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伪装者

8、海王

　　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当时灏为我们送行的情景。

　　那天的风很大，风吹打在深灰色的城墙上，发出“涡涡”的响声，虽然已经进入早春，但空气仍闻得到冬天的气息，城巍然矗立，它曾目送着我和父王多次征讨魔族，每次它也看着我们得胜归来。只是这一次，它能看到我胜利的笑容吗？
　　灏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长长地拖在地上，显得孤寂而高远。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消瘦的身形突显出他宽大的衣衫，我惊觉，几日不见，他竟瘦了许多。
　　“叶昕和枫呢？”他问。
　　叶昕正在和药师们做最后的交代，枫在整理马匹和粮食，他们随后就来。”我说，可是我看得出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灏，你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担心你们罢了。我已经派人先去和海族和天空城的王联系了，等你们到了之后自会有人安排你们与他们见面。”灏的眸子中有我不曾见过的感情。
　　“谢谢你为我们想得这么周到。”灏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浣？”灏望着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灏，想说什么？”灏虽不是心直口快之人，但他对我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浣，你有没有想要紧紧守护过什么东西？”他那永远清澈的眼睛中忽然燃烧起一种奇异的光。
　　“想守护的东西？”岚也曾这样说过。
　　“岚就是我想要守护的。曾经以为，岚会是我这一生唯一可以守护的，可是现在我才发觉，你、枫、庚都是我想守护的。你呢？你也有想守护的人吗？”
　　灏的眼神看向远处，“有，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灏转回头，“等你们回来的那一天，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后，我会告诉你。”他的声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
　　我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出来，只是感觉到无论他告诉我的是忧伤的，还是快乐的，都将会是，令人难以承受的。
　　当叶昕和枫来到的时候，灏对他们每个人都嘱咐了几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沉闷。
　　“灏，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枫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故作轻松地说。
　　“灏，我们走了，你自己也多保重。”我对他挥挥手。

　　他的手臂高高抬起，却慢慢落下，当我们走出很远，我回过头看的时候，他仍然伫立在城墙外，一动不动。

　　没想到枫说的很快是两个月。
　　根据灏所说，他派去的人先到的是海族。当我们一行三人到达海族的入口处时，已经是离开地底城的第五天了。
　　当我们正商量着如何才能见到海王娑伽时，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人朝我们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拿着正方形盒子的人。
　　“想必你们就是地底城的浣公主，人间来的大夫叶昕，还有地底王的公子枫吧。”他谦逊有礼，十指交叉相握。
　　我知道这是海族特有的礼节。所以连忙回应道：“我们正是从地底城来的，请问你是——”
　　“我叫泷四，是王的侍从，王已经接到灏公子送来的书信，算出你们这两天就会来到此地，特命我在此等候。”他示意，只见身后的三个人捧着盒子放在我们的面前。
　　“海族深处海水的最底层，不是海族的人是无法进入宫殿里的，这里面是三颗避水珠，你们把它吞到肚子里，可保你们在水中来去自如。等到你们出水时，避水珠自会从你们的身体里出来。王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接过避水珠吞下，跟随着泷四入水，我们来到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脚下踏着细细的柔软的海沙，清澈的海水使得穿梭于其中的生物色彩显得更加鲜亮。鳞片上发着绿色亮光的四眼鱼、能够直立在海中行走的麒麟鱼、长着上千只嘴的红色吸鱼，以群居为生的赤珊瑚，枫睁大了眼睛看着在他面前悠闲自在游过的各种水族。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看不出有魔族的样子嘛！”枫对泷四说。
　　“魔族群居生活在城的外面，它们常常出来抢夺我们的食物，抢不到食物时，就会吃掉宫女和侍从。而且魔族的再生能力很强，大的魔族被我们砍断手角后，掉下来的残肢就会繁衍出小的魔族。”
　　“那岂不是永远杀不死它们？”枫叫道。
　　“不，魔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在它们的眼睛中间有一个大的圆形突起，那是它们的元神所在，只要能把刀插进那里，魔族就会死掉。剩下的魔族就会聚上来，把死掉的那个魔族的尸体吃掉。”泷四的眼睛中显出一种恐怖的神情。
　　我压制住心中想呕吐的感觉，这海水中的魔族比地底城里的魔族更加凶残和冷酷。

　　越接近海王殿，海水的颜色就越蔚蓝，这让我想起了灏的眸子，他的眼睛永远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坦然，被那样的眼睛看着，善良的人会觉得温暖与安心，邪恶的人则会觉得惭愧和羞辱。如果灏能和我一起来，看着和自己的眼睛一般颜色的海水，他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岚看到这么些奇形怪状的生物，该是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吧？我笑了笑，才离开地底城几天而已，我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他们也在想我吗？
　　叶昕拉了拉我的衣袖，说，到了。
　　矗立在眼前的海底之城比我想象中要宏伟的多，白色的城墙，白色的城门，没有士兵守护，只能听到海水流动的声音。
　　泷四看到了我迷惑的表情，向我解释：“整个城都在王的结界之中，水进不到城中，一般的魔族也不敢轻易进来。”

　　岚常常缠着我要我给她讲海王的故事。在三界之中，海族是最骁勇善战的民族，听说，前一任的海王爱上一个凡间女子，结果在海族引起轩然大波，娑伽的祖父，因为不满自己的儿子和凡人在一起，把他赶出了海族。前一任海王与那个凡间女子在人间度过了两年的快乐生活，可是好景不长，那名女子身染重疾，不久就病逝了，留给了前任海王一个才一岁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现任的海王娑伽。娑伽的祖父一直很后悔当年在一怒之下做出的决定，在娑伽三岁的那年，派人把儿子和孙子接回了海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娑伽不纯净的神族血统是大家议论的话题。在娑伽十三岁那年，他杀死了一只比他的身体大好几倍的魔族，当他浑身是血的站在海神殿的中央时，大殿里充满了惊呼声与不相信的眼神。从此以后，他得到了族人的认可，也变得冷酷与无情。
　　当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海王的传说都告诉岚时含着泪水说，想必娑伽的童年很不快乐吧。我说，是啊，在非议中长大的孩子，，他的心中必有一些怨恨和身上必有一些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吧！
　　整个海王殿都在结界之中，海水并不会涌进大殿，因此，这里和地面上无异。进入海王殿，紫色的水晶在烛火的映射下散出绚丽的光泽，将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两旁坐满了海族的臣子。
　　远远地我看到高高的王座，一个穿白袍的男人正坐在上面，他的左手拿着象征海王权利的三叉戟！
　　传说中有一半是对的，他很冷酷，我能感觉的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与温暖的海水格格不入。
　　“王，他们来了。”泷四像海王行了一个礼。
　　“来自地底城的岚公主，让我听听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语气非常的缓和，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冷漠。
　　“我们要到濯龙洞找一种叫璎珞的红草。”话音刚落，大殿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娑伽依然平静。只见一个人出来施礼，“王，濯龙位于海洋中最危险的水域，那里不但有能吞噬人的暗流，还有魔族中最难缠的千鲧兽，它一直偏安一隅与我们素来没有交往，如果他们三人去濯龙，恐有危险。”这个人说完，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无论怎样危险，我们都要取回璎珞。”我坚定地说。