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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尴尬相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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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化东郊,有一个豆制品厂。虽然早已废弃,大院里的厂房也都已经被分割承包给了其它经营业者,但门口仍然还挂着豆制品厂的旧招牌。就连门口附近的公交车站名,也还是叫做豆制品厂。张子约就是在这个豆制品厂里面的一个水洗厂打工。
目送载着汪封鸿的公交车远去,张子约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微风吹来,他不由得一阵寒颤,刺骨的寒冷,一直侵入他的心里去。不至于吧?这才初冬,怎么会冷到这种程度?纳闷着,他不由得竖起衣领,瑟缩着身子,一边跺脚,还一边使劲地搓手,哈气。耳边响起一阵嗤嗤的笑声,循声扭头,两个等车的时尚女孩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张子约尴尬地一笑,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神经病人。便再不停留,紧走几步,推开豆制品厂虚掩的大门,往里面走去。
他们的水洗厂,在最里面东北角那个独立小院。大院里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不知道多久以前修的水泥路面,早已经破碎成遍地大小不等的石块,坑坑洼洼的。尽管张子约很小心,仍然时不时地被绊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地走进水洗厂,才看见了一点亮光。厂房里的大型洗衣机正轰隆隆地运转,四处透风的熨烫车间,几个女工正在忙碌。张子约蹑手蹑脚地往北面的宿舍走去,生怕被那些女工看到以后问这问那。
还好,无暇他顾的女工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张子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吱呀一声,推开宿舍破烂的木门。因为有人倒夜班,宿舍的门从来都不会锁。而里面的一个个房间,则压根就没有门,只是挡了一个帘子而已。
撩开帘子进到自己房间,摸索着拉亮了电灯。猛听到“嘎吱”一声大响,对面床上坐起来一个赤身露体的男人。
“怎么了?”张子约很诧异对方的惊慌失措。像这种集体宿舍,你出我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旋即,张子约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狭窄的单人床上,男人的内侧,还躺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正手忙脚乱地拉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张子约顿时尴尬得满面通红,张口结舌地呆在当场。好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倒是裸体的男人首先打破了僵局,他干笑几声,一边把被子为女人盖好,一边嬉皮笑脸地问道:“张子约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呵呵……你今天晚上就不能回来了呢……呵呵……”
张子约这才明白,室友是因为看到了他和汪封鸿一块出去,断定他一定是有“节目”,就算不住在外面,也一定会很长时间不回来。而这四人寝室,如今就只有他们二人居住,于是,便有了如此难堪的一幕。
“哎,你可别瞎扯啊,那可是我表姐。”张子约赶忙分辨,这是他和汪封鸿说好应付外人的借口。说完,又面有难色,“那这现在怎么办啊?要不……我再出去溜达会儿?”
“那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
看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虽然并没有顺水推舟,却显然也是正中下怀。张子约作势欲走,却又很为难,不知道这大冷天该去哪里的时候,女人却一下子露出脸来,道:“马飞,你这是人干的事啊?你要人家张子约这么冷的天儿去哪儿啊?”
张子约这才看清楚,女人原来是小红。小红是黑龙江人,也是远离家乡一个人在外打工。五十出头,小小的个子,还有些未老先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张子约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三十多岁的马飞,怎么会跟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搞到一起去了呢?
“不……不是……”小红大胆的举动让马飞有些措手不及,“我……我没有……我……你看,小张如果在这里……你也不方便穿衣服是不是……对吧?他出去一下,让你穿上衣服,再回来不就得了。”
“对对对,那我先出去了啊。”张子约转身就走。
“回来。”小红的声音几乎是斩钉截铁,“出去干吗呀?我还穿衣服干吗呀?看都看见了,我穿上衣服走了,就没这回事了啊?”
“那你的意思是……”马飞疑惑地道。
“我还什么意思啊?我能什么意思啊?”小红抢白道,“意思就是我就不走了,就这儿睡了。怕什么呀?我们光明正大的,谁不知道啊怎地?”又转向张子约,“张子约你睡你的,不用管我们。也不用不好意思。你来的晚不知道,我们俩都三年了,这里没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子约稍一犹豫,旋即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也不抬头看马飞的表情,他爱乐意不乐意。现在都已经十点钟,我明天还得去跟车送货,我还能不睡觉?小红都可以如此豪放,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想是这样想,脱衣服的时候张子约还是有所保留,只是脱了外套,便钻进了被窝。刚要把电灯拉灭,却又被小红制止了。
“等会儿。”小红用被子护着身体半坐起来,从枕头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点燃。张子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烟草的味道。可东北这地方,不抽烟的人太少太少,而且,女人抽烟都司空见惯,不是什么稀罕事。
“嗳,我说张子约,你怎么会孤身一人跑这么远到辽宁来打工呢?”小红搭讪道,“这也不是什么沿海发达地区,不应该是你的选择啊。”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也许是我和辽宁注定的缘分吧?红姐你不也大老远的从黑龙江来吗?要算算路程,你应该比我还远吧?”张子约很讨厌别人问这个问题,因为他没办法说自己是因为网恋才来到这地方。
“哦,呵呵。”小红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怎么在意,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把一股浓浓的烟雾远远地对着张子约喷了过来。张子约被呛的一阵咳嗽,一边用手大力地驱赶着那讨厌的烟雾,一边不满地白了小红一眼。
“你看你,明知道人家小张不抽烟,你这不是讨人嫌嘛。”马飞笑嘻嘻地道。
小红弹了弹烟灰,笑了,瘦削的脸上堆起层层叠叠的皱纹,显得更加老了:“嗳,张子约,听马飞说,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出去的那个女的挺漂亮,还挺时尚的是吧?”
“我说了,那是我表姐。”张子约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个调门,好像这样就可以强调自己说话的分量,和真实度。
“急啥?我也没说不是啊。”小红嘴角上挑起一丝嘲讽,“我的意思是说,那么漂亮,管什么用?表姐而已。说到底你还是一个人,孤身在外,多苦啊。你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那红姐你不也是一个人孤身在外嘛,你还是女的呢。”张子约反唇相讥。小红的话让他很不舒服,而且,很显然她对自己的“表姐说”有所怀疑。
“错!”小红突然高声,高到把张子约惊得回头看她。于是,她更加忘形了,嚣张地用手抱住马飞的肩膀,用力挤在一起做亲密状,道:“我可不是孤身在外,我有马飞啊!所以,我是一点都不苦的。苦的是你啊张子约。所以,要想不过苦日子,赶紧也给自己找个伴儿……”
“喂,嘿。”马飞忽然打断了她,一手拎着她胸前的被子往上提。原来,小红只管说的痛快起劲,还腾出一只手去搂马飞,只有一只手又要捂胸前的被子又要拿着烟,那被子早已经在她不知不觉间渐渐滑落,露出了半拉胸口。小红脸微微一红,赶紧用双手抱紧了被子,自己也忍不住笑弯了腰。张子约一直看她眉飞色舞地白话,其实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见状,赶紧扭回头躺了下来。
“你看看,还太害羞。做男人这样哪行啊?”小红又道,“嗳,张子约,说实在的,咱们水洗厂这么多女工,你也划拉一个呗。”
“对对,精彩生活嘛。”马飞也在一旁笑呵呵地帮腔,“你不好意思也没关系,看上谁告诉红姐,让她给你牵线搭桥,保你成功。”
张子约眯起眼睛,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道:“不唠了,困了,明天还得去送货呢。”便侧身把头扭向墙壁,闭上了眼睛。
小红本来也是因为被张子约撞见了他们的好事,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才扯起来没完,见张子约如此冷淡,也觉得无趣。闷闷地吸完了手里的香烟,便让马飞灭了灯,躺下睡觉了。
灯灭了,张子约的眼睛却在黑暗中大大地睁着。他毫无睡意,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入睡。本来,张子约兴高采烈地跟汪封鸿出去约会,满怀希望地去迎接一场应该是必然会发生的浪漫情事……唉,他万万也没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就像小红说的,如果就是为了打工,他何必这么大老远的跑到辽阳来呢?老家的环境一点都不比这里差,而且还比这里方便得多。总而言之,张子约来到辽阳,完全就是因为汪封鸿。现实生活中坎坷无数,婚姻失败的张子约,网上认识了在痛苦婚姻中挣扎的红颜知己汪封鸿。也是在汪封鸿耐心,真诚的鼓励之下,张子约终于重燃生活的信心,并且在她的建议之下来到辽阳。他就是冲她而来的,冲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来的。有了这个怀抱,他的心就有了一个温馨的港湾,所有的伤痛就都会得到抚慰。他就会好好地去努力,好好地去打拼。他不在乎她有丈夫,他不要求她离婚,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在城市给她一个家。他对自己说,一个失败如自己这样的男人,不配谈什么尊严,他只求在阳光的背面,可怜巴巴地要她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样,他就可以拼了命的去努力……但显然,自己如此卑微的愿望,也是无法实现的了。
唉,他不怪她,他没有权利怪她。可是他的心里仍然非常的失望,无端端,就觉得堵得透不过气来。事情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有必要在这又脏又破的环境里,吃着这猪食一样的伙食,挣这可怜的一千多块钱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子约忽然又听到马飞的床在响,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太嚣张了!张子约刚要发作,忽然又泄气了,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似一盆冷水,把心中的恼怒彻底浇灭。唉,算了,何必那么较真儿呢?他们一定是以为自己早就睡熟了,听那努力压抑的声音,听那小心翼翼的床响,他们已经尽可能的收敛,生怕吵到自己了。性生活,是每一个生理正常成年人所必需,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不可或缺。如果,不能从爱情,婚姻等正常的,为伦理道德所认可的渠道获取,就一定会通过其它的途径,比如偷情,比如通奸……张子约的心又开始发堵,这些词汇怎么这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