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梵的奕生》半片月牙儿

4、第 4 章

　　徐奕生在国内的第一个摄影展将在下个星期开始。从他回国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甚至没能好好吃一顿饭。
　　“景梵你看看你自己，头发不打理，黑眼圈厚重，皮肤如此蜡黄，还有眼角的鱼尾纹。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看起来像徐奕生他妈。你和那个丽莎站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因为，你肯定是被出局的那个。徐奕生是个艺术家，他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不是你这样的。”
　　我最好的朋友浅浅这么告诉我的。
　　我苦笑，抚摸着眼角，心中悲戚。
　　从浅浅那里回来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徐奕生。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梵也有害怕的时候。
　　从知道他要回来的那一天我的恐惧就开始慢慢放大。与其说我害怕见到他，不如说我害怕他看到现在的我。
　　我每年都好像以十岁的速度老去，而他因事业上的成功越来越意气风发，越来越自信。我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理直气壮地赶走所有想要靠近他的异性，一个人霸占着他。
　　尽管对丽莎时不时的出现无比反感，也只能悄悄地埋在心底，扮演着讨好他的角色。
　　什么时候开始，我爱得如此卑微。
　　两个人的性格似乎对调了一样。他不再是忧郁孤僻失去母亲的沉默少年，我也不再是自信坚强的活泼少女。
　　时光，让我们都变了。
　　为了能够用最好的状态出席他的摄影展，我从上个礼拜就开始保养皮肤弄头发。浅浅从意大利为我定做的藕色碎花薄绉纱连衣裙，白色的腰带上闪着黄金袋口，使我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
　　用浅浅的话来说，年纪已是事实，五官也无法改变，也只有靠妆容和衣着取胜。
　　看着镜子里那个容光泛发精神奕奕的美丽姑娘，不是在餐桌上与客户拼酒的豪爽女强人，也不是在挽起头发装老成扮成熟的景总经理。此刻的我，仅仅只是徐奕生的女朋友，那个喜欢他喜欢了二十二年的景梵。
　　下午四点，徐奕生特地从摄影展那边接我过去。
　　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下楼的时候，他正慵懒地靠在车门听电话。不喜欢穿正装的他今天穿上了笔挺的西装。板板正正地系着条纯藏蓝色的领带，脚蹬着一双擦的发亮的绑带皮鞋。
　　他看到我的时候，明显一愣，眼中带着惊喜。
　　徐奕生从来不会评论我的穿着品味，曾经有一整个夏天，我每天穿着吊带背心沙滩裤人字拖在家走来走去，也会在外面跑来跑去。似乎外表来讲，他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他只会嫌弃我不够温柔，总爱唠叨他。
　　再走近他，却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有些忐忑，毕竟我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裙子。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摇摇头，为我打开车门。
　　一路沉默。
　　我看着他开车专注的侧脸，几度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这样的打扮他不喜欢吗？我情绪有些低落。
　　“梵高的耳朵”是徐奕生在工作室的名字，这次的摄影展也在这里办。
　　曾经我开玩笑地问过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难道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梵？
　　当时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得温柔：“小梵别闹。”
　　他只是陪我看了不到十分钟的作品，就被人叫走。于是我便自己一个人慢慢地看了起来。
　　这时，走来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在我身边停下。
　　“她很美，是不是？”我问道。
　　画中的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微风吹起额前的碎发，笑得明媚灿烂。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指着另一幅没有人物的照片问我：“你知道这幅画是在哪里拍的吗？”
　　我摇头。
　　“他在沙漠里待了三天三夜，极度缺水缺粮的状态下拍下的绿色植物。看上去是一株，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实是两株完全不同品种却极其相似的植物紧挨在一起，在那片荒漠里坚强地活着。”
　　照片的名字叫“依靠”。
　　他的语气很轻，我放佛能看见背着单反走在沙漠里的徐奕生。
　　男人又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和摄影师。他的每个作品背后都有着深刻的含义。今天展现在你面前的这些，并不是他最出色的作品。”
　　我有些惊讶，这个男人似乎对徐奕生特别了解。
　　“十年前，全国第三十六届油画大赛的二等奖是幅名为小梵的作品。画中的少女半蹲着，递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一缕阳光。那缕阳光画得真好，看得人都能感受到温暖。”他停了停，又道：“那个女孩长得跟你很像。”
　　我有些发愣。想起十年前徐奕生的母亲过世，那时候他整个人的情绪特别低落。我在他的卧室里找到他，窗外晴日高挂，屋内却是乌黑一片。
　　他很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漂亮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我轻轻抱着他，像抱着易碎的玻璃娃娃。深怕一不小心，他就碎了。
　　那年我们十四岁。
　　我以为他的画里只有花草飞禽走兽，原来，在那么早以前他的画里就已经有了我。眼睛有些涩涩的，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男人转过头冲我微笑：“我是奕生的摄影导师，沈诺。“
　　“你好，我是景梵。”我知道沈诺，国际知名摄影大师，除了徐奕生的妈妈，徐奕生最崇拜的人。
　　“我知道你，徐奕生那个心尖上的人。”男人温和地微笑。
　　我再次愣住，心尖上……的人吗？
　　对于这个定位我有些惶恐。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我于徐奕生，更多的是习惯。他只是习惯了我的照顾和陪伴。所以我时常担心，万一哪天他突然发现其实对我只是依赖和亲人般的感情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从七岁开始，我们就互相依赖，像那两株绿色植物一样。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和徐奕生的亲情多过爱情。
　　他带着丽莎出现的时候，我一直害怕他告诉我，其实对我只是兄妹之间的感情，而丽莎才是他寻找到的珍贵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