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寻仙》浅深白

12、十二·妖法

　　月华如水，清浅泼洒于地面。寻常人家，自都是安睡了。不出所有人意料，蒋政又是歇在了如兰处。待大部分人都睡下了，沉霜翻身而起，开了窗户避开厢房门前值守的侍女，踏了乘云诀，上了房顶。
　　牧清源早已等在了房上。
　　“查清楚了？”
　　“嗯，这里设了个阵法，吸取精气的。”沉霜只搭了一件外衣，赤着脚。虽是初夏，但夜晚风冷，依旧是吹得小脸通红。牧清源见了，微微皱眉，给她加了一重暖身的小法术，她点头笑了笑，算是感谢了，继续说道，“我想将这阵法的对象给调换一番，换到那院子的花草上。”
　　“怎么换法？”施法破法都不是什么难事，但要将一个布置周全的法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改换对象，却是不易。牧清源心中微动，也想出了大概可行的法子，却打算听听沉霜的想法。
　　毕竟是她第一次实打实地出来降妖，应多给她些机会才是。
　　沉霜咬了咬唇，却是有些为难。“我法子是有一个，可是不太想用，牧大哥有别的法子，可要给我讲才是。”
　　“你先说。”
　　“我已经查过，这阵法是以狐血为引设下的，多半便是那个如兰自己的血。狐妖之血，同宗同源，我可以自己的血唤醒这个阵法，冒充阵法主人，将阵法目标偷偷改过。”沉霜皱眉看着夜色中已经熄了灯的院落，“我见识不多，就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了——师父嘱咐过我，勿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若非无路可走，我可不想随意用这狐血行事，万一给人发现了端倪……”
　　“是个好法子。”牧清源打断她。沉霜一惊，抬起头来看他，甚是不可思议，“不加他人之手，你自己就能完成的法子，挺好。”
　　“可是……”
　　“狐血之事，确实需要注意。你施法之后，速速将血迹去除，勿要留下让人发现的痕迹便成了。”牧清源嘱咐她，“不要过于介怀自己的身世，隐藏自然需要隐藏，但也可以将它当作一个你的优势，适当运用。
　　“事皆两论，福祸相依。这世上，一切都是有其用处的。”
　　“牧大哥……”沉霜愣愣看了一会儿难得长篇大论的牧清源，忽的笑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牧大哥也会说很要道理的话嘛！”
　　心事一除，就不再犹豫。沉霜跳下房顶，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观晴阁院内的泥土里。只见受狐血唤醒，看似普通的土地里慢慢涌出阴沉沉的如同黑血一般的液体。黑血汇聚蜿蜒，勾勒出一个环环相扣的阵法形状，正将观晴阁的主楼罩在阵法范围之内。
　　沉霜此刻并不好过，她自修行以来，学的都是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仙家法术，这辈子都没用过妖术。将自己的血滴下去之后才发现，这术法不是用了便用了，原来是跟自己的血相联系的，如何行动，都要牵动自己的神经，阵法如同自己身体的分出去的一份一般，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集中精力，令黑血汇成的阵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改换了形状，只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在地上蠕动了一番一样，骨子里都酸了。那黑血蜿蜒了一阵，原本圈圈相扣的复杂图案并没有大的改变，却变幻了另一般组合形状——沉霜并不能将那阵法的每一个图形所包含的意味清晰说出，却又冥冥中全都懂得。
　　是血脉里深藏的天赋，是源自本能的理解。
　　黑血聚散变幻完成之后，便不再动，随着沉霜收回法术而渐渐化开，隐没地下，一切又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庭院绿意葱茏，天空明月高悬，夜风轻抚而过，只有夜虫细细的鸣声。直到此时，沉霜才觉得身体里沉酸的感觉消散了，便抬头来，冲还在房顶上的牧清源展颜一笑。
　　“成了。”

　　自董氏对外称病，转眼已过了四日。蒋政老爷以仙人有仙术仙法可以救发妻一命为由，挽留沉霜和牧清源在府上多留几日，这当然正中两人的下怀。沉霜自然是住在了靠近观晴阁的厢房，每日陪在“重病”的董氏身边，牧清源则在外院走动，也时刻注意着蒋老爷的状况。
　　“夫人，我建议这个法子时，有一个冒险之处，未与你讲。”沉霜坐在董氏的床边，手里合着一本刚翻完的杂集——董氏是书香门第出生，自己就是个爱书之人，见沉霜闲得无聊，就拿了些简单易读的书给她看。沉霜少有机会看这些杂书，也是高兴。这两日董氏称病无法出门，两人俱是无聊，便是闲聊看书打发的，人也彼此亲近起来。沉霜一直介怀着一事，憋了几天，终究是忍不住了。
　　董氏配合沉霜的计划称病，自然是卧在床上。她斜倚着枕头，看着犹豫又不忍，终究鼓起勇气的沉霜，微微笑着，目光中尽是了然：“你在担忧外子。”
　　沉霜担心的正是蒋政老爷的安危。虽说之前如兰以董氏等人的精气为食，未曾伤害过蒋老爷，但随着草木的精气吸收，能量越来越少，指不定走投无路的如兰会直接拿蒋政开刀——毕竟，他是最方便的“食物来源”。毕竟，蒋政可是天天宿在她处的！
　　“……你不担心吗？”沉霜见董氏面色如常，很是不解。
　　“她不会伤害外子。”董氏摇了摇头，面色竟似有笑容浮现。她本因为被妖术吸取精气，面色苍白，总像是缺乏精神的模样，此刻微微带上笑意，却让人见到几分大家闺秀的从容淡定来。
　　“可她……”可她是妖怪啊？
　　“正如我对外子有情，”董氏对沉霜说道，“兰姨娘对外子也是有情的。情虽各异，爱有不同，但只要有情——她便决计不会伤害外子。”
　　“夫人怎么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蒋老爷呢？她与我们又不一样。”有情，就是喜欢吧？沉霜听得似懂非懂。情呀爱呀的，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如月可是妖怪呀，妖怪可不如人那般多愁善感。况且，一个是人类，一个却是妖怪呢，这喜欢可不容易。
　　“傻姑娘，”董氏这下是真的笑了，却是像母亲笑自己女儿那般，“哪有什么不一样，这世上，喜欢，就是喜欢了，都是一样的。”

　　董氏猜得没错，如兰并未打算以蒋政采阳补阴，甚至从未想过这个法子。
　　如兰本是一只寻常的山野小狐，机缘巧合，饮了不知何哪里的仙魔遗留在竹林里的残酒，得了些法力，成了狐妖。她成妖时也在爱热闹的年纪，从未有过什么雄心壮志要成为一只大妖怪或是怎样，只想要游山玩水，见见世面，便化作人形，在人类的村镇中四处游荡。化成人形当然是消耗法力的，无法力时，她就偷偷化作青楼女子与恩客欢好一番——极少时候，饿得不行，也偷偷吃过个把人。但因为一直游荡着，从未被人抓住过现行。
　　直到遇见了蒋政。
　　如兰本来只是想去码头玩闹一番——码头装货卸货，总会有远方来的奇珍，不仅是人类，妖怪们也是喜闻乐见的。可那一日，如兰没在意船上搬下来的是好看的布匹绸缎还是金银珠宝，却看到了站在码头查看指挥的蒋政。
　　那日蒋政骑马持鞭，号令下属干脆利落，掷地有声。他已过而立之年，因长期奔忙于商铺码头之间，已有了些微白发，一并齐整的束在一起，反而更显得干练精神，又略略皱着眉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严肃。这样的男子，如兰不是没有见过，可说不清为何，她就觉得心口给人抓住了一般，什么也无法想了。只想跟着这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现在他的身边，和他一道指挥那船货去。于是她像之前做了千百次那样，施法化了人形，装作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拦住了蒋政回程的马车，又用狐族与生俱来的媚术吸引了他，到了蒋府。
　　可是啊可是，她怎么会忘记了，一个蒋政那般年纪的好男人，一定早已有了妻室呢！果然不只是妻，小妾通房也是有的。她的男人，怎么能与别人分享，这些不知好歹的女人，正好拿来当她采补的对象。虽然她修为寻常，但用在这些寻常妇人女子身上，也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她一边以媚术控制着蒋政，一边借机在蒋府内布置了吸人精力的法术，如此，蒋府的女人便被她一边刁难，一边被采补，利用得差不多之后，就赶出府去，之前的二房三房不提……这董氏怕也是要不行了。
　　接下来，府里再没有什么人可以让她吸取精力维持人形了。这两日，她自己明显感觉到自己法术榨取的精气正在变少，害得她这幅人类的模样都快要维持不了了。那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碍眼小仙还在，自己也不敢放肆行动，以免泄露身份，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烦死了。
　　必须再找些“补品”来……
　　不，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在眼前！那碍眼的小仙，或许不是阻碍，反而……
　　被突然跃入脑中的妙计猛地惊回神来，如兰透过窗户望向观晴阁的方向，暗暗下定了决心，为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姣好的面容随着恶毒失控的笑容而扭曲，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被突然跃入脑中的妙计猛地惊回神来，如兰透过窗户望向观晴阁的方向，暗暗下定了决心，为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姣好的面容随着恶毒失控的笑容而扭曲，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能与蒋政走到最后的，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