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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撞破 ...

  •   来人正是明珏仙君。
      白狐见又一人来到,更是狂躁不安,狐尾登时炸起,周身寒气更化为冰刃环绕,与圈禁它的火焰碰撞,发出一声声蒸腾的滋声。明珏御剑而来,深青外袍衣袂翩飞,衬得他面色越发凝重。只见他目中似怒似哀,千言万语在其中一般,下一瞬又似古井无波,仿佛那心绪不过旁人错觉。
      妖兽通人性,即便是狂怒之中,也能觉察来人的非同一般。焦躁地再火圈中游走片刻,白狐仰面朝着明珏长啸,寒气从它口中喷出,都化作漫天寒雾,将狐与仙拢入隐隐绰绰的夜色雾霭中,却平添一份孤寂冷清。明珏不发一言,手中一捏一放,就有金光似从泥土里翻出金光,光芒相缀,层层禁锢符咒出现在白狐脚下,似要将它死死限制。
      金光初现,白狐四爪便被束缚,无法动弹的白狐登时恼怒,不住挣扎,尾巴奋力拍打地面意图挣脱。紧接着躯干犹如有巨石压下,被迫伏低贴在地上,站起不能,只能摆动头尾发出吼声。又一重禁锢发动,便是头颅也不能抬起,整个身子都如死死被钉在地面。无法行动,白狐自是痛苦不已,张嘴嘶叫都不能,低吼压制在喉咙里,鼻息喷出阵阵寒气,全身都不住颤抖。
      “撤了火龙,”明珏落在牧清源身边,待人一将火龙撤去,便上前查看那白狐的状况。
      “仙君,这是……?”
      明珏并未理会牧清源的困惑,径直伸手按了那白狐的头,不顾它竭力挣扎,耐心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在牧清源看来极不可思议地便是,一人多高的白狐竟好像稍稍安静了些许,喉间不住的嘶吼也停了,只是全身还戒备着,未曾放松。这白狐莫不是仙君驯养的灵兽,还未驯服,就跑了出来?牧清源暗道。
      却见明珏仙君将另一只手探到白狐颈下,摸出一枚红色的铃铛来。
      那铃铛朱漆红色,却暗淡无光,执在手中,也听不见丝毫铃声响动。明珏见此铃铛后眉头微皱,竟似叹了口气来。
      “牧清源。”
      “弟子在。”
      “此事必是无法瞒你,我自会解释。我方才冒然离席,怕是有人难抑好奇之心前来探寻,还请你布下结界,阻外人窥探。”
      牧清源点头,按明珏的意思设下障眼法术,阻外人窥视。明珏摊开手,那红铃缓缓飘起,浮在空中,他将自身修为灵气注入那朱漆铃铛,只见灵修之气似真似幻,似金似银,丝丝缕缕汇入铃铛之中。浅金光泽在铃铛表面游走又没入内里,暗淡颜色便一点点鲜亮起来,直至朱漆红色光亮如新,明珏撤去灵力,铃铛才又落回掌中,发出叮铛一声悦耳铃音。
      那白狐似也知道这铃铛的与众不同,静静俯首望着明珏手中之物。
      “再弄坏,便无人可补了。”明珏说罢,撤去了加诸在白狐身上的禁锢,重新催动红铃上的符咒。一时光芒灼眼。耀目光辉中,解除禁锢的白狐并没有攻击明珏,反而犹豫着抖开蓬松的皮毛,端端坐起,似人一般静静相望。狐瞳不知何时已经褪去灼红,而一片澄澈深蓝,如湖如海,白狐微微低头,瞳中便映出明珏的身影,它似是眷恋,以鼻尖轻蹭人的衣领,而妖力冷寒,就在明珏的领口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花来。
      “你还不愿做人不成,是谁当初想要修仙?”明珏轻声呵它,它才恋恋不舍地坐回去,却低低呜了一声,像是无辜,又像是笑了。不再犹豫,白狐蜷缩作一团,雪白的皮毛在红铃越发耀眼的光芒中再分不清形状,仿佛呼应着铃铛的光芒,它体内也发出光来将整个身体都照耀成一团明亮的光团。那光团越变越小,再能看清时,却是一个昏睡的赤裸女孩儿。下一瞬,明珏便用外衣将她裹了个掩饰,抱在怀中,只露出半张小脸来。
      牧清源还是认出,那是锦沉霜。
      “是她……?!”
      “对,是她。”

      “她本是修仙之人与妖所生,有半仙之体,亦半妖之命,根骨天成,命中有灵。红铃咒符封她妖性,除吾辈之外无人知她真身。她心怀仙道,有意修仙,我怜她心诚,收在座下。
      “今日不知为何,红铃封咒被破,她妖力忽增,无法控制,陷入狂乱。不幸之中的万幸,被你及时发现,将她制住,否则当她妖性大发,扰乱青阳,伤人害己,恐怕会被不知情者除去,也是无可奈何。”
      明珏抱着沉霜进了书房,见一地狼藉,眉也未皱,只将人放在平日休息的软榻上,以外衣把人裹实了,细细掖了衣角,才将沉霜的身世择了必要的与牧清源说了。这半仙半妖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牧清源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反对?那也该是掌门师尊才能决断的事,他一个后生晚辈,如何对仙君的决定置喙。赞同?教妖物修仙,纵是半妖,也够骇人听闻了。犹豫良久,又看了看昏睡的锦沉霜纯良无害的睡颜,实在是难以将她与方才与自己撕斗的白狐联系在一起,牧清源最终选择了默认这个事实——事已至此,或许真如仙道所言,顺其自然才是善道。“弟子斗胆相问,那现在,封咒如何了?”
      “我已重新设了一回,应是无碍了。”明珏见人未有异议,心下稍宽,沉吟片刻,又道,“她化妖时,妖气定已散出,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一甲子将至,有妖为寻帝流浆误闯我处,已被除去了吧。”
      牧清源了然点头,“仙君确是为她设想周全。”
      明珏微愣,未曾想到得此一言,复看了安睡在软榻上的沉霜,才叹,“毕竟吾徒。”
      千年流转,只此一徒,不为她周全,又为谁呢?红铃锁破,咒术与她灵根相连,本无法再续,他以一甲子功力并自身的一缕精魄重搭符咒与她灵魄的联系,亦将自己的灵魄与她绑在了一起。其实未尝没有其它方法可封她妖性,可当时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法子。他并不觉魂魄与她相连有何不可,也未自觉这是多大牺牲,在那片刻,没有丝毫犹豫踌躇。千年来,他的确从未对人如此上心,但一切自然,竟如水到渠成。
      毕竟吾徒,并非外人。

      次日正午。
      沉霜悠悠转醒时,已日在中天。书房里一片狼藉早已收拾干净,明珏坐在桌边,手中把玩一精致锦盒,不发一语。沉霜见那锦盒,渐忆起自己偷食赤莲子化狐的事情来,不由尴尬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师,师父。”
      “醒了?”明珏将那空无一物的锦盒放到桌上,轻声问,“怎么一回事?”
      “那锦盒,是掌门姐姐……是莲仙子的,里面本有一粒赤莲子,是她要送给师父的。”沉霜一边说着,一边偷瞧师父脸色。师父平日素来不问,一问起来准是自己闯了祸事。话越少,就是越生气。根据沉霜的经验,这次肯定是气得挺厉害的了,“我本来是不想收的,师父素来都不收别人送的东西的,我觉得就算莲仙子和师父关系好,师父也应该不会收的,谁知道莲仙子说她感谢师父的救命之恩,定要送……”
      “重点。”
      “……总,总之,我就把那个什么莲子拿回来了。可是,可是我又怕师父责罚我,又后悔将它拿回来。又觉得就这么还回去挺不好意思的,便,便……”沉霜觉得羞臊得紧,声音越来越小。
      “便如何?”
      看着师父不苟言笑的模样,沉霜狠狠心,闭眼咬牙说了:“便将它吃了!”
      明珏气结。
      “师,师父……?您,您没事吧?”自己吃点苦是肯定的了,师父不要不理自己啊。
      明珏自然是气急,可气急又有何用,错已犯下,赤莲子当然是无法吐出来,怕是经了化狐,连赤莲子的灵力也完全被沉霜吸收,但听她如此说来,倒是明白了红铃锁被破一事的缘由,“你的红铃本是随你生长,你灵力增强,妖性也会增强,红铃咒术正是随你灵力增长克制增长的妖性……而那赤莲子是蕴灵深厚之物,又性火气热,与你体质相冲。便是因为你误食了那赤莲子,灵力突然大涨,且与体内气息不相调和,冲撞之下,红铃锁无法承受如此迅速地力量增长,才无法克制你的妖气。”
      “这样……”就是说,自己吃错东西了,是吧。她懂,“师父,我错了。”
      “你错在何处?”
      “我一不该代师父乱收人东西,二不该收了东西之后又东想西想,最最不该……”低头数自己的错处,偷偷抬眼看一眼师父,见人没有打断自己,沉霜认真地检讨自己,“最不该乱吃东西。”
      师父怎么又不说话了?沉霜再次偷偷抬头,打量师父的表情。只见人也看着她,好像似笑非笑,又好像怒气仍在,让她怎么也猜不透师父的想法。自己检讨得挺中肯了呀,难道还说错了什么不成……
      “师父?”
      “禁足半年,”明珏语气淡淡,不带一丝情绪,“我让牧清源隔日上山来监督你练功,专心学习,不得胡闹。”
      “哦……”也,也不算很惨吧,半年而已,还有牧大哥上山来与自己聊天。
      “半年内彻底辟谷,”明珏还是淡淡地,补了一句,“什么也不许吃。”
      “哎!?师父,不,不要吧——”遭了遭了,没吃的了。沉霜登时脸就垮了下来,对她来说,没什么比这更严厉的惩罚了。
      “人道是‘祸从口出’,你却总是‘祸从口入’,该长长记性了。”明珏看她面若死灰的样子,终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那冷清的表情,终究带上了点人气,显得柔和了许多,“你整日就记得吃食,哪里是狐妖,分明是饿死鬼投胎来的。”
      “师父!”又被嘲笑了,沉霜又羞又恼,不依地唤了一声,将脸埋进裹着自己的被子里,这才发现原来暖融融的“被子”竟是师父百果宴上穿的那件深青外袍,登时有点欢喜,又带着点羞涩,脸是一下就红了,埋在师父的外袍里,再不敢抬头起来。
      “闹够了,便练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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