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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今不复夕 ...

  •   当孟夕然从天牢里释放出来时,就知道外面世界已经变了。在牢里的半个月,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消等着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
      半月前,当荣琔王以为自己人证物证俱全时,便向天下公示,四王王骈已经找到了佛舍利,并且还抓住了朝廷一直秘密追捕的一个细作——天冢大将游銞的爱女,游无刹。一时间要求讨伐天冢的流言大肆传播,荣琔王急切地要求天冢给个说法。
      夕然一直好奇十五那晚晏离怎么亲自来了,哪知他前脚踏进四王府,游无刹和晏承璞就快马加鞭赶回了天冢。荣琔王本意是想名正言顺的进攻天冢,哪知十日内游銞的女儿和翓王次子平陵王便赶到了岐芷,与他对质,若是游銞女儿已被他抓获,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又是谁。
      荣琔王将佛舍利交到王骈手上时,王府一切都安排得细致妥当,还暗中派了高手保护。谁知突如其来一场大火,着实乱了他们的方寸。王骈匆忙中觅得另一藏物之地,戒备与之前相比早已大相径庭。晏离的人顺利接近了那佛舍利,荣琔王昭告之时给天下人所见的,早已不是原来那颗,情急之下他想随便糊弄大家瞒天过海,藏在人群中的天冢国人肆机鼓动众人展示舍利并校验真假,激动的众人也就照做,荣琔王部署大半年的计划,便如骨牌一般一一倒下了。
      “四王王骈与其母娴妃流放留泊岛,永世不得返京。”
      留泊岛是岐芷南边的一座小岛,终年炎热,育有很多珍稀树木,岐芷以珍木为名,大部分便是出自这里。流放留泊岛之人多为戴罪的皇族或臣子,在岛上沦为樵夫,终日出卖苦力。
      夕然从未想过荣琔王会如此大怒,狱中那一面竟是永别。她责怪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胆怯,那天王骈明明站在她身旁,离得那么近,可她居然始终没有抬起头。分袂之时,她们都没能仔细看对方一眼。当然她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出来,晏离说因为罪过都被他嫁祸给沈及昶了,但从眉眼中可以看出他的怀疑,正如她自己。她的获释太蹊跷,只因沈及昶担了所有的罪状,她就可以毫发无伤?
      夕然就这样终日纠结着,对于王骈,每每想到也心中作痛,不是那种难以抓取的隐痛,而是像被一只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蹂躏着,让人喘不过气。
      晏承璞每天中午都过来陪她吃饭。说是陪,其实是监督,如果他不在旁边,饭菜定然纹丝不动,想到王骈现在的失落与苦楚,她难以下咽。
      “孟夕然,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走哪去?”
      “我带着无刹招摇过市的来岐芷对质,过了这些天,事情明面上已有了解决,再待久了恐让人起疑。”
      所以这事算完了吗,她们胜了。那她的任务……
      晏承璞伸手扳过夕然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虽然他眼中带有怒意,手上的力道却是轻的。“你振作些。”
      “你知道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的下句是什么吗。”
      “什么?”
      “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过了许久,晏承璞才答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孟夕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诧的表情。
      “上午我来找你,不料你睡了,当时你手中拿着一张纸……写的就是这个。”夕然猛然站起身,向四周望去,晏承璞抢白道,“你放心,那纸还在,就放在你的书桌上,好好儿的。”他停了停,终于问出那句话,“你,是喜欢他吗?”
      凳子还在身边稳稳地立着,夕然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身子缩进桌椅的缝隙之中。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靠这桌椅的遮挡与保护,把旁人拒之千里之外。
      晏承璞蹲下身,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发现地板上掉落了两滴晶莹的泪,格外刺眼。
      “我和他之间是什么感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夕然缓缓开口,“他衷心对我好,待我如知己,他愿意放纵那份和我在一起谈笑的私心,可是他有什么义务去背负我们强加给他的一切!他一点错都没有。如果不是那几颗佛舍利,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还在四王府研究他的诗词歌赋,而不是在留泊岛当樵夫!”
      “夕然,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苟且偷生,怎么会有这项任务?”
      “即使没有你,大哥也会想出办法来对付他的。”凳子后面那道力道缓和下来,晏承璞终于有机会推开两人中间的阻碍。
      “但至少我不会认识他,不会亲手把他推入谷底。”夕然的眼睛早已哭得红了,“不会一想到他,心里就充满内疚和罪过。”
      “会好的。”晏承璞栖身抱住她,怀中的人既已如此脆弱,还压制着悲恸不想让他看见,究竟是坚强,还是疏离与责怪呢。
      “你们俩这样成何体统。”晏离从门外进来,看两人休整好,复又说道,“沈及昶今日午时已被处斩了。”
      “大哥……”晏承璞不知晏离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孟夕然已如此愧疚自责,哪还能承受得住新的噩耗。
      “你不必这样保护她,我们的天冢密使,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更何况,那火烧连营的办法,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晏离走上前,看着地上打翻的碗碟,嫌恶地把它踢开。“这次的事之后,荣琔王人心大失,朝纲紊乱。那些岐芷能人本就无从管束,现在更不愿为朝廷效力。特别是沈及昶的友人,全都卸甲归田,实是意外收获啊。孟夕然,你为我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晏离瞟她一眼,一切似乎都那么不经意。“快收拾行李吧,明日我们三个就去天阖。”
      “那我们都走了,她怎么办?”
      “她和我们一起去。”
      “啊?”晏承璞一脸疑惑,“所以你说的三个人是……那无刹呢?”
      “我让她先回天冢了。一个女子跟我们出来那么久,现在也该休息休息了。再说,游将军也挂念她。”晏离缓缓说道。
      “大哥,她跟了你那么久,你就不想给她个交代?”晏离听罢晏承璞此话,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纵是这样,晏承璞也还是不罢口, “那,你是还在挂念父皇许你的待嫁之妻吗?”周围的空气已快接近冰点,那不知死活的人赶忙停止了这不合时宜的玩笑。
      “越说越荒唐,只幼时见过一面,音容相貌一点记忆没有,何来挂念之说。”晏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孟夕然哭的久了,好像把之前罩在心上的畏缩都洗刷了,从前任晏离摆布,现在也是时候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们说让你当无刹的替身,并非就直指这一次,荣琔王此时吃了大亏,必会再次筹谋扳回一句。”
      “那你不怕我知道得多了,今后出卖你们?我虽感恩感业寺对我的收留,但你也并不能保证哪日我情急之下舍了她们保全自己?”
      “哦?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杀了你?”
      夕然默不作声,是啊,刚才情急之下的辩白,一不小心全部做成反面工作了。
      “你放心,现在舍不得杀你呢,费了那么多周章才把你从大狱里救出来,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好好收拾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都离了孟夕然的房间,只余夕然一人瘫坐在茶桌边。这段时间把她搞得狼狈不堪,平日里那么能言善辩的她,现在也是内心纠结词不达意了。说来也奇怪,王骈对她再好,大家在一起左不过半月,居然双方都能对彼此如此上心,想到这里,内心深处又是一丝抓心挠肝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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