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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恩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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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的圣旨在五月初才传到金城关,为了不至于辱没肃恭王府的门楣,圣上不得不花了些时间在新娘的家世上做功夫,先是敕免了慕容大将军的渎职之罪,官复原职;又对慕容恒委以重任,领以中将之职于四月十六日赴西南剿匪,就这样匆匆忙忙,到了四月底才颁了第三道圣旨,将慕容素赐婚肃恭王永洛,皇后念在慕容素和永洛两个人家中都没有母亲作主,又特别御赐了嫁妆箱笼,命颁旨的太监浩浩荡荡的带到金城关来。
原来软禁慕容素的官驿太简陋,只好临时把王府待客的别馆收拾出来做为新娘出嫁前暂住的地方,没有娘家人,只能由皇后派来的嬷嬷们充数。
皇旁的态度转变的太快,慕容素原本已做好了被囚车押回京城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台婚轿,诡异的是从接旨到出嫁也只有三天时间,不像是办婚礼到像是绑架。
她心里迷惑,一路上只觉得浑浑噩噩,下了轿被人搀进一重又一重的门,坐在大红色的婚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来宣旨的太监说的可是肃恭王永洛,万一要是嫁错了人那可麻烦。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脚步轻浅,嘴里哼唱着她熟悉的曲调,是那首鞑语的情歌:“一条河,要穿过多少峡谷,才能找到自己的海洋?一只鹰,要挥动多少次翅膀,才能学会飞翔?一个姑娘,要翻过多少座高山,才能找到心爱的情郎?”
跋扈骄傲的小王爷怎么也不可能也会唱这种低吟婉转的乡野小调啊?慕容素心里忐忑,索性自己揭开了盖头看。
来人身上穿着绯红色的喜服,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里捻着礼帽,自门口徐徐而入,一步又一步,不疾不缓地逼近,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睛里也似乎有光影闪烁。
可是太暗了,他的脸怎样也看不分明……
慕容素心中狂跳,迫切的想要看清他的脸,猛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手刚摸到门边,肩膀被板回去,她心中紧张,被他抵在门上。
他喝了酒,气息里有压抑的激情,可是,也还是一点点和缓下来,阳光下的脸越发净白。
他低头看着她,轻声细语:“其实这些天,我常常偷跑去看你的,你嘴里常哼的这只歌,我也会唱的,不过你不知道这只歌还有后半部分吗?”
他笑了一下,眯起眼睛来看向窗外,又低低的哼起来:“那条河,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去自己的家乡,那只鹰,学会了飞翔,就不能重返母亲的怀抱,那个姑娘啊姑娘……”
不知为什么,他顿了一下,似乎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遇到凶狠的豺狼,就葬在最高的山上。”
慕容素没有想到原来这故事有着这么悲伤的结局,难怪当日俺答汉不肯再教她唱下去,一时之间思绪万千,低下头陷入沉默里。
永洛看着怀里沉默不语的人,看着她一向高傲的额头低垂下去,看不清眼眉里有几多伤感,只能看到一截细白的项颈。
如果,把手覆在那里,摸得到她的脆弱的血脉微动,是不是就能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喉间涌上苦涩的滋味,明明还没品尝甜蜜的爱慕,却先要咽下两个人的苦,纵使心里千般委屈,却仍然甘之若饴,辗转求之。
他苦笑,自己也没觉查到自己资态卑微。
他伸出手去抬起她低垂下的头,直到她的眼睛对上他的:“阿素你听着,再怎样喜欢一个人也犯不上搭上性命,这一点,端王知道,陆炳也知道,你大可不必伤心难过。”
“我也许不是那个最可爱的情郎,但我是选择最后留下来的人。”
“而且……”
他沉吟半晌:“也只有我最合适。”
他微皱起眉头,样子严肃,完全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永洛。
慕容素有点迷惑,一些念头冒出来,未及捕捉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会再让我的王妃上马挽弓,我也不会再娶什么侧室偏房,将来,我会让我们的孩子承袭我的王位,你快不快活我无法保证,但我一定会保你半世安康。”
“这就是我,能给所能给你承诺。”
……?
这是什么阵仗?慕容素愣住,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都断了吧。”
他低头看她,眼里满是怜惜。
“断了吧,那些过去的事情,京城、长安、或是塞上,无论有谁在等你你都不要想着回去,今天开始,在这世上除了肃恭王府,哪儿也不是你的家。”
“心里再牵挂,不见面也好过丢掉性命对吧?”
他怕她拒绝,扣紧她的手腕,就好像这样也能抓紧她的心。
她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所以……我不能再回家了么?”
“我不能再见阿爹阿哥了么?”
“我再也不能……”
她顿住,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会放过她们一家人。
永洛用他的肃恭王府来做保,换来慕容一家人活下去的机会。
活着,却不得相见。
皇帝的恩典多么残酷。
慕容素抬头在他的眼里寻求印证,却被他的眼睛打动。
除了自己的影子,他的眼眸里干净得什么都没有。
原本消沉的心绪莫名安定了下来。
她终于笑出来,低下头,语气温柔:“小哥哥,从今后只得咱两人作伴了。”
他看着她,眼眶温热,这一次他们之间再没有隔着山隔着水,她会留在他的身边,以后的无数岁月里,许多话他可以慢慢说给她听。
只要她人在这里,她的心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呢?
那只蓝翅膀的小鸟,再也不能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