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欲望》艾西然

3、第二章 梦

　　那个星期六的下午后，一切如常。

　　茵媛依旧挽着我的肩膀散步，依旧每夜伴着我同眠。只是，她开始更多称呼我的名字而不是我早已习惯的“老公”；不知怎的，那件只穿过那一次的，我偏爱的长裙被挂到了衣橱的角落里，再也不曾穿起。

　　每天晚上回到家，我们如常的吃着饭，偶尔谈谈当天各自遇到的杂事。但是，她已好久不再搂着我亲吻我的脸颊，而我也好久都没再拥有她那丰盈的身体。

　　有一天，她忽然跟我说她想家了，要回去看看。

　　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思考了几秒钟，说，“我陪你一起回去，我也该看望一下阿姨了。”

　　“不用了 ……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她的回答简短而坚决。

　　我沉默，只能安静的帮她买好了回家的机票，浑浑噩噩的，竟买了单程。想要打电话换成往返，却听到她冷漠的说了声“就这样吧”。然后，是更加的沉默。

　　想做的事情，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开始反思，在一个日日夜夜陪伴了你五年的女人面前，是否真的有什么能够深藏得住的秘密。和她聊天时，我通常都会跳过国内高中那两年多的时光，而小雯这个名字绝对不曾提起，我坚信就算是梦话里也不曾提过。奇怪的是，茵媛可以肆无忌惮的嬉笑说袁洁是我的小情人。但是，只要我忽而想起小雯，略微有些迷离。她就露出不安和忧伤的神色。

　　机场，静。

　　这些天来已经逐渐习惯了安静的我们，就这样静静等待着离别。

　　帮她托运完行李后，我终于开口道，“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

　　“那就是我要回来了。”这回答似若相识。

　　在进海关的那一刻，她忽然用那湿润的眼睛看着我的脸，说，“老公，可以把你那天在巴士站旁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鄙可恶，冷漠得走过那苦苦哀求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在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我跑去咨询台借了只笔，一笔一划的将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我的左臂上。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一天，这几乎融入了骨髓的名字，终将还是会忘记。

　　......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我想我已渐渐适应了没有媛媛陪伴的日子。下了班，一个人在路边的小店里吃完晚餐，乘着地铁回家；傍晚，一个人穿着拖鞋在路灯下散步，穿过一棵棵寂静的树影；夜里，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那几乎没有声音的冷气。

　　真的，我并不觉得十分的孤独。只是，下班后常会习惯性的拿起约碰头地点的电话。只是，半夜躺在黑暗里，不自觉伸出手，却总也触及不到那温滑的肌肤。只是，开始有一点点害怕回到我们曾经共同的家...

　　不知道，一个没有媛媛的屋子，坐落在一个只有我自己的城市里，这还能不能叫做家。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雯毅然抛开了她的一切来陪着你。会不会不再这么孤单？这个想法冒出后，时间似乎回到了五年之前。那八年前的香气，开始穿透密封的窗户，夜夜随着吸气，再一次泛滥于我的心底。

　　我开始承认我是个懦弱的家伙。其实，命运对我不错，一次次把幸福送到我的身边，我却犹豫着不敢上前。就这样看着，她，她们，在我的彷徨徘徊中，一个个远去。假如，有一次，我主动的、勇敢的、坚定的伸出手，拉她到怀里，是不是从此就永别了孤独的忧伤和这一个人的黑暗？

　　那个影子随着那香气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似乎是小雯，却又像是媛媛。无法忍受这种煎熬，我发誓我从此改变，要主动，要追回所有的幸福。噌的从黑夜里坐了起来，一遍遍拨打着茵媛的电话，只是或许回去后她换了当地的号码。又打开电脑，忽然想到□□和MSN里她的名字已经显示了三个月的漫长的灰色。我想我明白，从在机场我用冷漠来回答她最后期待的那一刻开始，她已准备不再将这些数字和号码开启。对于那过去五年中理所当然般属于我的茵媛，从现在起，我知道的只有她自己和那座南方城市的名字，仅此而已。

　　好吧，幸福追不到，那我要找回朋友们。才发现，原来朋友真的不多，更没谁值得在夜里爬起来突然为之留下消息。

　　或许，除了袁洁。

　　于是在MSN中点开那个已好久不曾点开过的名字，留下了我现在的手机号码，说“有空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发完之后，苦笑，几年不曾主动联系，突然大半夜留条信息，阿洁一定知道我疯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9点半，毫无疑问，又迟到了。反正也晚了，不慌不忙的刷牙洗脸穿衣服。打开衣橱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总是被媛媛抱怨太小的橱子里只有我的几件T恤和衬衫孤零零的挂着。媛媛真是好狠心，竟不肯留一丝的念想给我，连衣橱角落里的那件薄纱长裙都无影无踪。

　　晃悠悠终于到了公司，已经10:51分。沉稳的走过前台考勤小姐膜拜的目光，径直来到自己的座位。考勤小姐Sandy只有22岁，鲜嫩，但太嫩，最近几个月我几乎天天迟到，她竟还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又是无聊而煎熬的一天。老天果然是在玩我，越是想要用工作来忘记烦恼的时候，竟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更别提客户约见。于是上网复上网，新闻又新闻，只看到要吐了，才熬到了下班。老规矩，6点钟准时关电脑。临离开前，习惯性上个厕所，让弟兄们都放松下。突然手机响起，My上帝哥,还玩是吧。现在已经是私人时间，哥们概不接客！

　　嘘嘘着，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一看不要紧，这个号码让我不禁打个激灵，平日的优美弧线都跟着颤成了一片散沙。

　　是袁洁，她竟然这么多年都不曾换过号码！

　　赶紧打回去，一接通，就听到那已有些陌生的温暖笑声，“请我去哪里吃饭？”

　　我一时语塞，这才想起昨天半夜的荒唐行径，赶紧随意定了个火锅店。

　　……

　　火锅店。再见到袁洁的这一刻，才又一次觉得在这个岛城中自己并非那么的孤单。或许小雯已成为遥远记忆，或许媛媛真的狠心得毫无踪迹，但至少还有袁洁。她愿意，在收到我一个疯癫的信息后，陪我。哪怕只是吃一顿饭，这也很重要。

　　这一次没有女朋友在身边，我忍不住又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大美女，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性感。光滑的身线，微卷的长发，亲切的笑脸，让我一时痴迷。

　　“嘿，还看！媛媛不在，你就色形毕露是吧！”袁洁迎面一个崩豆弹醒我。

　　“不是啦，是你的错了，约你吃个饭而已。你弄这么美，让我如何安心吃东西啊！”

　　“哈哈，呸吧你。我一直都这么美，您千万别想太多!”没有媛媛在，袁洁也开起了玩笑。

　　玩笑过后是几句寒暄，再然后竟然有点冷场。毕竟太久没见，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幸亏这时羊肉和蔬菜端上来了，互相谦让着下锅刷肉。边吃边找话聊，话还是不多。

　　其实，这场景并不陌生。初级学院刚开始陪她逛街买东西那会儿，我们也常常走着走着便没什么话可说了。于是袁洁便戴上耳机听歌，轻轻地跟着哼唱。慢慢的，便如同忘记了我的存在，唱的声音大起来。别人都说戴耳机唱歌走音，这似乎对阿洁不适用。声音一样的那么轻盈温暖。

　　“阿洁，唱个歌吧！”我用期待的语气说。

　　“啊？在这儿，别逗了，这么多人吃饭呢！”她脸都有些红了。

　　“小声点就行了，好不好，求求你了，洁姐？”

　　熬不过我的死磨硬泡，阿洁轻轻的唱起来: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

　　原来她还记得我当时最喜欢听她唱这首歌。她的歌声还是一样的暖人心扉，似乎又回到的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听着她的轻唱，我们静静的漫步在微风吹过的海湾铁桥上，同行在黄昏的残阳中...

　　听完了歌，吃完了饭，一起无目的沿街散步。其实今天的火锅真的很一般，只是由于有袁洁在，吃的还算开心。不仅仅是这一家火锅店，全新加坡也许几乎就没有太好吃的火锅店，究其原因应该是大多用冷冻的肉的缘故。如果我没错的话，好吃的店都是用新鲜的羊肉。

　　只有新鲜的，才是美味的。肉片如此，人亦如此。今天应该是茵媛离开三个多月来，我最亢奋的一天。为什么？因为与美女同行吧。有吸引力的异性，是所有雄性动物最好的兴奋剂。雄狮为了这个鬓毛冉冉，老虎为了这个花纹斑斓，孔雀为了这个长尾怒绽。我讨厌其他喜新厌旧的男人，但我并不十分讨厌喜新厌旧。好吧，今天暂时把关于媛媛和小雯的烦恼放一边吧。好好回味一下那与女同行的日子。

　　“阿辉，要不要陪我去一下西海岸？”，袁洁说道。

　　“西海岸，做什么。噢，对了，你还惦记那个什么情人林是吧。”

　　“嗯嗯嗯，还记得吗，原来上学时常到西海岸玩，我们还说过要进去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女们在里面做什么？呵呵。”袁洁笑道。

　　“是是是，可惜我们当时有点未成年，没一次敢真进去过。”

　　“跟成不成年没关系，都是因为你是胆小鬼！今天你总成年了吧？敢不敢陪姐姐进去一探究竟？”

　　“怕你不成，Taxi...”

　　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海边，一下车就远远看到那片靠海的小树林。据说那里面由树木自然分成了一段段隐秘的空间，甚至每个空间可能还有长椅。傍晚时节，外面海风徐来，浪花拍岸；里面蜜语甜言，爱意浓浓。果然是，热恋中的成年以及未成年男女们约会的绝佳地点。

　　显然，我们下车的地点选错了。走了10分钟，那树林看起来还是很远。

　　“休息一下吧，我脚有点酸了。”阿洁说。

　　“好啊，我们去沙滩坐一下。”我回答道。

　　并坐在不知道谁堆起来的沙堆上，天已经很黑了，背后沙滩外的路灯早已亮起，而前方远处一片片来自油轮的光亮，似乎夜空的星星们不小心掉进了海中。

　　今天并非周末，海边只能看到远远的有几个稀稀落落的人影。两个人的世界？我曾经幻想过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永远的迷失在一个毫无人烟的荒境里。是的，一个其他人也没有。那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这样的两个人是否因为无法选择的、日复一日的彼此依靠寄托，终将发生些什么？

　　其实两个人总不算太糟，甚至保留着很多遐想的余地。如果是孤单一个人，落入永恒的孤寂里，那也许生不如死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伙伴的动物。

　　阿洁并非陌生人，夜晚的海边虽然幽静，却也非与世隔绝的荒野。所以那幻想只能永远是幻想。

　　袁洁说，“对了，稀里糊涂就和你吃了顿饭。还没问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约我了。媛媛呢？一晚上都没听你提到她。”

　　“媛媛？”阿洁的话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我只好如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们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如胶似漆才对吧。”我的话让袁洁有些意外。

　　“我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三个多月前，媛媛她回国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我很诚实的说。

　　“吵架了？婚外情？不对不对，你们还没结婚吧。应该是第三者，没错，一定有小三！说吧，谁？快说出来，让我娱乐娱乐。”袁洁坏笑道。

　　“靠！有没有人性。我没和你开玩笑，媛媛真的很生气，我想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么严重？”，袁洁有些出乎意料，说，“到底怎么回事？几个月前，在街上遇到你们的时候不还好好的！难道...不会因为我吧？罪过！罪过！”

　　“您想太多了，姐姐！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说。

　　“噢，竟然不是我。那是为了谁？我认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快说来听听吧。以前总以为你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原来是个花心大萝卜！”

　　“没有啊，自从认识媛媛后，我就再也没仔细看过别的女人，更何况喜欢！”我解释道。

　　“哎呦，可以不要说的这么肉麻吗。那就是认识媛媛之前的孽债了。对吧，到底谁啊？！”袁洁追问。

　　“媛媛之前我只喜欢过一个人。”我如实回答。

　　“噢，对对对，那个什么小雯是吧。你以前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中学小情人？”

　　“是兄弟。”我试图辩解。

　　“少来！媛媛做的很对！” 袁洁说道。

　　“喂，咱们才是朋友，你站错边了吧。”

　　“对于你这种一边享受人间美景一边寄情月中嫦娥的家伙，就应该让你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这三个月，好受吗？嘿嘿。”

　　“还好，就是有时有点太安静。”我如实说道。

　　“只有安静吗？会不会煎熬？哈哈。”袁洁先坏笑，又立刻脸红道，“对不起，或许有点奇怪。不过我真的有些好奇，女朋友不在时你怎么…怎么…，你懂我想问什么的！”

　　“啊！？”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陌陌？微信？还是芽笼（新加坡著名红灯区–无辜的作者注）”她锲而不舍。

　　“没有！你觉得我像那样的人吗？”我是真的无辜。

　　“切——说！”

　　“我…”我语塞，“你…你也懂的。”

　　“啊？…噢！哈哈哈！”她会意的放肆大笑。

　　我却脸红耳赤，不知所措。

　　“你刚才说在媛媛之前只喜欢过一个人，是吧？”她笑完又变的正色，似乎在重复我的话，又似乎在疑问。我有点跟不上她这跳跃的思维了，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嗯… 如果算上你的话，勉强两个吧！”我一半是玩笑一半也是事实。

　　“真的？”

　　“准确来说，是好感吧，还没来得及喜欢咱们就分开了。”

　　“不要骗我！”她看起来越来越认真。

　　“当然没骗你！没好感，那时候谁有那么多时间和你耗在一起？开玩笑，十七岁少年的时光多宝贵！”

　　“好吧。”她的眼睛那么诚恳那么美，“只为了你那曾经的好感，我来帮你一次吧！”

　　今天她到底怎么了。这毫无征兆的决心，让我的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了。不知如何辩解，不知如何抗拒……

　　当被包容在她那清凉的手掌中的刹那，我才懂，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的手心都像媛媛那样永远是温暖的。望着她更加无暇的眼睛，我如同僵直的雕塑，任凭自己随着那漩涡旋转。却不敢让其他任何一处的皮肤和她那圣洁的身体再多哪怕一丝的接触。

　　愈冰冷，愈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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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滴圆润的泪珠顺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滑落，坠入那清凉与火焰的交汇处。瞬间，所有的燥热都因这透骨的清澈而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