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寻仙》浅深白

5、五·秋会

　　十日之后，秋会如期举行。往日宁静的青阳正殿，三两散仙，四五弟子，更有各大门派的掌门率门下众人前来，你来我往，成繁忙景象。纵是鲜有人来的玉素峰，也有明珏的旧识，或是仰慕仙君的后生晚辈前来，沉霜作为明珏的首徒，也跟着忙来忙去，不得空闲。
　　秋会，顾名思义，举行在秋天。秋，丰收之季，富饶之季，而青阳坐落于物产丰富，风水鼎盛之地，更是灵物聚集。每届秋会，除了各门各派相互拜谒，互相引荐门内新人子弟的寻常活动之外，最为热闹的，就是秋会结束前一天晚上会举行的“百果宴”。宴上不仅青阳门中献出精心准备的仙果灵丹，各地前来的仙友，也会奉上游历四方寻得的珍馐——修仙忌讳凡俗五谷毁害仙体，所以才要辟谷禁食，而这些食物都是仙气孕育，灵果神物，不仅不会损害修为，还有增益之效，并且大多味美可口，世间难得。当初明珏正是念及沉霜贪嘴，才诓她好好修习，才能带她来参加秋会。
　　“沉霜你别就顾着吃呀，你倒是说说，仙君真的对莲仙子没有……？”宋韵对沉霜一到百果宴上就知道吃吃吃很是无奈，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量，是怎么塞下那么多吃食的。
　　沉霜咽下嘴里味似桑葚的多汁浆果，又伸手去够盘里裹着一层糖沙看起来极为精致的果腹，她瞅了瞅坐在宴会正位的师父和他下首的华源掌门，吧嗒了一下嘴，眼睛滴溜溜一转，“师父没说。”
　　“哎……”宋韵对这个小吃货不敏感的八卦神经只能叹息。
　　百果宴是青阳主持，明珏仙君虽非青阳掌门，却是青阳乃至整个仙界少有仙君尊号之人，更是数百年来，仙界修为最深厚之人，不少人传言，仙君早已有突破仙身，渡劫成神之力，只是机缘未到，才维持仙体不动。他自然是坐在正位，以示尊卑。按理说，锦沉霜作为明珏仙君的徒弟，是要侍奉左右的，可明珏知道这小儿早就打算使劲儿吃个满足，就早早让她跟着熟识的宋韵在众弟子的席位里坐在一块儿，免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吃得尽兴的煎熬。
　　“那你可知道，莲仙子对明珏仙君倾慕已久？”宋韵不死心，又问。
　　“咦……真的？”这回沉霜总算有了点反应，抬头看了看上座，就看到正望着师父微笑的掌门姐姐说了些什么，师父侧了头去听，末了又点了点头，唇角似弯了弯，露出了一丝她鲜少看到的温和笑容，“已久是多久啊？”
　　“这我又如何知道，我入门也才这些年。”宋韵帮沉霜把她够不着的果盘推近了些，才道，“据说百年前，魔族进犯华源，华源不敌，苦守三日，华源派当时的掌门也死在战中。是仙君带着青阳弟子及时赶到，才令华源派转危为安。此事之后，华源门内共举莲仙子为新任掌门，”见沉霜吃得开心，宋韵也拾了一块那裹了糖沙的果腹吃了，又继续说，“此后，莲仙子格外感激仙君挽救华源于危难之中的恩情，由恩生慕，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吧。”
　　“原来是这样……”沉霜喃喃，想起前几日怜云姬与师父对坐共饮时那温婉亲昵的笑容，终于明白了些许其中的原由。那日喜忧相杂，让她不明所以的心绪似又回来了几分，令口中裹着糖衣的果腹，都好像少了几分甜美。不禁又抬头看上座的怜云姬和师父，发现师父虽然淡漠，却对怜云姬微笑言语都一一回应，两人低声对谈时，远远看去就像人自画中来一般，自成一道风景，“他们挺般配的。”
　　“可你不是说，你师父并未表示中意于她么？”宋韵见沉霜开始思索，就抓住机会又问回当初的问题。
　　“可师父平常也不说这些，”沉霜只觉自己确实不曾了解师父中意怎样的女子——在见到怜云姬之前，她还以为师父从不与女子温言久谈的呢！“兴许师父是害羞吧？”
　　“我可不觉得仙君还会害羞……”宋韵笑着摇了摇头，起了身，在沉霜探寻的眼神里指了指前面桌子被其他门派弟子围住喝酒的牧清源，“我去帮帮他，别看清源是个大男人，酒量可不行。”
　　“哦……”目送宋韵去了前桌，一个人也就百无聊赖了起来。沉霜又吃了两口果腹，只觉得往日因为只能央师父准许吃些瓜果零食，就什么都觉得好吃，今日面前有了各式美味，倒反而不觉得多么好吃。无事可做，便只能看着高高坐在正位的师父发呆。
　　今日因是招待各方的宴会，纵是不重虚礼的师父，也换了一套比往日隆重许多的衣饰。束发戴冠，袍色深青如墨，缀以流云暗纹，比平日的闲淡悠然多一份大气冷俊，真真如仙人下凡一般。而怜云姬着了一件白渐青的襦裙，仲秋天气微冷，虽对修仙之人无碍，她也因时制宜地加了一件白中带着些微浅殷的褂衣，微风吹来，纱褂轻盈，像秋日依然盛放的一支白莲微微颤动，亦是无愧“莲仙子”的美名。
　　“仙君与莲仙子真不愧是一对璧人，便是这么远远看去，都让人羡艳不已啊。”
　　“莲仙子身在掌门之位，门中事务繁杂，仙君亦是辛劳，两人因俗事无法亲近，也是可叹……”
　　不仅沉霜无法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四下都有弟子感叹两人如天造地设的一对。沉霜只觉得心情苦恼微妙，难以言说，再也无法枯坐下去。趁着无人注意她一个小童，便起身离了席位，从偏门出了殿，想着去别地转悠转悠，换换心情。

　　秋会在青阳正殿清心殿内举行，殿后是一方池水，点缀以假山小亭。亭殿之间，以间廊相连。沉霜沿着湖边的回廊走着，未曾想，却在廊里遇见了意外之人。
　　“锦姑娘。”
　　“……掌门姐姐？” 月色虽暗，却掩不住眼前人亭亭风姿，因沉霜此时不过小童身量，行了行礼，就只能仰头将人打望，“你方才不是在殿里……？”
　　“我见你出来了，有事与你说，便追出来了。”追出来的正是华源掌门怜云姬，只见她走近了，执了裙摆蹲下身来，视线与沉霜平齐，言笑晏晏，并无一丝掌门的威严样子，反倒真如大姐姐一般，“姐姐想托你帮个忙呢。”
　　“帮忙？”沉霜不解。
　　怜云姬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来，递与沉霜，示意她打开。沉霜将盒子打开，见其中放着一粒莲子模样的东西，却是少见的红色，细细观之，又像是在其中藏着火焰一般，火光腾跃，就在莲子中时明时暗。沉霜虽然不明这个东西是什么，却直觉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这个是……？”
　　“这是华源新寻得的一仙物，唤作赤莲子，是赤焰莲经七七四十九年才孕育而出，极是难得。我想将它赠与明珏，感谢他当年救命之恩。”
　　为什么不自己送给师父呢，那样不是更好？沉霜更是不解，偏头看着怜云姬。怜云姬被她孩子气又单纯的表情逗笑，双手将锦盒盖上，拢进沉霜手心里，又拍拍她的手，“你师父性子寡淡，当面送出，定然是不会收这东西。但怜云感恩仙君当年相救，如不以此相报，实在内心难安。还请锦姑娘帮我这个忙，了却怜云一番心愿。你回去，将这赤莲子放于他平常观书之处便可。明珏极是喜欢你这徒弟，定不会责怪你代师父收下这份礼物的。”
　　“可……”
　　“嘘。去吧。”怜云姬亲昵地拍了拍沉霜的头，起了身，不待她再犹豫些什么，道了谢，就匆匆回席上去了。
　　沉霜摊开手，将锦盒又打开来，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其中的赤莲子，那微明如火种的光辉在莲子中轻快的腾跃着，像是藏着巨大的力量。拿回去给师父？师父，师父会不会生气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怕这奇怪的莲子有什么法术，在自己手上出什么岔子；又怕这赤莲子真是珍奇的宝物，师父怪自己乱收东西；还怕……
　　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