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久方执

8、所谓往事

　　往事……
　　我第一次见到乔连铭，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那年夏天，万里晴空，阳光明媚，湛蓝的天宇，飞逝的流云，漫山的绿草，郁郁葱葱……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我的母亲。慈眉善目，那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微笑。只是遗憾的是，这个我最亲近的人，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宾客们手持白色的花枝，一个接着一个上前鞠躬，吊唁，黑压压的人群散去后，父亲指着另一个女人，告诉我“从此以后，这个人就是你的新妈妈。”
　　我大喊了一声“我不要！”扭头就跑。
　　父亲大怒，命人追我。我个子小，身体胖，圆圆滚滚的，像个肉球。没跑几步，就被人像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父亲扬手就要打我，我无处躲避，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大哭起来。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来到。我一边抽泣，一边用手臂抹着眼泪，透过哭的模糊的泪眼看过去。
　　有一个少年，轻蹙着眉峰，正稳稳的握着父亲的手腕。
　　因为哭的太久，泪流的太多，我没能看清楚他的脸，但后来照顾我的女孩告诉我，他叫乔连铭，当地富商的二公子。
　　那年我七岁。
　　因着这一巴掌，我记得这个人。
　　就像是当今社会说到好事人人都会想到雷锋一样，年少时期，每当提到英雄这两个字，我都会想到他。
　　写作文，日记，心得，观后感，我都会不厌其烦的写下来，津津乐道的念给别人听。
　　是的，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一直都是。
　　我想，世界上总有这种相遇，当你看过去的那一瞬，已经将他牢牢的，铭记于心。
　　那年初遇，他十四岁。我立志，再过十四年，我要嫁给他当妻子。
　　后来，一个陌生的女人住进了我的家，住进了母亲的卧室，看着母亲喜欢的书籍，用母亲的画笔，为父亲画像……
　　我偷了书，埋在院子里的小树根下，然后一脸脏兮兮的回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撕了她所有的画，一把火，都烧成灰烬。
　　我讨厌她。
　　但是她从来不埋怨我。所以，父亲讨厌我。
　　我变得越来越孤僻，时常坐在窗台边，看夕阳，看星星，看太阳，睡觉……我鲜少和父亲交流，我无法接受这个与我幻想中有着太多偏差的事实，而他，似乎同样的不曾考虑我的感受。母亲走后，我常常一个人守着这座空旷的房子，偷偷的想念，偷偷的流泪。
　　他不曾有过一句安抚。
　　三年后，继母生了个男孩，父亲很高兴，起名：周时铭。我在门缝外偷偷的看他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喜欢男孩。
　　时铭百天时，一大群人备了重礼特地来家中道喜，我趁着大家都忙着，溜到后花园遛狗。
　　月光下，郁郁葱葱的果树旁，我扯着狗绳，望着天。那条比我还高的松狮，就那么安静的陪伴着我，我站的笔直，然后对着寂寥的夜空，嚎啕大哭。
　　有人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我一下子憋回眼泪，抽泣着，看着来人——————
　　与我年龄相当，看起来有些眼熟。仔细想了一会，哦，是厨房阿姨的女儿，叫童简。
　　她头发蓬乱，脸上乌漆墨黑，怀里抱着一特别丑的小熊。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哭花了一张脸，毫无千金小姐的做派。
　　我们看着对方，扑哧笑了出来。
　　童年的友谊开始的似乎很简单，却是最能经得起未来的沧桑聚变……
　　她咧着一张没有门牙的嘴，笑着举起手里的小熊，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我翻了口袋除了钞票什么都没有，但又觉得自己一毛不拔显得太不仗义，于是……
　　我把狗给了她。。。
　　只不过后来，在我趴在床上哭了三天后，厨房阿姨把那条狗送了回来，嘴里说些抱歉，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之类的话……
　　然后，在这个冰冷的房子里，那条狗又陪了我六年，童简也是。
　　十六岁那年冬天，第一场雪花落地的时候，那条狗终于老死了，尸体躺在厚厚的积雪上面，我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
　　我没有哭，从那以后的很多年，我都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我敲开童简的房门，跟她一起把这条狗埋在一颗樱桃树下。童简哭红了双眼，却还在不停的安慰我，我木讷的伫立在那里，似乎一下子又回到童年时期的那种孤独，任大雪飞扬，洒落尘间……
　　光阴弹指，我总觉得，一捧黄土落地，埋葬的不只是一个亡灵，更像是我的青春。
　　然而，所幸的是。在那段路的终点，在我以为世间万物已经在我心中沉寂的时候，我又遇到了那个人，童年时期在我心中生根发芽的“英雄”，乔连铭。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个人，沈炎林，我的发小。标准的暖男一枚，父亲是医院院长，母亲是电台主播，出身优越，潇洒正派，人帅又多金，自然受到很多女孩的追捧，其中不乏一些社会上的“太妹”。
　　或许是我与他走的太近，所以才会引发那场“血案”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故事的经过，只记得我告诉童简，回去找我父亲替我收尸，童简不肯，我就把“收尸”二字改成“求救”她还不肯走，我只能说“我家老头子天生冷血，但我是他女儿，他总会派人救我，但要是你被困住……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童简郑重其事的点头，带着使命的光环离开。
　　避无可避，从校门口出来，我就被人拖到一条黑暗的巷子里，男男女女，很多人。
　　他们说我是贱人，说我凭着长的有几分姿色就恬不知耻的勾引沈炎林，说我是麻雀还异想天开的想变成凤凰，说我人穷志也穷……
　　“说完了？那好，我走了，不见。”我无所谓的耸肩，轻笑，作势准备离开。
　　“呵……”他们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一片哄笑中，带头的女生一脸嘲讽的开口“走？你妈怎么教育你的，看见长辈要磕头的！真是有爹生没娘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小巷之中。
　　恩，没错，我打了她。
　　“虽然接下来倒霉的肯定是我……但是！”我提高了音调，惋惜的看了看自己通红的右手，挑起好看的眉峰，继续说“这是我给你出言不逊的教训！”
　　然后，我挨打了。
　　就读平民高中，父亲本就很生气，所以我身边是没有打手的。
　　他们对着我各种拳打脚踢，小时候学的格斗，在一群疯狗这里，根本无用武之地，何况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但我从小信奉世间是有上帝的，于是暗暗祈祷
　　“但求不死，今日之仇，明日必报……”
　　我想上帝面对这样一个“怨念”颇深的信徒，自然是不会理睬的，估计恨不得早点将我收了，少在人间危害苍生。
　　我这样想着，眼睛越来越模糊，失去了全部的痛感，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了，额头上有液体流出来，嘴里也是，腥甜又黏稠，我捂住脸，心里又在祈祷：死就罢了，但求别毁容，我还想带着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嫁给我的英雄呢……
　　就在这一刻，上帝好像听到了我在人间的呼唤。
　　全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随着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我隐隐感觉到，一件干净的，带着烟草清香的外套，盖在了我的身上，有人在昏昏沉沉中抱起了我，冷峻的侧脸，挺拔的身躯，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接下来我听到沈炎林的声音“连铭，帮我照顾好她，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我从没去问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去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仿佛我早已认定，这一切本该如此，我们的相遇，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说

　　今天跟朋友一起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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