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临江观逆水》荆紫蓝

12、第十二章 连云寨纪事（三）

　　连云寨大寨主跟着大当家拜香（这字可以省）堂的这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远观连云上下，虽无红旗招展，但那倒三角的小彩旗一溜一溜挂在头顶上，挡风又遮阳；虽然没有锣鼓喧天，但来来往往的人唧唧喳喳，天南地北的阔谈，倒也让人心胸开阔。

　　站在生杀大帐里向顾卷卷汇报敌我双方情况之时，四寨主撩了帘子进来，见着我们先是错愕，再是了然，接着便是不悦的斥责，三乱被说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径直望着自己的脚尖，我瞄一眼老大，那货正撇着嘴对此斥责不屑一顾。

　　顾卷卷却是护短的，面带笑意三言两语给我们解了围，让我们免遭四寨主荼毒，我们自然乐意至极，三乱也是眉飞色舞的，走出生杀大帐的声音气势都比平时浩荡了三分。

　　出了大帐，在一片喧闹中向寂静迈步，等到四周无人烟的时候，我停下脚步，三步一回头的三乱同样顿下脚步，目光炯炯看我。

　　我挣扎良久，还是觉得很想看下顾卷卷他嫁进连云寨是个什么模样，于是终于下定决心对三乱残忍道：“你们三个先去卡子守着，我凑够热闹就来跟你们会合。”

　　“……”这是不配合的三乱异口同声的心声。

　　想了想，觉得先看好戏再演好戏实在有些难度，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于是我痛下决心，“算了，你们三个守着就好，我就跟在卷卷身后好了。”

　　“……”三乱看我的目光已经由期待转为悲愤了。

　　我目光一凛，这三只太不识趣，视线转向老二的脑袋，很隐晦很隐晦地威胁，“哇塞，阿虎你的头发果然浓密又乌黑，新的洗发水很好用吧？”

　　老二摸摸他的脑袋，笑得很意气风发，小四截住他的话头：“别以为就你一个想看大寨主，我也想，所以，卡子那儿老大跟老二去守着就行了，三姐，我们一起去围观吧。”

　　我调整脸部肌肉，笑，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保持着皮笑肉不笑这种高难度表情，盯着冯乱虎：“你知道我看不到热闹，或者热闹被人打扰了，心情就不怎么好，心情不好的话就会忘事，忘了事情之后就记不得你新用的洗发水是哪儿来的……阿虎，你说怎么办啊？”

　　冯乱虎思虑良久，然后抄着大刀，将小四拨到老大怀里，很识时务道：“我们就先走了，你放心，台词我们都背好了，到时候你的那些话，我来帮你说！我们绝不让师傅失望的！”

　　“嗯，那就交给你了，记住，不把大当家的气吐血，不能放他们离开。”我拍拍老二的肩膀，以资鼓励。

　　路的转角遇见七寨主孟有威，我一愣，马上绽开笑脸，“七寨主，大家都在大帐那边喝酒吃肉，你怎么就躲在这儿来了？”

　　孟有威略偏脑袋避过我的视线，捏了捏拳头，打着哈哈：“啊？我……我来找四哥的，现在正要回去……对了，小顾不是最喜欢英杰豪侠吗？今天连云寨来了这么多人，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呃……那个……四哥那里有我，你不用担心他会为难你的……小顾……”

　　一口一个小顾，喊得我眼睛不自觉就亮了，张且宁这个名字虽然不是名满天下，可是有心人士总是知道的，所以不能再用；而张乱法三个字更比不得顾惜朝三字顺口。比方说，顾惜朝这三个字，我可以随口溜出‘小顾’啊‘朝朝’啊‘惜朝’啊或者连名带姓‘顾惜朝’三个字，个个昵称都喊得顺口，听得顺耳，暖得窝心。可是张乱法呢？怎么排版都不舒心，我为此揪了好几根头发下来，还是禹霖霖飞了只鸽子来给建议。

　　张乱法，字念顾。

　　看看，从此我就霸占了顾卷卷的某一个小号，每每听见有人唤我小顾，我便浑身舒畅。

　　于是我自然不好拂了孟有威的好意，反正我的目的地本来就是大顶峰，与他同行还能避免一系列麻烦。

　　大顶峰上，四寨主看着我后面跟着的孟有威，脸都僵硬了，然后再是孟有威梗着脖子说我好话，四寨主脸变成了僵硬的黑。

　　我在心里偷笑，然后看见一旁借着醉意挤兑人的阮红袍，一旁无奈应对夫唱夫随的顾卷卷跟大当家的，笑得更是欢乐。

　　拜香的时间已到，但穆鸠平果然还是没出现，顾卷卷倒也不是太在乎，方才给他这个消息的时候，顾卷卷只笑，三分欣慰三分不怀好意，他说：“穆鸠平不会无故迟到，此事定是阮明正的主意。只是人选不对，若是没来的人是孟有威，我倒还会为难那么一会儿……”

　　我还真是不大了解他的想法，穆鸠平单人攻击力最强，孟有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孟有威有脑子，穆鸠平仗着自己四肢发达所以从来不用脑子，认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顾卷卷要是被他判定为坏人恶人小人，那以后说不定会悲剧成什么样子呢。

　　我摇摇头，目视着大帐里那场拜堂的戏码。

　　十九根线香，香烧华云，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再一根。

　　顾卷卷一撩袍子，跪得潇洒。

　　站在顾卷卷面前的戚大当家今日看起来颇为严肃，手负在身后，道：“你要起个誓言，这是连山寨入伙的规矩，行低人不低。你跟我说吧。”

　　然后行两步，站定在顾卷卷旁边，朗声道：“我要是横推力压，不信、不忠、不义，出卖兄弟，我不得好死！”

　　顾卷卷的背影看起来也同样颇为严肃，跟着道：“我要是横推力压，不信、不忠、不义，出卖兄弟，我不得好死！”

　　“上阵，一刀被杀，一箭被射，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上阵，一刀被杀，一箭被射，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我眨眨眼，抿了抿嘴，有笑场的嫌疑，真亏得我知晓拜香流程，当初入伙连云寨，虽然不是大当家的主持仪式，我们也是插了香拜了香堂的好吧。那天我还很淡定地跟着大部队念了这些话，虽说面皮有些抖，声线有些颤，但没笑场是不？当晚把这连云寨入伙规矩的誓言写信给顾卷卷了，隔几天，收到回信，他居然问我念了几遍？

　　这下轮到我看他笑话，可是卷卷他竟然完全不给我机会，声音清越平稳，脸上正义无杂色。

　　哎，看来我只有靠着‘这种搞笑的台词，顾卷卷你不笑场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脸严肃，肯定是面瘫啊面瘫’这之类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四寨主回过头来瞪我一眼，于是我无辜地将笑脸变成面瘫脸。

　　大当家的开始讲话，自卖自夸，连云山好，连云水好，连云山水的人更好……然后话锋一转，定定地看着顾卷卷，目光炯炯，“我今天拉你来了，是为了请你一起来保家卫国，你比我年富力强，有胆识有心计，连云寨要依靠你的力量和才干，才能屹立于江湖之上，让敌人知道我们大宋人的厉害。”

　　顾卷卷听得认真，回答得很简短：“我今来入伙，就和兄弟一条心。”

　　二寨主逼过来，气势十足：“如果不一条心呢？”

　　“如果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杀了我。”顾卷卷再撩袍子跪下，对着那天地之间的信义赌咒发誓，“我今入了伙，就和众弟兄们一条心，不走露风声不叛变，不出卖朋友守寨规，如违反了，千刀万剐，叫大当家的杀了我。”

　　二寨主满意了，大当家的听得心花怒放，将顾卷卷拉了起来，还不忘占便宜：“都是一家人，起来吧。”

　　然后立了字据，签了名字，羊皮卷一卷交给阮红袍，阮红袍一双眼睛明亮无比，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暗暗挑衅：“这个字据就是入伙的手续，上面写明你的来意，愿意走马飞尘，不计生死什么的。”

　　顾卷卷他们歃血为盟的时候，私以为有些血腥，刀子划破手指表皮深入真皮割破血管，那种感觉真心不好受，尤其是你自己对自己下刀的时候，顾卷卷看了那碗中鲜血良久，拿出那把预备暗刺戚少商的黄鳝尾小刀，伸出食指，轻轻划了一刀。

　　当初我进连云寨的时候，还是用绣花针扎破的血管，然后挤出一滴血。我取血只需一个小小的针孔，顾卷卷他取血要割那么长一条口子。

　　我对对手指，这样想实在是不对。

　　喝过酒，这寨主就算拜成了。大当家的领着顾卷卷四处认弟兄们，我想了想，也凑到他身边，四寨主瞪了我几眼，我选择性失明，反正全寨上下，哪个长眼睛长耳朵的人不知道，连云四害里的那个姑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于是我对着顾卷卷戚大当家献殷勤，四寨主也只有抚膺长叹息的份儿，顾卷卷他认一路的弟兄，我便为他收一路的礼物。

　　短剑，狐狸皮的帽子，小烟袋，别刀挂剑藏金卷银的腰带……

　　阮红袍没送礼物，反而别有深意道：“什么都不用多说了，记住你发的毒誓。”

　　我不好意思开口，也没立场反驳，咬着牙不满，顾卷卷却一副得体的样子，不生气不愠怒，郑重点了个头一两拨千金。

　　我随着顾卷卷转弯想去收炮头五的礼物，让阮红袍一下子拉住，“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过来跟姐姐玩儿！”

　　小红袍，姐姐我不想跟你玩儿，真的。

　　“三姐，你别欺负小顾！”站在阮红袍后面当木头人的孟有威有了动作，一手拉我的衣袖，一手拨阮红袍的手，义正言辞。

　　阮红袍不满，夸张地看着我俩：“小七，一口一个小顾喊得是不是太亲热了？我跟小顾玩玩，她本人都没有意见，你出什么头啊？”

　　拉过孟有威旁边的我，掐脸，我苦逼地看着对面听闻‘小七’‘小顾’而忽视了炮头五的顾卷卷跟大当家的，发觉顾卷卷看着我的目光也同样憋屈。

　　戚大当家善解人意，把我跟顾卷卷都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从今以后，顾惜朝就是连云寨大寨主，治理山寨。”

　　我没来得及走开，捧着盘子让阮红袍一把拉下，与其他寨主一起单膝及地。

　　众人抱拳，齐声道：“众兄弟拜见大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