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笑焉然》霏胭

20、除夕献礼

　　除夕夜，天冢王宫内舞瑜殿，翓王设家宴与亲族共迎新岁。殿内一派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之景。翓王位居正中，皇后伴侧，左路为一众妃嫔，右路以少主晏离为首及各王爷与公主。歌姬莺喉附着丝竹管弦的乐律似纤音如云，不出周岁的成妍公主在乳母怀中咿呀痴笑，和乐之声萦回绕梁。晏离今日身着紫绀色公服，腰系鸡心血玉双佩，气势非凡，不疑是头角峥嵘之人。
　　“晏离，怎么今晚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翓王问道。
　　“儿臣……儿臣只是担心一会儿炮仗礼之事。往年总是儿臣亲自操持，今年是二弟初次接手，我只是怕他资历尚浅无法面面俱到。”晏离俯身回答。
　　“哥，你这是不信任我咯。”二皇子晏甫裕说道。
　　“哪里，炮仗礼是除夕夜的大事，要是二弟能办得尽善尽美，我自也替你高兴。”晏离说罢便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父皇，儿臣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透气。”
　　“在这里坐久了的确闷得慌，你去吧。”
　　此时晏离只想远离舞瑜殿的笙箫，便只管捡了幽僻的地方走去。所幸不远处有一花塘，当中遍植名贵的磬口腊梅。晏离深入林中，馥郁的香气笼罩着一片金黄，花瓣在皎洁的月光下舞落得悠然。幼时初与李丞相的女儿相见也是在这冬日梅园之中，那时翓王子嗣甚少，为防他一人孤寂，偶尔便将皇亲重臣的孩子召进宫来与他一起玩笑，不过她是唯一的女子。那日她朱唇粉面，身穿藕红色夹袄，发髻上插着一支飞燕吐珠的玉簪，他说玉质再嫩配藕红色也太过老气，便摘了两朵腊梅别在她头上。那晚之后他日日盼着她能再入宫来，可惜不久后李丞相便被查出与岐芷宫内互相勾结往来，丞相连夜携了家眷出逃，之后的事便再无人说与年幼的他听了。
　　“你平日里可是千杯不醉啊，怎的今晚才几杯就醺了？”晏承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平日与你共酌，自是悠闲自在，今日却是要被迫与人逢迎赔笑，如何能喝得尽兴。”晏离回答。
　　晏承璞无奈地浅笑，“你我在岐芷为父皇殚精竭力，二哥亦是趁机乐得在父皇面前邀功希宠，现下不奉承他几句可真是不行了。”
　　“你别这样说，我们不在身边，父皇总需要有人替他分担几分。”
　　晏离屹立在寂寥的梅林里,看着积雪覆盖在花枝上，使那细瘦的枝干如付千钧般弯倒低垂。不过不知分寸的赘余，终究也只能因为太过沉重而坠落。花枝能屈，照样也能伸；积雪看似春风得意，实是自掘坟墓。
　　“哎，这家宴让人如此不自在，我现下倒是有些羡慕夕然，除夕夜独自一人虽孤单，但比在这里强颜欢笑轻松的多。”
　　“你上次去探望她可带够了东西？”晏离问。
　　“那是自然，不仅带了迎宾阁的招牌点心，少主卿点的蜜酿蝤蛑也送去了。”晏承璞玩笑似的倚身答道。
　　“也不知道今晚炮仗礼她会不会去观看。”
　　“每年聚集在王宫门口想要一览炮仗礼和父皇圣颜的百姓众多，夕然带着病，恐怕不会去凑热闹了吧。”晏承璞说。
　　晏离眸中似有一缕落寞，不过随即便消逝了。“这磬口腊梅开得如此繁盛，只可惜宫外无处可见，再美好亦只能为我们这些无心驻足之人做陪衬。”

　　天冢王城城门外的圆坛下，摩肩接踵聚集了上千百姓，翓王携众皇族华冠丽服居之瞭望台，与百姓共观烟花典礼。蓦地一阵烟火爆破之声，怒放的姹紫嫣红洗去冬夜天幕的污浊。也不怪在宫墙上站了那么久也未寻得孟夕然的身影，晏离站在宫墙上，看着下面人群的面容被瞬息万变的火光一时照亮，一时融进周遭的漆黑之中，只觉眼晕。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在烟火爆响之间回旋，尤为惊心。
　　“你快去瞧瞧是何事。”翓王正吩咐着，便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走火之声，数十匝烟火被互相引燃，发出一声巨响，绚丽的火簇还未及耀出辉光，便一同炸开，落入人群之中。

　　待一切平息已至黎明，宫内嫔妃以及年幼的子嗣也被打发回去休息，只剩几人留在寓敐殿内。
　　“儿臣失职，还望父皇降罪。”晏甫裕额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慌乱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翓王不语，只静静抓起旁边的茶盏，狠狠地向他掷去。
　　“混账，除夕炮礼本是用以彰显我天家威严，你现在却让整个皇族颜面扫地！此次事故仅只现在知晓就有十几人死亡，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过一会儿若再报上有重伤不治者，还不知有多少人罹难！”翓王正说着，只见晏离从门外急急进来。
　　“启禀父皇，事故的原因已查清了。”晏离禀道。
　　“快说。”
　　“事故是因烟火位置摆放不当造成的。在圆坛周边的台阶上，有数排摆放过于紧密的烟火，正是其中一匝被点燃，继而火星又引燃了周围的烟火，如此共燃威力过大才会发生爆炸的。”
　　“甫裕啊甫裕，想不到你竟如此糊涂不尽心。”
　　“父皇，儿臣如何敢不尽心啊。”晏甫裕话腔中带着颤抖，“儿臣此番各处打听，发现很多百姓都觉之前的烟花摆得离他们太远，看得不真切，再者儿臣也觉得，之前坛边的摆放太过稀疏所以才……儿臣此次初掌炮礼之事，着实是想将它举办得优于往常，也不给天家丢脸啊。”
　　“二弟，正因为百姓们都聚集在坛边，所以我之前都不敢摆放过多，恐生意外。”晏离说。
　　“我……我想着坛边有不少阶梯，有台阶挡着，摆放紧密一点也无妨……”
　　“烟火的火星最易四处飞溅，有台阶缓坡之处极需谨慎，比平地更疏忽不得。”晏离说。
　　殿内一片沉寂，晏离走到晏甫裕并齐之处，也屈膝跪下，“父皇，儿臣亦有责任，此次是二弟初次接手炮仗礼之事，我未能从旁倾力督导协助，才会有伤及无辜之事发生。”
　　“快起来吧，这事如何能怪你，你才从岐芷归来不久，自是无法事事亲力亲为。”翓王言罢转向晏甫裕，“倒是你，我念你自荐之心可嘉才委你此事，怎知你竟如此不经心，不懂得也不知向旁人请教，才会引发这等大事。罢了，我看你近日操劳，你就好好留在褚华宫休息吧。眼下天寒你也不必出门走动了，且闭门思过，待荷塘中的千瓣莲吐蕊了再出来观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