隐，立时飞入她的掌心。她起身，将那堆干柴点燃。火焰一瞬间蹿得极高，照得她眸中光芒湛然，然而细看却是平静如昔，似乎什么都没有出现过。她随即坐回原位，将火折子放在身旁。
　　白昼只是瞥了一眼，坐下安静地烤鱼。
　　“夫人不烤鱼吗？”云珠挤到火堆旁，边烤鱼边问道。
　　玉雪箫怔了怔，顺手拿起一只串好的鱼，架在火堆上。
　　一时静谧无声，只见火光温暖，噼啪爆裂声响不断。只听得到遥远的风声拂过了檐角下垂挂着的风铃，带来一阵清脆声响。
　　烤鱼的香味也慢慢地飘散开来，阳光正热烈地照射在头顶，正是午饭的时间。
　　云珠摸了摸肚子，咕哝道，“好饿！王，你是不是打算把所有都烤完了才让我们吃？”
　　“不必。”白昼瞥了她一眼，笑了笑，“云珠，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我娘要把你派到我身边了。”
　　“唔，圣女的想法总是没有错的嘛！”云珠应得乖巧，却在腹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千万不要问下去。
　　玉雪箫笑了笑，其实云珠挺好玩的，有些聪慧，倒也心思纯净。
　　她这么想着，面前突然被递过一只烤鱼。
　　她怔了怔，转头看他。白昼依旧是那个动作，不进不退，看着她。
　　她袖中的手指微动，却没有接。
　　“夫人你不能不接的！”云珠一转头看到，突然拔高了声音。
　　玉雪箫不解地转眸看向她，云珠竟然直接探手过来，径直抓了她的手腕去接白昼手中的鱼。
　　玉雪箫眉头一拧，立刻就打算拍开她。
　　“夫人必须接！”云珠不依不饶道，“腊月十五一个人烤好的第一只鱼代表的是运气和祝福，如果是给了别人，是一定不可以被拒绝的！”
　　玉雪箫欲待翻转的手腕僵了僵，因为云珠拉扯的动作，她和白昼的手指距离不足一寸。她微微一抬手腕，便接了过来，却没有看他。
　　她默默地咬了一口，外焦里嫩，不知何时还抹上了姜汁和姜末去除了鱼腥味，入口带着新鲜肉质的淡淡的甜，极是好味道。
　　原来今日是这样的。
　　他特意来此，带上她来这湖边，便是为了这魔族习俗里虚无的运气，亲自烤了鱼给她。即使知道这些都未必成真，他却依旧做了，送了她一场温暖与祝福。
　　她嚼着口中的鱼肉，低垂眸光看不清神情。白昼，何必如此？
　　“要烤糊了。”
　　突然有人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只架在火上烤的鱼。她蓦然抬头看去，鱼身的一边都已经烤得发黑，正散发着阵阵的焦味，另一面却依旧发白，还有晶亮的水珠在滚动着。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角，一把抢了过来，继续架在火上烤。
　　“烤糊了你吃吗？”白昼突然笑了，饶有兴致地问。
　　“抢救及时，还没完全烧糊。”她紧抿唇角，很认真地烤鱼。
　　“那是因为我发现得早，不然一条鱼都让你毁了。”
　　“毁了就毁了，反正我第一次烤。”她一手拿着烤好的咬了一口的鱼，一手举着半生不熟的鱼架在火上，颇有些左右开弓的架势，紧抿唇角，牢牢盯着火上的鱼，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哦？那我不打扰你烤鱼了。”白昼双手枕头，向后一仰，躺倒在毡毯上，十分的悠闲惬意。
　　“王你居然偷懒！”云珠动作娴熟，两只手夹着四条鱼，此时看起来相当的张牙舞爪，“这样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了？”白昼索性闭上眼睛，“我今日可没说过我会陪着一起烤鱼。”
　　“怎么能这样？”云珠瘪瘪嘴，满心的郁闷，“王你要是不打算亲自烤鱼就应该多带几个人过来，只有我一个人烤得弄到什么时候去？我会饿死的！”
　　“带多了人哪里还有乐趣。”白昼好整以暇地撇清关系，看也不看地抬手一指道，“那边还有个帮手，虽然不知道能帮到你多少。”
　　他手指之处正是玉雪箫的位置，云珠无语，翻了个白眼，边咕哝边烤鱼去了。
　　香味渐渐地蔓延开去，凉尘毫无愧色地吃着云珠烤好的鱼，称赞不绝。云珠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继续烤鱼。
　　“你的。”玉雪箫拿着鱼敲了敲白昼的手腕。
　　白昼睁开眼睛有点惊讶地看她，玉雪箫却头都不回，直接将串鱼的树枝塞进他手里，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之前递过来的烤鱼。
　　白昼翻身坐起，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烤鱼。向着他的那一面烤得金黄焦香，倒是让人很有食欲，然而翻过一面，却是烤得焦黑糊成一片。这，好像是她刚才烤的那只吧。
　　他偏过头去看她，她很认真地半埋头在吃烤鱼，只不过动作似乎太紧绷了点，而且神情也有点不太对，有点计谋得逞，却还有点小紧张的样子。他转着手中的烤鱼，低低地笑了一声。
　　云珠闻声转头，却是十分不解，一只烤鱼有什么好笑的，真是莫名其妙。为了能早点吃到烤鱼，她还得加快速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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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各怀心思的人慢慢吃着烤鱼，到了傍晚时分，夕阳的光影也已经沉黯了下去，四周都渐渐暗了下来，只有火光跳跃，映照着围火而坐的人们脸色微红。
　　“哦，好饱，真棒！”凉尘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不由感叹道，“云珠你手艺不错，嗯，下次烤鱼还要找你！”
　　“别做梦了！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烤鱼！”云珠一脸嫌弃，鄙视道，“真是要活活饿死我了！你太能吃了！”
　　“我才吃多少，你好意思，你吃得比我多得多！”凉尘不甘示弱，吼回去。
　　“我吃得比你多，你帮过忙么你！”云珠气炸了，“你除了吃就是吃，吃吃吃吃！吃的还都是我做的！不劳动者不得食没听过么？”
　　“啧，我哪里不帮忙了，我明明有帮忙！”凉尘摸了摸吃得圆鼓鼓的肚子，理直气壮道，“我又不会烤鱼，你想怎样？”
　　“太混帐了！”云珠恨恨地向地上砸了一掌。
　　另两人对此充耳不闻，一个人抱膝看着湖水，另一个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蓦然间一声炸响，玉雪箫霍然抬头，向声源处看去。
　　天空中骤然炸开一丛璀璨焰火，在一个瞬间便照亮了半边天幕。
　　火树银花，光芒耀目，似这世间所有明亮颜色都在此一刻点燃这暗沉天色。
　　“哇，焰火来了！”云珠顾不得生气了，一翻身弹起，仰头看着天空，感叹，“还是每年这时候的烟花最美了啊！”
　　“这倒也算是魔族的烟火节了！”白昼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半仰看着天空，“这么看起来，确实挺美的！”
　　“很快就要过年了！”云珠大力地舒展了一下筋骨，长叹口气道，“诶，真是美好啊美好，简直不能更美好了！”
　　要过年了。
　　玉雪箫忽然有些惆怅之感。这好像，是她第一个不在家过的除夕夜，第一个不在家过的新年。虽说以往在家里，这节日于她一同往日。如今想想，却似乎不太一样了。
　　自她记事起，除夕年夜，觥筹交错，各怀心思，表面和气融融，暗地里冰冷交锋，从来没有一个安稳的年夜守岁可过。满桌美食如流水，却永远让人提不起胃口。至于最后结果，大抵都是各人回到自己的住处，找些先前的点心，或者找厨房另做。乐此不疲，年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日子。不过，显然所有人都习惯了，父亲不说，其余人自然不敢过度造次，勉强维护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场面罢了。
　　想来在哪里，应该都是一样。她虽然逃开了世家的重重枷锁，却不免得落入了另一处深渊之中。兜兜转转，并没有真正离开过。
　　“夫人，夫人，你在想什么？”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并且越晃越近。
　　玉雪箫一抬手将她拍开，冷声道，“做什么？”
　　“夫人好好的发什么呆嘛？烟火都放完了。”云珠揉了揉手腕，咕哝道，“下手还这么重，痛死了！”
　　“你以往过年时可有什么习惯？”白昼站起身来，伸手将她也一并拉起，道，“魔族的年节与人族并无格外分明的不同之处，若你有特殊习惯，提前告知，也好准备。”
　　“不必。”玉雪箫摇头，从他手中抽回手，道，“我并无特别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