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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8.
      家臣已经学会做蟹黄豆腐煲了,西凡自己能干的事也越来越多,上个星期,西凡索性央着家臣,让他辞掉了楼下最后一个工人。
      总算又到了星期五,半下午的时候,西凡带了大狗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初夏的太阳威力四射,拎了几个装满了火腿奶酪的袋子,西凡走得脸上微微出了汗,和家臣打算明天去岛上过周末,所以买的东西都是简单的西餐。
      大狗摇着尾巴熟练地带着西凡往回走,一路尽忠职守。快到大厦的时候,大狗停下来,看了看旁边一位太太怀里抱着的白色奇娃娃狗。
      “大狗怎么了,你又在撒尿啊?” 西凡皱着眉头问。
      大狗摇摇尾巴,呜呜叫了两声,乖乖收起花心,领着西凡继续回家。
      一人一狗兴致勃勃地回到公寓,出了电梯门,西凡就听见了麦林大惊小怪的声音。
      “小祖宗,你到哪里去了?让我这董事长秘书在门口干等。”
      手里的东西被麦林接过去,西凡笑嘻嘻掏钥匙开门。
      “麦小姐不上班,到这里来干吗,你们董事长回来了?” 家臣昨天去了东京。
      “中午回来的。说来恶心,有人怕你闷,让我来送他带回来的最新CD,还有上林屋的寿司,说是放到下班就不好吃了,真是,恶。” 麦林挺怕盛家臣,可是看见西凡就变了嘴脸。
      “他在公司里?” 西凡笑问,麦林在往冰箱里放东西。
      “想他了?”
      麦林看着西凡问,擦擦手准备回公司了。李西凡是那种特别耐看的人,脸上常常漾着笑意,不象董事长,白长了一张俊脸,冰山似的神情拒人千里之外。
      “想了,怎么了?” 西凡挑衅地抬起下巴。
      麦林看看表,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时,现在将近四点了,回到公司也快下班了。
      “那就跟我去找他吧,人家今天可是不远千里带了寿司回来的哦。” 麦林戏谑地笑道。
      “不好吧,麦姐,还上班呢你们。” 西凡稍稍有点脸红。

      麦林把西凡领进董事长办公室,娴熟地泡好一杯咖啡放在桌前。
      “西凡,乖乖在这里等,董事长和顾特助马上就回来了,我等下要出去,就不照顾你了。”
      “麦姐,你这么说有歧视的嫌疑哦。” 西凡笑着说。
      伴随着笑声,麦林的高跟鞋声渐渐消失在门外。西凡站起身,开始东游西晃,不一会儿喝下肚的咖啡有了反应,他摸索着走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这个地方的格局好怪,每次洗完手西凡都找不到擦手的纸巾,正磨蹭着,突然听到外面一声门响,接着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是家臣和……许久不见的顾章。
      西凡愣了愣,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该见的人总归要见,西凡暗自鼓励自己,刚要拉门出去,便听到顾章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长,您不能把李西凡留在身边。”
      西凡呆住,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
      “为什么?” 家臣淡淡地问。
      “这样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谁会说,你,还是我。” 顾章不是家臣的朋友吗,为什么家臣的声音这么冰冷。
      “您忘了还有周涛!他迟早会想明白的,他莽撞,可他不是笨蛋!”
      骤然听到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字,西凡皱眉,轻轻闭上了眼睛,事隔几年,为什么他还在被人提起?
      “他被判了终生监禁不得保释,西凡不可能再见到他。”
      “家臣!” 顾章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你不用担心李西凡,他……不过是个瞎子。” 盛家臣口气依然,只是不觉放缓了语速。
      “可是,即便瞎了,他依然是李西凡!” 事关大局,顾章不肯放松,“这个瞎了眼的李西凡从来都不在您的计划之中!”
      外面有片刻的安静。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熟悉的字眼串在一起,我却听不明白。
      “顾章,……在西凡被救回来的时候,你看过他的验伤报告对不对?” 家臣沉声道。
      “是。”
      顾章声音也低下来,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承认,他是吃了很多苦,即便泄密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不也正在意料之中吗。”
      西凡的脸有些发白,他无声无息地往后靠靠,把脊背贴住了冰冷的大理石墙壁。
      “你错了顾章,事实上我们……,” 盛家臣艰难地选择字眼,“我们……错估了……人性。”
      “什么意思?”
      “让李西凡泄密的不是那张验伤报告,而是摩萨德的致幻剂——TOX。” 盛家臣低声说。
      “……。” 顾章沉默在震惊里。
      “因为西凡……太傻,我们几乎失败。”
      “……那么,李西凡就更有理由恨你,恨我们,恨盛氏。” 顾章终于清醒,愈发担心地道。
      “……恨我?” 家臣轻轻重复。
      “没错,李西凡是个傻子,但您不要忘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傻子,如果哪一天他开始怀疑我们,发现自己不过是你残忍计划里的一个棋子!不过是借以传递错误信息的……”
      “不用说了!” 顾章的话头被盛家臣突兀地打断了。
      西凡觉得自己如同踩在巨大的棉花团,轻飘飘地,这世界失去了根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他贴紧墙壁,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任凭身子慢慢地滑下去,坐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放心,” 西凡的耳朵里,家臣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宛若金属交错,分外钻心,“李西凡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他防天防地,……不会防我盛家臣。”
      ……

      外面终于静下来了,家臣和顾章走了吗。
      西凡背靠着墙壁,仰脸跪坐在地上,没有用处的黑色眼睛大大睁着,灰败的脸上俱是迷茫。
      下午的办公室,阳光灿烂,温度宜人,安静而虚空,只有水珠从西凡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渗出来,一滴、一滴,重重地、清晰地敲打在池子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西凡才东摇西晃地慢慢站起身来,跪得太久,双腿都麻了。
      头昏昏沉沉的,西凡闭上眼睛,低头看看。黑暗里,是自己一颗搏动的心,活泼泼地跳着,裹满了荆棘。

      姓麦的女人好像还没有回来,正是周末,第二十八层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西凡还记得这层楼的结构,慢慢摸索到电梯口,他独自下楼。
      大狗自己在家,不知道还好不好。

      因为要和顾章陪日本芥川家的家长吃饭,一直到晚上九点多,盛家臣才得以脱身,打了手机,知道西凡已经自己打车去了单行线。
      周末晚上酒吧里人很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家臣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注意,柔和暗淡的灯光里,西凡正在唱一首新歌,完全陌生的调子,掺杂着顿挫的忧伤。
      “……
      从不为流泪而感到羞愧,
      从不为痴心而感到后悔,
      怎奈那喧嚣中传来了命运的嘲笑,
      疲惫中,我躬身自悼

      记得你的承诺
      却不习惯谎言
      你言谈间愁绪淡淡
      我却不理解那也可以是一种表演

      如果可以
      我愿意世界沉没于黑暗里
      如果可以
      我愿意世界终止于沉寂
      只要那黑暗里有一种简简单单
      只要那沉默里有一点点无庸置疑
      ……”

      曲子已经接近尾声,西凡那低垂的眼帘,俊美的容颜,磁性而无波的声音,衬托着徘徊不去的旋律,再一次让盛家臣呆在那里。他靠着吧台,痴痴看着低吟浅唱中的李西凡,冥冥中,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西凡慢慢摸索着放下吉他,咚咚的脚步传了过来,接着一双硬硬的小手抓住了自己,西凡温和地笑了,小豪这家伙,今天来的好晚。
      家臣端一杯酒走向角落,大狗居然也在,正撒着欢和小豪在地上玩,西凡笑盈盈地靠在软椅上,家臣过去坐在他旁边,黑暗里揽住西凡的腰。
      “小豪,喜不喜欢大狗?” 背靠着家臣,西凡问小豪。
      “当然喜欢了。” 小豪喂大狗薯片。
      “那么帮西凡哥哥养它好不好?” 感到腰里的手不满地紧了紧,西凡微微侧脸道:“家臣,我们去了岛上,大狗会寂寞。”
      “我们可以带着它。”
      “我不能……去哪里都带着它。” 西凡回过头,睁着无神的眸子,低声说。
      “可是西凡哥哥,我妈妈不让我养狗,说房子不隔音,邻居会生气。” 小豪难过地仰脸道。
      “哦。” 西凡愣住,木木地点点头,半天才拍拍手轻声叫道:“大狗!”
      大狗抛下小豪,摇着尾巴扑上来,伸着舌头,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西凡手臂上。
      “大狗,那你可……怎么办啊。” 抱住大狗,西凡黯然神伤。

      晚上,西凡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早早洗了澡就要睡觉。
      看他垂头坐在床上,家臣心疼地凑过去,搬过西凡脸来仔细察看。灯光下,西凡两颊润泽,天生的曼长脸、尖下巴,加上黑蒙蒙一双眼睛,青春秀挺里带着几分单纯。
      感觉家臣捏着自己的下巴不放手,西凡便笑起来,细长的手指轻轻摸上家臣的眼睛,说个儿郎你现在一定是目灼灼似贼。看他淡色的嘴角弯起来,家臣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了那柔软的嘴唇。
      西凡慢慢闭上眼睛,家臣的亲吻温暖而甜蜜,散发着淡淡的Gevallia的气息。正沉迷间,西凡突然感到喉间一阵腥甜,双臂用力,登时推开了家臣,西凡笑说家臣我要去厕所,我快要憋不住了。
      家臣笑着松开他骂道混蛋你真会拣时候,西凡捂着嘴连滚带爬地跑了。
      伏在马桶上,西凡“哇”地吐了出来,看不到刺眼的猩红,西凡只管放水冲洗。听到声音似乎有异,家臣在外面连忙问西凡你怎么了?西凡回过身来说一定是晚上的牛排坏了。
      家臣皱着眉头走过来,用脸颊轻轻贴住西凡额头,西凡额头凉阴阴的,并不发烧。
      “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西凡笑着说。
      家臣信了。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没有□□。

      第二天早晨,西凡果然好了,上午两人驱车去盛宅送大狗,一直耽误到了中午时才出发。因为无名岛已经不再是秘密,家臣想多呆两天,便带了驾驶员。直升飞机降落到小岛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在螺旋桨扬起的满天尘土中,家臣用大衣裹住西凡,两个人大笑着弯腰跑出了旋风的圈子。
      直升飞机发出巨响准备返航,西凡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大声问家臣:
      “家臣,看我头发是不是都乱了?”
      “一点点,很好。”
      是真话,西凡头发飞起来,有一种不老实的美。
      家臣一手拉着西凡,一手提着装满东西的背包,沿着开满野花的小路,两人慢慢走向山坡上的木屋。
      “唉,头发肯定是都乱了,风太大了,下次……” 西凡不觉停了一下,“……下次我们坐船过来好不好?”
      “臭美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 家臣笑着,把西凡按着发角的手拿下来,自然而然放在自己腰间。
      “什么东西?” 西凡伸手在家臣身上乱摸。
      “别动。”
      “到这里还带着这东西!我们是来过周末的!” 西凡撇着嘴把盛家臣腰间的枪抽了出来。
      “好,那你扔在草里,我们走的时候来捡。” 家臣笑道。
      “嗯,算了,就没收吧。”
      西凡说着把枪放进自己的口袋,沉甸甸的东西坠着浅色的休闲服。
      路边,桔黄色的是雏菊,粉色的是石竹,西沉的阳光下亮丽地在风中招摇,高大的棕榈树因为没有人管理,绿茵下发黑的败叶零零落落地挂在树干上。
      “先去洗澡,然后去悬崖!” 西凡靠着家臣往上走。
      “明天再去悬崖吧,你不累吗。” 家臣仔细看西凡脸色,好象是没事了,西凡浅麦色的皮肤上透着红晕。
      “捡日不如撞日。”
      “乱用名词。” 家臣嘿嘿地笑,西凡也跟着他笑。

      傍晚时分,家臣牵着西凡的手,来到悬崖上。
      淡紫色的天空,海天之际是桔红色明亮而斑驳的云,崖下的海鸥还未归巢,不时成群地飞起来,啼声四起。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吗?”
      “还没有,但下面已经碰到海面了。”
      “象个很大的鸭蛋黄儿?”
      家臣失笑,楼紧西凡,“不,比蛋黄儿要红。”
      “家臣。”
      “那悬崖离我们有几步远?”
      “嗯,七步。”
      “用跑的呢?”
      “跑的啊,五步。”
      “五步。” 西凡相信家臣的眼光,他说五步就一定是五步。
      “嗯。”
      “我想象那些跳水运动员一样,五步助跑,然后张开双臂,飞起来,再落下去……。”
      “胡说。” 家臣皱起眉头,轻轻斥责。
      西凡莞尔,侧过脸来,似乎在看家臣。
      “盛家臣,我爱你。”
      “我知道。”
      注视着眼前乌黑而明亮的眸,家臣想西凡失明了怎么还会有这样专注的眼神,忍不住抬起手来,温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西凡陡然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西凡?”
      “风大,有点冷呢。” 西凡缩缩脖子,“家臣,帮我把大衣拿过来好吗。”
      “好,等我别动。”
      “嗯。”
      听见盛家臣的脚步声离得自己远了,西凡才扭过头去,睁大了眼睛看着正前方。
      “臣,看我!”
      西凡笑着大声叫。
      “……一……,二……!”
      盛家臣却没有真的走远,扭过头去,西凡象一个跳水运动员一样迈动修长的腿,步伐轻盈地向悬崖跑去。
      “西凡,站住!!!”
      “……三……,四……,五……!”
      西凡顿了一下,然后轻快地跃到了空中,他伸展双臂,挺直腰身,如同一个大写的“Y”,停留在了桔色的夕阳里。

      “西凡………………!!!!!!!”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西凡满意地感到自己象一个断了线地风筝,无牵无挂地往下落。

      “啪!”
      手腕上一阵剧痛,下坠之势陡然停了,感到头上细沙碎石索索而落,西凡绝望地发现自己荡荡地挂在半空。
      “李西凡!”
      如果是两天前,这沙哑声音里地歇斯底里多么令人动心。
      不可思议地抬头,西凡喃喃道:
      “怎么……可能?!”
      家臣咬牙,哑声回答:
      “是你那三个字,说得……太伤心。”
      从昨天晚上起,家臣无端开始惴惴不安,直到刚才西凡开口说‘爱’,才突然警觉起来,几乎是潜意识里放轻了脚步,轻而易举,就骗过了瞎眼的西凡。
      恨自己终究是笨,知道了这么多事,依然不可原谅地低估了盛家臣,西凡眼里眉间都是伤痛,无法聚焦的眸子可笑地看错了些许方向。
      家臣心碎,声音却渐渐恢复了冷静。
      “告诉我为什么,李西凡。”
      “昨天,我去了盛氏。”
      西凡回答,盛家臣愣住,渐渐明白过来。
      “盛家臣,你放了我吧。” 西凡说。
      伏身在悬崖上,家臣闭上了眼睛,都说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便不可活。
      听不到声音,西凡不再犹豫,空出来的右手摸索进怀中,等到看他掏出东西时,盛家臣愣住了,是自己那把手枪。
      西凡痴心,可是不傻。
      把枪对准崖顶,西凡道:
      “家臣哥,你躲得过一枪,躲不过全部。”
      “西凡。”
      “我数三下,你放手。”
      “不。” 看着乌洞洞的枪口,家臣断然拒绝。
      面对着家臣声音传来的地方,西凡满心满眼里都是凄凉:
      “家臣哥,如果你给我机会开枪,我会……很高兴。”
      悬崖上只有沉默。
      “一……,”
      “……二……”
      几秒之间,盛家臣已经悄无声息地弹开了腰带上的瑞士军刀。
      突然,一直看向崖顶的西凡轻轻后仰了几分,眼帘垂下来,本来伸直的右手划过一个弧线,掉转闪着冷光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动作,让盛家臣痛入心扉。
      “西凡,对不起!”
      “……三”
      西凡终究吃了目不能视的亏,听到声响不对时,为时已晚。在匕首夹着风划破西凡右手手腕的瞬间,西凡扣响了扳机,子弹呼啸着,火辣辣掠过了西凡的脸颊。
      “啊……!”
      西凡伤兽般的叫声回荡在悬崖上,一前一后,乌沉沉的枪和红色的匕首悄然落下,瞬间消失在渐趋浓重的暮色里。

      盛家臣连拉带拽,终于把李西凡拖上来。
      西凡疯了一样挣扎,手腕似乎被割破了静脉,深色的血一刻不停涌出来迅速染红了两个人的衣服。盛家臣实在抱不住他,只好用膝盖抵住把他死死压在沙石地上,西凡恨自己没用,握紧拳头狠狠砸着身下的岩石,盛家臣看他几近疯狂,一刻不敢放松,腾出空来拉下领带,把西凡血乎乎的双手缚在了背后。
      终于,西凡放弃了挣扎,短短呼出一口气,他慢慢软下了身子,颓然地把脸埋在了地上。
      身侧海鸥在啊啊地叫,盛家臣在打手机。
      “顾章,西凡受伤了,马上调直升机!我们在……”
      盛家臣的声音有点儿颤抖,西凡迷迷糊糊地想,他凭什么呢。
      粗糙的石头塥着西凡的脸,耳边海鸥的叫声越来越小,盛家臣叫“西凡西凡”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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