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桑园》落蝶谷主

18、第018章

　　桑蓝指着画中一个端正坐在正屋门口的小杌子上绣花的女子：“你之前见过那个是桑红，是这个。”

　　然后桑蓝又指着桑丛中那个背着小背篓的采桑女及她身边不远处的弟弟妹妹：“这才是我的妹妹桑青，这个是我的弟弟桑榆，这个是我最小的妹妹桑宝。”

　　沈承宗怔怔地望着那画中的采桑女出神，原来竟真有其人，不但颜色秀丽，还精于画画。

　　怀远抿了抿嘴角，眼中浮起一丝思念的神色：“这是她去年绣屏风时画的吧，原来竟是画了她自己。”

　　绣屏风？沈承宗有些愕然。起初，他看着门前绣花的桑红，还先入为主地以为屏风是桑红所绣。难道自己房里的屏风竟是画中这女子自画自绣？不知道真人是否有想像中一般漂亮灵动？沈承宗突然有些期待能见上画中女子一面。

　　望着沈承宗的一脸神往之色，桑蓝十分不悦，不动声色地一把将画夺了过来，迅速卷好：“好啦，我们赶紧出发吧，呆会晚了我的画就不能今天取回来了。”

　　四人于是说说笑笑，朝县城走去。

　　傍晚，沈承宗与桑蓝他们分开，各自回房。走入房中，沈承宗呆呆地望着屏风中的采桑女。百里闻声走来，循着沈承宗的目光望去，又喜出望外地叫道：“少爷，就是她，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屏风里也有。”

　　沈承宗不满地瞪了百里一眼：“我都没见过，难道你竟见过人家姑娘的真容吗？”

　　百里乐呵呵地笑道：“当然见过，她就是去年捡到你钱包的姑娘嘛。”

　　“哦？竟然她？”沈承宗再次细细地审视着屏风中的人儿，嘴角勾起一丝浅浅微笑。这可真是难得的缘份啊。

　　春季，桑园边上的溪水涨起来了，流入桑园里新开的三条相互贯通的渠中，桑青将入口用织得细密的竹篱做了隔断，再将一些陷阱捕来的小鱼放入渠中养着，渠基上种上了鱼猩草和撒上了菊花种子。

　　桑青去年绣出去的屏风，被挑中且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并荣升二等小绣娘。同一时刻，李管事也宣布了一项改革，绣娘除了分固定的等级，同一等级再加分为甲乙丙，实行多劳多得。

　　甲乙丙是月底结工钱时李管事与两位师傅一起评定的，丙是最低的工钱，也就是现行各等的工钱，但若是做得又快又好能为绣坊多赚钱的，就能评到乙或甲，那工钱就更高。

　　绣坊上下都对这一改革十分的支持，绣娘们的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桑青也是由衷的开心，如今姐姐也可以多赚一些钱了。

　　桑青将银子上交给齐氏，问她要了一百个铜板，买了十只小鸡和二十只鸭子，剩下的铜板全部买了喂养的杂粮。桑青让父亲和弟弟帮忙在竹林边上搭了个竹棚给小鸡和鸭子做窝，平时就将它们放养在桑园里面。聂氏夫妻也没有饲养经验，一切都靠着桑青和桑榆两人去摸索。

　　直至六只小鸡和三只鸭子壮烈牺牲之后，桑青和桑榆方才摸索出合适的饲养方法，这时候已经到了三月初了。桑青又去买来十只小鸡补数，但鸭子却是不敢再买。虽然鸭子长得快，但粮食却消耗得最快最多，十几只已经够折腾了，还是先养大再说。

　　转眼到了清明。洛英书院的洛夫子要回乡祭祖，给书院放了十天的假。平安、沈承宗和怀远等人闲极无聊，相约到野外一同踏青，到了中午时分，便来到聂家吃午饭。

　　绣坊也放了三天的假，桑红和桑青正在桑田里采桑。桑榆见来了客人十分兴奋，对着桑田远远地大声喊道：“大姐，二姐，捉只鸭子回来做午饭。”

　　桑红离水渠最近，当即走上前去，抓了一只大鸭子，与桑青一起收工回家，准备做午饭。鸭子不停地在桑红的手上扑棱，桑红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制止鸭子逃跑的事情上，全然没有发觉门口围桌而坐的来客。

　　望着桑红有些狼狈的模样，平安笑了笑，立即站了起来：“桑红，我来帮你。”

　　桑红闻言抬起头来，望见来客，愕了一下，手一松，鸭子乘机从她手中窜出来，“嘎嘎”叫着，慌不择路地直往前窜。

　　桑红的目光触碰到沈承宗那微笑着的眼睛，脸蓦地红了起来，羞涩地把头埋了下去，将双手藏在身后，迅速地将手上的布条扯了下来，塞进袖内。桑红的心在剧烈地翻腾着，想不到再相见，竟让他瞧见了自己的狼狈的模样，此刻真是恨不得找条缝钻到地底下去。

　　沈承宗的目光随即落在桑红身后的桑青身上，眼睛不由为之一亮，真人果然比画中更为秀丽灵动许多。真想不到桑蓝的妹妹都是长得这般出众。

　　桑青朝大家笑了笑，连忙把背上的竹筐放在地上，跑上前去追鸭子。大家也纷纷站了起来，一起帮忙捉鸭子。

　　鸭子在众人脚下逃窜着，一不小心窜到沈承宗的脚下，一把被他逮住了。沈承宗捉起鸭子，微笑着递给紧追着鸭子而来的桑青。

　　桑青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接鸭子。沈承宗望着她被白布条缠绕着的双手，微微愕了一下：“你的手，受伤了么？”

　　桑青望了自己的手一眼，抿嘴笑道：“这是用来保护手指的。”

　　怀远眉头扬了扬，快步走到两人中间，一把夺过鸭子：“给我吧。瞧她那毛手毛脚的模样，还不是一下子就把鸭子给放跑了。”

　　平安有些乐了，揶揄道：“怀远，你可不要太小瞧桑青了，桑青可是个女中豪杰，当年你还输给人家了。”

　　怀远微微窘了一下：“当年我只是好男不与女斗，让她罢了！”

　　这种陈年烂芝麻谷子的事情，怎么还拿出来讲！桑青秀眉微蹙：“那这只鸭子就交给你了。”桑青说完，转过身来背起小箩筐，朝蚕房走去。桑红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承宗有些好奇了：“当年你们俩是斗什么？”

　　平安和桑榆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大笑，桑蓝替他俩解围道：“不过是小时候间的玩闹罢了。”

　　桑青和桑红喂完蚕，便躲在房里给桑蓝缝制夏衣。桑红听着外面的谈笑，偶尔听到沈承宗的声音，一颗心便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连手也不听使唤了，屡屡被针扎破了手指。

　　桑青见她芳心大乱，无心缝衣，便对她说道：“姐姐，我看你也累了，要不躺一会儿歇一歇？”

　　桑红点了点头，放下手头的活儿，爬到坑上躺了下来，心心念念地希望沈承宗那好听的说话声再响起。

　　聂福身体也好了许多，这会儿已卖完鱼回来，顺手买了两斤五花肉给家里加餐。很快地，热腾腾的饭菜很快就上桌了，有红烧五花肉，香蒜竹笋焖鸭子，红烧醋鲤，香煎小鱼，素炒青菜，和姜葱豆腐鲫鱼汤。齐氏见沈大少爷到来，不敢怠慢，特别破例做了一大锅的白米饭。

　　人多热闹，食欲都好了起来，大家都吃了非常饱，就连沈承宗也吃了三碗饭。沈承宗平时吃饭的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几个人，都是静静夹菜吃饭，饭桌之上基本是不开口说话的，哪试过像现在这样十来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饭？

　　桑青瞄了一眼众人，觉得大概只有自己的姐姐没有吃饱。

　　第一次与心上人同台吃饭，桑红特别注意自己吃饭时的一举一动，生怕吃相不好，沈承宗嫌恶了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实沈承宗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饭菜上面，都没有怎么注意自己。

　　吃饱饭后，平安等人纷纷告辞离去，回家歇息。短短的相逢，让桑红百般失落。

　　三天的假期很快过去，桑青和桑红又回到了绣坊。

　　沈承宗扫完墓，又歇了一天，又在沈老爷的安排下，跟着各位管事学习打理庶务。怀远则忙着帮父亲干农活和帮桑青染丝线，每天像从前一样到聂家转一圈，与桑青说说话。十天的假期也很快到了尾声。

　　这天，沈承宗来到绣坊，一眼就瞧见了自己订的那面屏风已经完工了，正摆在绣坊一侧的屋檐底下。沈承宗快步走向前去，细细观赏起来。绣工看来还不错，清泉边的松林之下有一巨石，一个面相脱俗的老夫子正手捧书卷坐于其上，一众学子盘腿坐在下面随之诵读。几个月后就是洛夫子的生辰，这正是沈承宗打算送给恩师的寿礼。沈承宗脱口赞道：“绣得真好。”

　　“咦”的一声过后，屏风后有人影晃动了一下。沈承宗这才惊觉屏风的背后站着一个女子，透过屏风，隐隐可见那女子娉婷的身影。难道是绣这屏风的绣娘？沈承宗绕到屏风背后，脱口问道：“这屏风是你绣的吗？”

　　桑青愕然抬起来头来，竟然沈承宗。桑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沈承宗见到了桑青，一丝惊喜掠过眼底：“是你。原来是你绣的，绣得真是十分的传神，简直是入木三分。”

　　桑青目光转回屏风上，莞尔笑道：“沈大少爷过奖了，不过是画师画得好罢了。”

　　沈承宗听到桑青夸自己画得好，顿时有些开心了，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你的画功也不错，桑蓝带去书院的全家福就画得很好。”

　　桑青也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以作回应。

　　空气像是有些凝滞，沈承宗觉得微微有些尴尬，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有什么话题可以与桑青聊。沈承宗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说道：“我奶奶这个月想找两个手巧的绣娘进沈府，你要不要试一试？在奶奶身边做事，以后的出路也会好许多。”

　　“哦。”桑青应得有些漫不经心，心里头却寻思着，沈承宗是绣娘们的梦中情人，如今自己就站在绣坊门旁的屋檐下与他瞎聊，岂不变成众矢之的？还是赶紧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为妙。

　　桑青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来满面笑容地望着沈承宗：“沈大少爷，我还有许多绣活没做完，先失陪了。”说完，桑青转过身来，朝绣坊走去。

　　沈承宗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到正屋去找李管事。沈承宗把沈老夫人明早要挑绣娘的事交待李管事安排下去，并顺便在李管事的带领下，绕着大院转了一圈，方才回府。

　　待沈承宗走后，李管事随即来到绣坊，宣布沈府府内找绣娘的事，大家纷纷报名，连桑红也前去报了名。桑青一直埋头绣花，心里头却是十分担心这个姐姐未来。

　　回家路上，桑青苦心婆心地劝道：“姐姐，你又何苦把名字报上去呢？与人为奴，怎比得在家中自由自在？”

　　桑红望着远处的田野，苦笑一声：“沈府的绣娘工钱高，活儿少，如果不好，哪会有这么多人抢破了头？”

　　桑青摇了摇头，干脆一语道破姐姐的心事：“姐姐是想着怎么接近沈大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